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名手術

周臨查完房回到辦公室時，墻上的時鐘已經指向上午十點。他揉了揉發酸的后頸，端起已經涼透的咖啡抿了一口。昨晚那臺肝移植手術耗費了太多精力，但他還是堅持完成了今早的例行查房。

辦公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是醫務科發來的會議通知。周臨皺了皺眉——今天本該是他的休息日。

“周主任，副院長找您。“護士長張敏探頭進來，臉上帶著幾分無奈，“好像很急。“

周臨放下咖啡杯，起身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知道什么事嗎？“

張敏壓低聲音：“聽說是趙院長侄子的手術……“

副院長辦公室。

趙晉正站在窗前打電話，見周臨進來，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下。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讓那張保養得當的臉顯得格外陰沉。

“……對，就安排在下周三。“趙晉掛斷電話，轉身露出一個標準的官場笑容，“周主任，辛苦了。昨晚那臺肝移植很成功，媒體反響很好。“

周臨沒有接話，只是靜靜等著下文。

“是這樣，“趙晉坐回真皮座椅，“我侄子需要做個膽囊切除術，想請你當一助。“

周臨微微挑眉：“膽囊切除？這種常規手術，普通主治醫師就能……“

“他情況特殊。“趙晉打斷他，從抽屜里取出一份病歷推過來，“有凝血功能障礙病史。“

周臨翻開病歷，眉頭漸漸皺起。檢查報告顯示患者的凝血酶原時間明顯延長，血小板計數偏低，確實存在一定風險。

“這種病人應該先調理凝血功能再……“

“時間來不及。“趙晉再次打斷，“他下周要出國留學，機票都訂好了。“見周臨還在猶豫，趙晉忽然壓低聲音，“周主任，你父親上次心臟支架的醫療費，院里特批了減免……“

周臨的手指在病歷上收緊了一瞬。

“主刀是誰？“他最終問道。

趙晉臉上露出勝利般的微笑：“肝膽外科的王主任。不過……“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手術臺上，還是要靠你多費心。“

手術安排公示欄前。

“周老師，您真要給趙院長的侄子當一助？“李浩湊過來，聲音里滿是不可思議，“這種小手術……“

周臨看著公示欄上新貼出的手術安排表，自己的名字赫然寫在“一助“的位置上，而主刀王主任的名字后面還跟著一個星號標記——表示這是臨時加臺。

“患者凝血功能有問題。“周臨簡短地說。

李浩瞪大眼睛：“那更應該推遲手術啊！“

周臨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走廊盡頭——趙晉正和藥劑科主任低聲交談，兩人看到他時，立刻停止了對話。藥劑科主任手里拿著一個密封的藥品袋，上面印著某外資藥廠的logo。

術前討論會。

會議室里氣氛微妙。王主任——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專家——正在翻閱檢查報告，眉頭越皺越緊。

“這個凝血功能，手術風險太大。“王主任推了推老花鏡，“我建議先調理兩周。“

醫務科科長清了清嗓子：“患者家屬要求盡快手術。“說著，他看了趙晉一眼。

趙晉面帶微笑：“所以我才請周主任當一助嘛。他剛完成的那臺肝移植，凝血功能比這還差，不是也很成功？“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周臨。

“那臺手術我們準備了三個月。“周臨平靜地說，“而這個病人，連最基本的凝血因子補充都沒做。“

會議室一片寂靜。趙晉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特殊情況下，我們可以用那個新型止血劑……“

“您是說輝諾公司的凝血酶原復合物？“周臨直視趙晉，“那藥還沒通過三期臨床試驗。“

趙晉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周主任，注意你的言辭。這是經過藥事委員會特批的緊急用藥。“

會議不歡而散。周臨最后一個離開，在走廊拐角處，他聽見趙晉正在打電話：“……放心，手術照常進行……那個周臨太不識相……“

深夜，醫生值班室。

周臨翻來覆去無法入睡。手機屏幕亮起，是母親發來的消息：“你爸今天去復診，醫生說支架情況很好，多虧了趙院長幫忙安排專家。“

他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很久，最終打開電腦調出明天手術患者的完整病歷。當看到術前檢查中那個被標記為“待復查“的凝血功能指標時，他的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片刻。

窗外，一輪冷月掛在住院部大樓的上空。周臨拿起電話，撥通了檢驗科值班員的號碼：“我是肝膽外科周臨，麻煩把明天3號手術間患者的凝血功能原始數據發給我。“

電話那頭傳來鍵盤敲擊聲，然后是疑惑的回答：“周主任，系統顯示那份標本正在復檢，數據被鎖定了……“

周臨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