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二十分，周臨站在3號手術室的洗手池前，冰冷的水流沖刷著他修長的手指。鏡面上凝結的水珠模糊了他的面容，卻遮不住眼底那抹疲憊的暗影。今天是趙院長侄子趙子明的手術日，他比平時提前了一個小時到院。

“周主任，您來得真早。“器械護士王穎正在清點手術器械，金屬碰撞聲在空蕩的手術室里格外清脆。

周臨沒有答話，他的目光落在藥品準備臺上。那里整齊擺放著今天要用的麻醉劑、抗生素，還有——他的視線突然停住了——兩盒凝血酶凍干粉。

“術前藥品是誰準備的？“周臨拿起其中一盒，眉頭微蹙。

“是藥房直接送來的。“王穎抬頭看了一眼，“有什么問題嗎？“

周臨翻轉藥盒，生產批號在燈光下清晰可見：20220317。他的手指微微收緊——這個批號他太熟悉了，三個月前那批因存儲不當被召回的凝血酶，正是這個批次。

“把藥房值班的人叫來。“周臨的聲音很平靜，卻讓王穎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十分鐘后，藥房值班員小李搓著手站在手術室門口：“周主任，這批藥是趙院長特批的緊急用藥，走的是綠色通道......“

“過期四個月的凝血酶，這就是你們藥房的綠色通道？“周臨舉起藥盒，聲音依然平穩，但指節已經泛白。

小李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這、這個......“他左右張望了一下，壓低聲音，“周主任，這批藥是昨晚臨時調撥的。原來的那批......“他突然噤聲，因為走廊盡頭出現了趙晉的身影。

“怎么回事？“趙晉大步走來，白大褂下擺隨著步伐翻飛，“手術準備為什么還沒開始？“

周臨直接舉起藥盒：“這批凝血酶已經過期。“

趙晉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特殊時期特殊處理。這批藥只是過了最佳使用期，藥效還在。“他拍了拍周臨的肩膀，“年輕人不要太死板，這種小手術能出什么問題？“

周臨的目光從趙晉臉上移到小李惶恐的表情，最后落在藥品柜里那個空蕩蕩的專用藥品冷藏箱上——那里本該存放著新批次的凝血酶。

“我要重新檢查所有術前用藥。“周臨說。

趙晉的笑容僵了一瞬：“周主任，患者已經進麻醉準備了。“他看了眼手表，“王主任馬上就到，別耽誤時間。“

手術室的自動門滑開，麻醉師推著已經鎮靜的趙子明走了進來。年輕的患者在藥物作用下昏睡著，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滴“聲。

周臨站在原地沒動。他的視線在患者蒼白的臉和那盒過期的凝血酶之間來回移動。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是母親發來的消息：“你爸今天要去醫院復查，趙院長特意安排了心內科張主任。“

“周主任？“王穎小聲提醒，“患者體位已經擺好了。“

周臨深吸一口氣，將藥盒放回臺面：“準備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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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開始后，周臨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術野上。王主任的手法很穩健，但膽囊三角區的解剖略顯猶豫。

“電鉤。“周臨伸手，王穎立刻遞上器械。他的動作比主刀還要精準，每一處分離都恰到好處，幾乎沒有出血。

“不愧是周主任。“王主任擦了擦額頭的汗，“這例的膽囊動脈變異得很厲害啊。“

周臨沒有回應。他的余光瞥見巡回護士正在準備那盒過期的凝血酶——按照常規，這種小手術根本不需要用到這種強效止血藥。

“膽囊床有滲血。“王主任突然說。

周臨抬頭，看見術野中確實有細小的滲血點。這很正常，但王主任已經向巡回護士伸出手：“凝血酶。“

“等一下。“周臨攔住護士，“先用明膠海綿壓迫。“

王主任皺眉：“周主任，這種時候......“

“先用明膠海綿。“周臨的聲音不容置疑。他接過王穎遞來的止血材料，精準地壓在滲血點上。三分鐘后，出血止住了。

王主任明顯松了一口氣：“還是周主任經驗豐富啊。“

周臨沒有接話。他的目光掃過手術臺下的垃圾桶，里面靜靜躺著那盒被拆封但未使用的過期凝血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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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結束后，周臨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即離開。他站在洗手池前，一遍又一遍地搓洗著手臂，直到皮膚泛紅。

“周老師，您沒事吧？“李浩小心翼翼地問。

周臨關上水龍頭：“李浩，去藥房查一下，原本準備給這臺手術用的凝血酶去哪了。“

“啊？“李浩一臉茫然，“不是已經......“

“去查。“周臨的聲音很輕，卻讓李浩立刻轉身跑出了手術室。

周臨擦干手，拿起手機撥通了檢驗科的電話：“我是周臨，趙子明術前的凝血功能復查結果出來了嗎？“

“周主任，“電話那頭的技術員壓低聲音，“那份標本......被要求銷毀了。“

周臨的手指緊緊攥住手機：“誰要求的？“

“醫務科下的通知，說是采樣不合格......“

周臨掛斷電話，走向醫生辦公室。路過護士站時，他聽見兩個護士在小聲交談：

“聽說了嗎？藥房昨晚丟了一批進口藥......“

“噓，小點聲。好像是什么凝血......“

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她們看見了站在一旁的周臨。

辦公室里，周臨打開電腦調出今天的用藥記錄。系統顯示，那批過期凝血酶的使用記錄赫然寫著“術中使用10單位“，而實際上，那盒藥根本沒有被打開過。

他正準備進一步查看，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趙晉站在門口，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周主任，手術很成功啊。我侄子已經醒了，說要親自謝謝你。“

周臨平靜地關上電腦：“分內之事。“

“對了，“趙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父親下周的心臟復查，我已經安排好了。張主任親自看診。“

周臨抬起頭，對上趙晉含笑的雙眼。在那雙眼睛里，他看到了心照不宣的警告。

“謝謝趙院長。“周臨說。

趙晉滿意地點點頭，轉身離開。周臨的目光落在辦公桌抽屜里——那里放著一支錄音筆，紅燈微弱地閃爍著，顯示它已經工作了整整三個小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