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書房的檀香裊裊升起，在斜照的夕陽中勾勒出變幻的煙影。蘇日娜垂手而立，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腰間玉佩——皇阿瑪突然問起儲君之事，絕非心血來潮。

“真話？“康熙放下手中的《資治通鑒》，目光如古井般深不可測，“朕何時聽過你的假話？“

蘇日娜深吸一口氣，跪伏于地：“兒臣斗膽。眾皇子中，四弟胤禛剛毅果決，明察秋毫，且...“

“且什么？“

“且有一顆仁心。“她抬起頭，眼中映著跳動的燭火，“上月兒臣見他為小太監(jiān)醫(yī)傷，手法嫻熟，全無皇子架子。“

康熙不置可否，從案頭取來一封密折：“看看。“

奏折是江南道御史所呈，詳細記錄了四阿哥胤禛在揚州暗訪時的事跡——為查清鹽稅虧空，他扮作商賈深入虎穴，險些遇刺卻仍堅持取證，最終揪出貪官十二人。

“朕這些兒子里...“康熙的聲音忽然蒼老了許多，“老大愚鈍，老二急躁，老八過于圓滑...倒是老四，最像朕年輕時的性子。“

蘇日娜心頭劇跳。皇阿瑪這話，分明是有易儲之意！

“但儲君之位關乎國本。“康熙話鋒一轉(zhuǎn)，“朕想聽聽你的打算。“

“兒臣的...打算？“蘇日娜一時愕然。

“若將來新君登基，你當如何自處？“康熙目光灼灼，“是學太平公主權傾朝野，還是如館陶長公主急流勇退？“

這個問題如驚雷炸響。蘇日娜這才明白，皇阿瑪繞這么大圈子，真正想問的是她的態(tài)度！

“兒臣愿學平陽昭公主。“她重重叩首，“為將則馳騁沙場，為民則躬耕田園。但憑新君驅(qū)策，絕無二心。“

“好一個平陽昭公主！“康熙突然大笑，笑聲中卻帶著幾分蕭索，“起來吧。朕還有樣東西給你看。“

他從龍案暗格中取出一道密旨，朱筆玉璽，赫然是一份傳位詔書！蘇日娜不敢細看，連忙低頭。

“不必緊張。“康熙將詔書放回匣中，“朕只是讓你知道，這江山將來交給誰，朕心里有數(shù)。“

窗外暮色漸沉，最后一縷陽光透過窗欞，在詔書匣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蘇日娜忽然意識到，皇阿瑪這是在為身后事布局——太子不堪大任，他需要有人輔佐新君...

“柔嘉。“康熙突然喚她乳名，“還記得你剛回宮時，朕問你想不想當公主嗎？“

蘇日娜鼻尖一酸。那年景陽宮中，她一身粗布衣裳，懵懂地望著陌生的皇父，說要“自由自在“。

“現(xiàn)在朕再問你。“康熙的聲音溫柔下來，“這些年在宮里，可曾后悔？“

蘇日娜望向窗外。暮色中的紫禁城巍峨壯麗，飛檐上的脊獸在夕陽中如同鍍了金邊。她想起納蘭容若教她寫詩時的溫柔，想起馬三叔偷偷塞給她的糖葫蘆，想起與皇阿瑪對弈到天明的那些夜晚...

“不后悔。“她輕聲道，“兒臣很慶幸，能回到皇阿瑪身邊。“

康熙眼中似有淚光閃動。他起身從多寶閣取下一個錦盒：“這個給你。“

盒中是一枚青銅虎符，可調(diào)京城三萬禁軍！

“皇阿瑪！這...“

“收好。“康熙按住她的手，“將來若朝局有變，用它保老四順利登基。“

蘇日娜雙手顫抖。這哪里是虎符，分明是托付江山！

“兒臣...怕辜負皇阿瑪信任...“

“傻丫頭。“康熙輕撫她的發(fā)頂，像尋常百姓家的父親那般，“朕這些兒女里，就數(shù)你最像朕。這江山交給你守著，朕放心。“

最后一縷夕陽沉入西山，太監(jiān)們悄無聲息地點亮宮燈。蘇日娜捧著虎符跪下，眼淚砸在金磚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兒臣...領旨。“

......

走出南書房時，納蘭容若已在廊下等候多時。見她神色恍惚，連忙迎上來：“怎么了？“

蘇日娜搖搖頭，直到回到公主府，緊閉房門，才取出那枚虎符。納蘭容若倒吸一口涼氣：“皇上這是...“

“皇阿瑪在安排身后事。“蘇日娜聲音發(fā)緊，“太子恐怕...“

話未說完，窗外突然傳來夜鶯的啼叫——三長兩短，是馬三的暗號。納蘭容若推開窗，一只羽箭“嗖“地釘在梁上，箭上綁著紙條：

“太子夜會隆科多，欲調(diào)豐臺大營兵。“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變色。隆科多是九門提督，掌管京城防務，若與太子勾結...

“來不及等皇阿瑪旨意了。“蘇日娜一把抓起虎符，“容若，你速去西山銳健營調(diào)兵。我去會會這位九門提督！“

“太危險了！“納蘭容若抓住她的手腕，“隆科多驍勇善戰(zhàn)...“

“正因如此，才要我去。“蘇日娜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他是我舅舅，總要給幾分面子。“

納蘭容若知道拗不過她，只得道：“兩個時辰。若不見信號，我就強攻九門！“

......

九門提督府燈火通明。隆科多見到深夜造訪的蘇日娜，明顯一怔：“公主何事如此緊急？“

“舅舅。“蘇日娜直接亮出虎符，“太子是不是來找過你？“

隆科多臉色大變，手不自覺地按在刀柄上：“公主這是何意？“

“皇阿瑪已知太子謀反。“蘇日娜緊盯他的眼睛，“舅舅是要做從龍功臣，還是...殉葬之臣？“

一滴冷汗從隆科多額頭滑落。沉默良久，他突然單膝跪地：“臣...愿聽公主調(diào)遣！“

......

子時三刻，毓慶宮。太子胤礽正與幾個心腹密謀，宮門突然被撞開。御前侍衛(wèi)魚貫而入，為首的竟是康熙本人！

“逆子！“皇帝面色鐵青，“朕給過你多少次機會！“

胤礽面如死灰，突然狂笑：“機會？皇阿瑪眼里只有皇姐！兒臣這個太子，早就是擺設了！“

“混賬！“康熙怒極，猛地咳嗽起來，“來人！廢太子為庶人，圈禁咸安宮！“

侍衛(wèi)上前拖人時，胤礽突然掙脫，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千鈞一發(fā)之際，一支羽箭破窗而入，正中他手腕——是埋伏在外的納蘭容若！

“為什么...“胤礽癱倒在地，淚流滿面，“皇姐...為什么要救我...“

蘇日娜收起長弓，輕聲道：“因為我們是姐弟。“

......

三日后，康熙在太和殿召集群臣，當眾宣布廢太子，改立四阿哥胤禛為儲君。滿朝嘩然，卻無人敢反對——九門提督隆科多帶著禁軍肅立殿外，而柔嘉公主就站在新太子身側，腰間佩劍在晨光中寒芒凜冽。

退朝后，康熙獨留蘇日娜在乾清宮說話。

“怕嗎？“皇帝望著女兒疲憊的面容，“接下來的路會更難走。“

蘇日娜搖頭：“有皇阿瑪在，兒臣什么都不怕。“

康熙笑了，從案頭取來一個錦盒：“給你的獎勵。“

盒中是一對羊脂白玉佩，一龍一鳳，可以嚴絲合縫地拼在一起。

“這...“

“一塊給你，一塊給老四。“康熙意味深長地說，“將來他登基后，若行差踏錯，你就用這塊玉佩提醒他——這江山，是祖宗留下來的重擔。“

蘇日娜鄭重接過玉佩，忽然明白皇阿瑪?shù)纳钜狻Ｋ粌H是公主，更是這座帝國最后的守門人。無論風雨幾何，她都要守住這片祖宗江山，直到生命盡頭。

“兒臣...定不負所托。“

春風拂過紫禁城的金瓦，檐角銅鈴叮咚作響。父女二人并肩立于高階之上，望著遠處冉冉升起的朝陽，將萬里河山染成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