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微亮，薄霧如紗，籠罩著陳家后院那座偏僻的小院。

趙嬤嬤拄著烏木拐杖，步履沉穩(wěn)，一身靛青長袍不染塵埃。

她手中捧著一卷泛黃古冊，封皮上龍飛鳳舞寫著三個朱砂大字——《侍女九訓》。

這是陳家祖?zhèn)鞯挠栒]典籍，專為約束下人言行而設，百年來無人敢違。

今日，她奉二小姐陳婉柔之命，要為沈佳佳“正名立規(guī)”。

“小小侍女，恃寵而驕，昨夜竟敢以妖法懸糕顯字，今日若不立下規(guī)矩，陳家體統(tǒng)何在？”她低聲自語，眼神冷厲。

小豆子蹲在墻角的芭蕉樹后，縮著脖子，手里還攥著半塊昨晚偷偷藏下的桂花糕。

他知道，這嬤嬤一來，準沒好事。

可他又不敢走——他得看著佳佳。

院門在前，趙嬤嬤抬腳欲入，卻在門檻前猛然頓住。

一股無形之力如山岳壓來，空氣仿佛凝固成墻，任她如何用力，竟連半寸都邁不進去。

她皺眉，運起內勁，低聲喝道：“破！”

掌風轟出，卻如泥牛入海，連漣漪都未激起。

就在這時，她終于開口念出第一訓：“侍女當俯首聽命，不得僭越——”

話音未落，狂風驟起！

整座小院的落葉騰空而起，井水逆流三尺，那卷《侍女九訓》在她手中猛地一震，下一瞬，竟化作漫天灰燼，隨風飄散，仿佛被天地親手焚毀。

趙嬤嬤瞳孔驟縮，踉蹌后退，臉色慘白。

頭頂之上，烏云如墨，滾滾壓下，竟在小院上空凝聚成一座虛幻宮闕——九重樓臺，玉階金柱，鳳旗獵獵，仙樂隱約可聞。

那宮闕巍峨如天宮，又似遠古帝庭，每一塊磚石都刻著古老的符文，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威壓。

“這……這是……”趙嬤嬤雙膝一軟，跪倒在地，聲音顫抖，“天罰？！不……這不是天罰……這是……帝臨之兆！”

而院中，沈佳佳正坐在井沿上，小腳晃蕩著，手里啃著一個紅彤彤的蘋果。

她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嘟囔了一句：“吵死了。”

她根本沒動用力量。

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她的“存在”本身，已與道同存。

她是三世輪回的神話大羅金仙，是凌駕于天道之上的無上女帝。

她的意志，便是法則。

凡有人試圖以“規(guī)矩”束縛她，天地自會生出護法虛影，自發(fā)誅之。

她不是在反抗。

她是被世界保護著。

趙嬤嬤癱坐在地，冷汗浸透衣襟。

她忽然明白，這不是一個侍女，而是一尊不該存在于人間的神明。

就在這時，一道溫婉的聲音傳來：“嬤嬤，夠了?！?

陳婉柔緩步走來，一襲素白長裙，眉目如畫，氣質如蘭。

她看了眼那懸浮于天的九重宮闕，輕輕一嘆，對院內柔聲道：“佳佳，嬤嬤也是為你好。若你不愿做侍女，可做我妹妹的伴讀，與子豪同席讀書，如何？”

沈佳佳咬下最后一口蘋果，隨手將果核一拋。

果核落地的瞬間，竟生根發(fā)芽，轉眼長成一株小樹，開了一朵金花。

她冷笑一聲：“你姐姐那么多，缺我一個？”

陳婉柔微微一怔，剛想解釋，胸口卻猛地一悶，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咽喉。

她呼吸一滯，眼前發(fā)黑，腦海中竟浮現(xiàn)出一個荒謬至極的念頭——

“我不配當姐姐?！?

這念頭如毒藤纏心，讓她心神劇震。

她堂堂陳家二小姐，自幼溫婉賢淑，受萬人敬重，怎會生出如此羞恥之感？

但她不知道，這是沈佳佳無意識釋放的“心念威壓”。

她曾是洪荒鳳族女帝，萬族朝拜，百圣俯首。

那一世，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尊貴”的定義。

如今雖轉世為童，可那烙印早已融入道則，凡近其身者，若心存輕慢，便會自生卑怯。

陳婉柔踉蹌后退一步，臉色發(fā)白。

恰在此時，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從院外傳來：“二姐，你知道我有八個姐姐吧？”

陳子豪踱步而來，穿著寬松的家居服，手里還拿著一杯熱豆?jié){，一臉無辜。

陳婉柔勉強點頭：“自然知道。”

“那你知道，她們都叫我‘小祖宗’吧？”他眨了眨眼，笑容燦爛，“所以佳佳要是我妹妹，那她不就是你們的……小祖宗她姑？”

空氣凝固了。

趙嬤嬤氣得拐杖直抖：“荒唐！豈有此理！”

陳子豪聳聳肩，走進院中，一把摟住沈佳佳的肩膀，語氣輕松：“不荒唐。我姐姐們寵我，所以我寵她——這叫家風。”

沈佳佳依舊低著頭，小臉繃得緊緊的，可耳尖卻悄悄紅了。

小豆子躲在墻角，捂著嘴偷笑，心里直呼痛快：佳佳現(xiàn)在比陳家祖宗還大！

當晚，月色如水。

沈佳佳鬼鬼祟祟溜進陳子豪房間，塞給他一個布包，轉身就要跑。

“等等。”陳子豪打開布包，愣住了。

八塊桂花糕，整齊排列，每一塊上都用糖霜畫著不同的花——蘭、梅、菊、荷、桃、杏、櫻、桂。

正是他八位姐姐的生辰花。

他心頭一震，抬頭看她：“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沈佳佳背對著他，聲音極輕，幾乎被風吹散：“因為你……沒把我當工具?！?

說完，她蹦跳著跑開，像只偷了油的小老鼠。

而她離去的瞬間，院中那株葬天蘭悄然綻放，九瓣金花緩緩展開，花瓣上浮現(xiàn)一行新字，金光流轉：

“本帝今日心情好，賞你們全家十年氣運。”

小豆子躲在樹后，看得目瞪口呆，心想：原來神仙也會臉紅。

夜風輕拂，花香彌漫。

誰也沒注意到，地底深處，一道沉寂萬年的龍脈微微震顫，仿佛在回應那株花的意志。

而在陳家祖祠的羅盤上，一顆原本黯淡的星辰，正悄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