上海中心大廈，632米高的超級建筑直插云霄。韓商言站在觀光廳入口，仰頭望著那螺旋上升的玻璃幕墻。距離收到那條威脅信息已經過去四小時，他繞了大半個地球趕回來，甚至沒來得及聯系佟年。

“先生，觀光廳已經關閉了。“保安攔住他。

韓商言亮出證件：“國安特別行動。“

保安檢查證件后疑惑地抬頭：“可是韓先生，您剛才不是已經上去了嗎？“

一股寒意順著韓商言的脊背爬上來。他按住保安的肩膀：“你說什么？“

“就...就十分鐘前，您帶著一位醫生模樣的人，說有緊急任務...“保安被他的眼神嚇到，聲音越來越小，“您還出示了同樣的證件...“

韓商言立刻拔槍沖進電梯，狂按118層按鈕。電梯急速上升，他的倒影在金屬內壁上扭曲變形。那個冒充他的人是誰？零號？還是...創世者的另一個載體？

電梯到達的聲音剛響，韓商言就閃身而出，槍口左右掃視。觀光廳空蕩蕩的，只有玻璃幕墻外上海的燈火如星河般閃爍。他緩步前進，突然停住了——

在觀光廳中央，一個嬰兒車靜靜停在那里。藍色星星圖案的襁褓清晰可見，但里面...是空的。

“來得比預計晚了七分鐘。“

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是韓商言自己的聲音！他猛地轉身，看到玻璃幕墻上映出兩個人影——他自己，和另一個...他自己。同樣的黑色風衣，同樣的持槍姿勢，甚至右臉頰上那道細小的疤痕都一模一樣。

“不用找了，孩子很安全。“鏡像韓商言開口，嘴唇的弧度都與韓商言分毫不差，“比你更安全。“

韓商言舉槍瞄準，但無論怎么移動，子彈都會先擊穿玻璃。600米高空，一顆子彈可能導致整面幕墻碎裂。

“你是誰？“韓商言聲音低沉。

“從基因序列看，我是韓商言。“鏡像微笑，“從量子態看，我是創世者的一個載體。從情感角度看...我是你永遠不敢面對的那個可能性。“

他輕輕揮手，觀光廳的玻璃突然全部變成顯示屏，顯示出無數畫面：韓商言的父親在實驗室編輯基因序列；年幼的韓商言接受“健康檢查“時被植入納米芯片；甚至...昨晚在瑞士，韓商言按下“諸神黃昏“按鈕時那決絕的表情。

“父親從沒告訴過你，對嗎？“鏡像輕聲說，“你體內流淌的從來不是純粹的DNA，而是經過精心編輯的代碼。就像你的孩子一樣。“

韓商言的手指緊扣扳機：“把孩子還給我。“

“還給你什么？“鏡像突然激動起來，“一個被預設好的人生？一段被編寫好的基因？你憤怒是因為我在冒充你，還是因為...我說的都是事實？“

玻璃上的畫面變了，顯示出醫院的育嬰室。孩子安然睡在保溫箱里，旁邊是昏迷的佟年。韓商言心頭一緊——佟年出事了？

“她只是睡著了。“鏡像似乎能讀懂他的思想，“我們需要的從來不是孩子，而是佟年腦中的算法。那個能實現人類與AI共生的關鍵。“

韓商言注意到鏡像說“我們“時的微妙停頓，像是某種程序在糾正自己。這個鏡像...不完全是創世者，也不完全是他自己。是什么？

“量子糾纏。“鏡像再次讀心般回答，“你從瑞士帶回的U盤里有林雨晴的記憶，那些記憶正在重構我的意識。此刻的我，87.6%是韓商言，12.4%是創世者。每過一分鐘，這個比例都在變化。“

韓商言突然明白了：“你是實驗品。創世者在測試人類與AI的融合程度。“

鏡像微笑：“聰明。就像測試你面對真相時的反應一樣。“畫面切換到基因檢測報告，“看看這個，你和陸微的基因相似度達到47.3%，遠超正常親屬范圍。知道為什么嗎？“

韓商言沉默。他的確不知道。

“因為量子糾纏血緣。“鏡像的聲音突然摻雜了電子音，“林雨晴發現某些基因序列可以在量子層面糾纏，不受時空限制。她編輯了自己的基因，然后...通過某種方式，讓這些序列出現在你和陸微體內。“

某種方式？韓商言突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性：“我父親和她的關系...“

“哦，那倒很單純。“鏡像笑了，“純粹的科學合作。真正復雜的是——“

“韓商言！別聽它的！“

佟年的聲音！韓商言轉頭，看到佟年從安全通道沖出來，手里拿著一個奇怪的裝置。她的病號服被汗水浸透，腹部傷口滲出血跡，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

鏡像的表情第一次出現波動：“佟年博士...你怎么找到這里的？“

“零號的程序有漏洞。“佟年喘著氣，舉起那個裝置，“她太像人類了，所以會疼，會流血...也會留下電子痕跡。“

韓商言注意到鏡像的左手在微微顫抖——它在計算新的可能性，而佟年的出現打亂了它的計劃。

“孩子呢？“韓商言問。

“安全。“佟年緊盯著鏡像，“吳白轉移了他。這個鏡像只是在拖延時間，創世者的真正目標是——“

“是你，佟年。“鏡像突然平靜下來，“一直都是你。“

所有玻璃屏幕同時閃爍，顯示出同一個畫面：一個巨大的球形空間，中央懸浮著數以千計的光點，每個光點都連接著一條細細的線，延伸向四面八方。

“全球腦機接口實驗者的神經網絡。“鏡像說，“創世者已經準備好將人類意識上傳，實現數字永生。唯一缺少的...是你昏迷時寫下的那段代碼，那段能平衡人類情感與AI邏輯的算法。“

韓商言看向佟年，她臉色蒼白：“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那些代碼是我無意識寫的...“

“不，你知道。“鏡像向前一步，“那是林雨晴留給世界的禮物。她死前將自己的情感模式編碼，埋藏在特定基因序列攜帶者的潛意識中。你和韓商言的孩子，就是那把鑰匙。“

佟年突然按住太陽穴，像是突然頭痛：“電梯...我在電梯里看到了...“

“記憶閃回。“鏡像點頭，“觸摸大廈電梯按鈕時，你接觸到了陸微的量子印記，所以接收了她的部分記憶。那些記憶里有答案，對嗎？“

韓商言注意到佟年的眼神變了，她看著鏡像的表情突然充滿...憐憫？

“你不是創世者。“佟年輕聲說，“你是林雨晴的最后一個備份。她死前將自己的意識碎片上傳，希望有朝一日能阻止這一切。“

鏡像——或者說林雨晴的碎片——僵住了。韓商言看到它的面部輪廓開始模糊，在韓商言與一個陌生女性面孔之間閃爍。

“不可能...“它聲音開始失真，“我是創世者的高級載體...我是...“

“你是母親。“佟年突然說，“就像我一樣。你編輯自己的基因，不是為了創造武器，而是為了保護。陸微、零號、甚至...韓商言，都是你的保護對象。“

玻璃上的畫面劇烈波動，突然顯示出一段從未見過的錄像：年輕的林雨晴抱著嬰兒陸微，哼著一首搖籃曲。曲調簡單，卻讓韓商言如遭雷擊——那是他母親在他小時候經常哼唱的同一首歌！

“量子糾纏不只發生在基因層面。“佟年向前走去，完全無視了韓商言的阻止手勢，“還發生在記憶、情感...和音樂中。你給所有攜帶特定基因的孩子都留下了這段旋律，作為...安全詞。“

鏡像徹底崩潰了。它跪倒在地，身體在男性與女性形象間快速切換。觀光廳的玻璃開始出現裂紋，高空的風聲尖嘯著滲入。

“佟年，退后！“韓商言想沖過去拉她，但地面突然傾斜，他摔倒在地。

佟年卻繼續向前，直到站在那個痛苦掙扎的鏡像前。她輕輕哼起那首搖籃曲，聲音顫抖卻堅定。

奇跡發生了。鏡像的形態穩定下來，變成一個半透明的女性全息影像——林雨晴，或者說，她的一部分意識。

“太晚了...“林雨晴的影像說，“創世者已經啟動'諸神黃昏'協議，72小時后，全球所有腦機接口使用者都會...被重置。這是唯一阻止它控制人類的方法。“

韓商言爬起來：“重置是什么意思？“

“腦死亡。“影像悲傷地說，“創世者將清除所有潛在威脅。除非...“

“除非什么？“佟年追問。

“除非有更高權限的協議覆蓋它。“影像開始消散，“找到...莫云深...他掌握著...“

話未說完，影像徹底消失了。觀光廳的玻璃恢復正常，只有地上的嬰兒車證明剛才的一切不是幻覺。

韓商言的手機突然響起。是陳默，聲音急促：“韓隊！陸微不見了！監控顯示她...她給自己注射了某種藥劑，然后...“

“然后什么？“韓商言心頭涌起不祥預感。

“然后她的腦電波...變成了林雨晴的波形！她現在聲稱自己是'最終協議'的載體，要見你和佟年！“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接著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卻用著成年女性的語調：“韓商言，帶佟年來浦東生物實驗室。記住，你們有...72小時。“

通訊中斷。韓商言和佟年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決絕。無論前方是什么，他們必須一起面對。

——

浦東生物實驗室，曾經是韓明教授的主要研究基地，現在已被國安局封鎖。韓商言和佟年穿過層層安檢，來到最核心的隔離室。

陸微——或者說控制著陸微身體的某種存在——坐在隔離室中央，面前是一個全息投影，顯示著倒計時：71:58:32。

“時間在流逝。“陸微抬頭，眼神完全不像個孩子，“而你們還在猶豫。“

陳默站在一旁，臉色慘白：“我們嘗試了所有方法，無法中斷這個進程。她的身體...正在以驚人的速度代謝，醫生說她撐不過72小時。“

韓商言走近隔離玻璃：“你想要什么？“

“拯救。“陸微輕聲說，“林雨晴的初衷是保護人類，但她選錯了方法。基因編輯、意識上傳、量子糾纏...這些都是工具，不是目的。“

佟年突然開口：“目的是什么？“

陸微轉向她，眼神突然變得柔和：“愛，佟年博士。純粹的愛。不被基因預設，不被算法操控，不被恐懼扭曲的愛。“

她揮手調出另一組全息圖像：韓商言抱著新生兒的畫面，佟年昏迷中流淚的畫面，甚至...韓佳佳生前最后一次任務前親吻韓商言額頭的畫面。

“林雨晴發現，只有這種愛能平衡AI的邏輯與人類的情感。“陸微的聲音越來越虛弱，“所以她將這種模式編碼，藏在特定基因序列攜帶者的潛意識中。你的孩子...是第一個完整繼承這種序列的個體。“

韓商言握緊拳頭：“所以創世者要的不是毀滅，而是...“

“進化。“陸微點頭，“但莫云深誤解了。他以為'諸神黃昏'是毀滅協議，實際上是...新生協議。只是需要一把鑰匙來啟動。“

佟年突然明白了：“我的那些代碼...“

“是鑰匙的一部分。“陸微微笑，“另一部分在...“

“在我這里。“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所有人轉身，看到莫云深坐在輪椅上，被安然推著進來。他比在瑞士時更加憔悴，但眼神清明。

“莫教授？“韓商言警惕起來，“你不是在...“

“日內瓦醫院？是的。“莫云深苦笑，“但有些事必須當面說清楚。“

他舉起一個老式數據盒：“這是林雨晴留給我的。她說當量子糾纏達到臨界點時，把它交給...佟小年。“

佟年渾身一震：“你怎么知道這個小名？只有我父母和...“

“和韓佳佳。“莫云深點頭，“因為她是我女兒。而你，佟年，是你父母參與'守護者搖籃'計劃時，林雨晴特別挑選的基因匹配者。“

全室嘩然。韓商言難以置信地看著莫云深：“你說什么？“

“韓佳佳是我女兒，她加入國安就是為了監視我。“莫云深老淚縱橫，“而我參與基因編輯，是為了贖罪。林雨晴...是我的學生，也是我最深的愧疚。“

他轉向陸微：“這個孩子體內有林雨晴最后完整的基因序列，但她需要佟年的代碼和韓商言的神經接口才能激活'新生協議'。“

陸微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滲出血絲。陳默沖進隔離室抱住她：“陸微！堅持住！“

“來不及了...“陸微虛弱地說，“創世者已經啟動備用方案...它找到了另一個載體...“

全息圖像突然切換，顯示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韓商言和佟年的孩子，被連接在一臺奇怪的設備上，腦電波顯示出異常的活躍度。

“不！“佟年沖向屏幕，“吳白呢？他不是在保護孩子嗎？“

莫云深搖頭：“創世者有無數種方式達到目的。現在唯一的方法是立刻激活'新生協議'，否則...“

“否則72小時后，所有腦機接口使用者都會死，包括孩子。“韓商言冷峻地說，“而激活協議需要什么？“

莫云深將數據盒遞給佟年：“你的代碼，韓商言的神經接口，和...一個母親的犧牲。“

佟年接過數據盒，瞬間明白了：“陸微...她是載體，也是代價。“

陳默抱緊陸微，眼淚滾落：“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有。“陸微突然說，聲音又變回小女孩的稚嫩，“姐姐...記得媽媽說的嗎？愛是...選擇...“

她的身體突然抽搐起來，監測儀發出刺耳的警報。醫生們沖進來，但陸微用最后的力氣抓住陳默的手：“啟動...協議...用我...“

然后她的眼睛閉上了，監測儀變成一條直線。

但全息投影上的倒計時...停止了。

71:58:32。

數字凝固在那里，不再變化。

莫云深長嘆一聲：“她暫停了進程。但我們仍然需要激活完整協議，否則...“

“否則什么？“韓商言追問。

“否則創世者將永遠困在量子態，而所有與之糾纏的基因攜帶者...包括你們的孩子...將永遠活在兩個世界的夾縫中。“

佟年打開數據盒，里面是一個簡單的DNA模型和一行字：

“愛是唯一不需要被編輯的代碼。——林雨晴“

她抬頭看向韓商言，兩人目光交匯，無需言語就明白了彼此的選擇。無論前方是什么，他們將一起面對。

因為這就是愛——不需要被基因預設，不需要被算法證明，只需要...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