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陰臣戲嬌主(2)
- TNT時代少年團:煮七碗面
- 綿羊不玲
- 3670字
- 2025-08-25 17:11:14
夜宴散時已近三更,昭元披著狐裘坐在鳳輦里,車轱轆碾過青石板路,發出規律的聲響。
她掀開車簾一角,見宮道兩側的宮燈如串珠般綿延,映得飛檐翹角都籠著層暖光,可心里那點莫名的煩躁卻沒散。
“公主,風大,仔細著涼。”貼身侍女畫春忙替她放下車簾,又遞過杯溫熱的杏仁酪,“方才在宴上,您瞧著就有些心不在焉,是累著了?”
昭元接過玉杯,指尖觸到微涼的杯壁,才想起宋亞軒那雙眼睛。
黑沉沉的,像藏著翻涌的浪,偏生面上又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
她見過的男子,不是如太子般溫厚,便是像鎮北侯世子那般張揚,從未有誰像宋亞軒這樣,明明站在暖光里,卻周身都透著寒氣。
“沒什么?!彼蛄丝谛尤世?,甜香漫開,卻壓不住那點異樣,“畫春,你說那宋御史,當真像京中傳言那般,是個冷血無情的?”
畫春手一頓,隨即笑道:“外頭的話哪能全信?不過是宋大人位高權重,又不茍言笑,才讓人不敢親近罷了。
聽說他早年喪了雙親,是自己一步步爬上來的,性子許是硬了些?!?
“爬上來的?”昭元挑眉。
她自小在深宮長大,見慣了錦衣玉食,從未想過“爬”字里藏著多少風霜。
父皇說宋亞軒是難得的棟梁,十五歲入仕,十七歲便執掌御史臺,短短五年便成了朝中最不能得罪的人物。
這般手段,想來確實不是善茬。
鳳輦剛到長樂宮門口,就見掌事嬤嬤迎上來,臉色有些急:“公主可算回來了,方才太醫院的人來報,說您前日賞給林小將軍的那匹汗血寶馬,竟在府中暴斃了。”
昭元一愣。
那匹“踏雪”是西域小國進貢的珍品,通體雪白,唯四蹄帶紅,她瞧著喜歡,上月林小將軍生辰,便順手賞了他。
林家和皇親國戚,林小將軍更是她的竹馬,怎么好端端的,馬就死了?
“怎么死的?”她快步下車,眉頭蹙起。
“說是中了毒,”嬤嬤壓低聲音,“林府不敢聲張,只悄悄請了太醫去看,太醫驗出是‘牽機引’,說是……宮里才有的東西?!?
昭元心頭一沉。
牽機引是宮中秘藥,尋常人根本接觸不到。
林府既敢讓太醫來說,必是信得過她,可這事若傳出去,說她賞的馬毒死了人,難免落人口實。
“林小將軍怎么樣了?”她問。
“林將軍倒是沒怪您,只說怕有人故意挑撥,讓您萬事小心。”
嬤嬤嘆了口氣,“只是這節骨眼上出這事,怕是不簡單?!?
昭元回到寢殿,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銅鏡里自己明艷的臉,第一次覺得這張臉或許并不總能護她周全。
她雖不管朝政,卻也知道近來朝中不太平——江南水災,流民涌入京城,幾個老臣上書請撤江南織造,卻被壓了下去;而主掌織造的,正是依附于宋亞軒的李尚書。
“牽機引……”
她指尖劃過鏡沿,忽然想起夜宴上,李尚書頻頻向宋亞軒舉杯,兩人雖沒說幾句話,眼神卻交換了數次。
“畫春,”她忽然開口,“去查查,今日林府除了太醫,還有誰去過?!?
畫春應了聲,匆匆退下。
殿內只剩昭元一人,燭火搖曳,映得她影子在墻上忽明忽暗。
她想起父皇說的“多擔待些”,想起宋亞軒那句“公主金枝玉葉,臣不敢”,忽然覺得那聲“不敢”里,藏著的不是敬畏,而是一種……近乎嘲弄的審視。
就像貓看著爪下的鼠,明知對方逃不掉,卻偏要慢慢打量。
次日清晨,畫春帶回消息,說昨日林府除了太醫,還有宋亞軒的親隨去過,只說是奉宋大人之命,送些傷藥——
林小將軍為了救那匹寶馬,被驚馬踢傷了腿。
“傷藥?”昭元捏緊了帕子,“他倒是消息靈通?!?
正說著,殿外傳來通報,說宋御史派人送了帖子來。
昭元拆開一看,字跡凌厲如刀,只說聽聞公主喜愛書畫,他府中剛得一幅顧愷之的真跡,想請公主過府一觀。
畫春在旁咋舌:“宋大人這是……想巴結您?”
昭元卻笑不出來。
她摩挲著帖子上的墨跡,想起那匹暴斃的寶馬,想起李尚書,想起宋亞軒深不見底的眼睛。
這哪里是請她看畫,分明是在向她遞話——林府的事,他知道了,甚至可能……就是他做的。
“備車?!彼鋈黄鹕恚Z氣平靜,“去宋府。”
畫春嚇了一跳:“公主,這會不會太危險?萬一……”
“沒有萬一?!闭言叩界R前,讓侍女為她梳妝。
她選了件石青色的宮裝,褪去了昨日的艷色,卻更顯端莊。
“他既敢請,我便敢去。我倒要看看,這位權傾朝野的宋大人,到底想做什么?!?
宋府位于城東,遠離勛貴聚居的城西,門前沒有朱門銅環,只兩扇素凈的黑漆門,連門環都是啞色的,透著股與主人相配的冷硬。
昭元下了車,遞上帖子,門房卻沒立刻放行,只說要去通報。
畫春忍不住嘟囔:“這宋府架子也太大了,公主親臨,竟還要等?”
昭元沒說話,只抬眼打量著門楣上的匾額。
“宋府”二字筆力遒勁,卻透著股肅殺之氣,倒像是用劍刻上去的。
約莫一炷香后,側門開了,宋亞軒竟親自迎了出來。
他換了身月白錦袍,沒戴官帽,長發用玉簪束起,少了朝堂上的戾氣,卻更顯清雋挺拔。
只是那雙眼睛,依舊冷得像冰。
“公主大駕光臨,臣有失遠迎?!彼⑽⒐恚Z氣聽不出情緒。
昭元福了福身,目光直視著他:“宋大人客氣了。聽聞大人得了顧愷之的真跡,昭元心生向往,貿然來訪,還望大人莫怪?!?
宋亞軒抬眸,視線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忽然勾了勾唇角,那抹笑意極淡,卻像冰面裂開一道縫:“公主肯賞光,是臣的榮幸。里面請?!?
穿過前院,昭元才發現宋府雖外觀看似簡樸,內里卻別有洞天。
假山流水,亭臺樓閣,無一不雅致,只是花草修剪得太過整齊,連落葉都掃得干干凈凈,反倒少了幾分生氣。
“大人府中倒是清凈?!闭言S口道。
“臣不喜熱鬧。”宋亞軒走在她身側,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她耳中,“不像公主,身邊總圍著人。”
昭元腳步一頓,轉頭看他:“大人這話,是在說昭元不懂清凈?”
“臣不敢?!彼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陰影,“只是覺得,公主這般人物,合該被捧在手心,不必沾染俗世塵埃?!?
這話聽著像是夸贊,可昭元卻聽出了弦外之音。
她想起那匹寶馬,想起林小將軍的傷,忽然笑道:“大人說笑了。這世間哪有絕對干凈的地方?便是宮墻之內,也難免有陰溝暗渠。倒是大人,身處高位,怕是見多了吧?”
宋亞軒腳步微頓,側頭看她。
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臉上,明明滅滅,那雙黑眸里終于有了絲波動。
他沉默片刻,忽然笑道:“公主聰慧,倒是臣小覷了。”
說話間,已到了書房。
宋亞軒推開房門,一股墨香撲面而來。
墻上果然掛著幅畫,正是顧愷之的《洛神賦圖》,筆觸細膩,色澤雖有些陳舊,卻難掩風華。
昭元走到畫前,細細觀賞。
她自幼跟著名師學畫,眼光自然不差,一眼便看出這是真跡。
“果然是珍品?!彼芍再潎@。
“公主若喜歡,便送與公主?!彼蝸嗆幍穆曇粼谏砗箜懫稹?
昭元回頭,見他正看著自己,眼神深邃。
她搖頭:“君子不奪人所愛。大人既得此寶,想必也十分珍視?!?
“比起寶物,”宋亞軒向前一步,兩人距離瞬間拉近,他身上清冽的皂角香混著墨香,縈繞在她鼻尖,“臣更想討公主一個人情?!?
昭元心頭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大人說笑了,昭元一個深宮女子,能有什么人情可讓大人惦記?”
“公主說笑了?!彼蝸嗆幬⑽⒏┥?,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貼著她的耳畔,“陛下最疼公主,若公主肯在陛下面前提一句,說江南織造確有不妥,想必比臣說十句都有用?!?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昭元卻覺得渾身一涼。
果然,他是為了江南織造的事。
李尚書是他的人,父皇遲遲不肯撤換,他便想借她的口來說話。
而那匹寶馬……恐怕就是他遞來的警告。
若她不肯,下一個遭殃的,或許就不是馬了。
昭元后退一步,拉開距離,臉上笑容淡了幾分:“大人這是在威脅我?”
宋亞軒直起身,臉上又恢復了那副平靜無波的模樣:“臣不敢。只是覺得,公主心善,若知道江南流民流離失所,定會不忍?!?
他語氣誠懇,仿佛真的只是在為流民請愿。
可昭元看著他那雙眼睛,只覺得里面藏著一張網,正緩緩向她罩來。
“這事我做不了主。”她轉身,看向門外,“畫春,備車,我們回宮。”
宋亞軒沒攔她,只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公主慢走。那幅畫,臣替公主留著?!?
昭元沒回頭,快步走出書房。
直到坐上鳳輦,她才發現自己手心竟全是汗。
車轱轆再次轉動,昭元閉上眼,腦海里反復回響著宋亞軒的話。
他想要的,從來不是她的人情,而是借她的嘴,撬動父皇的心思。
而她,這朵被父皇捧在手心的嬌花,在他眼中,不過是枚好用的棋子。
“公主,您沒事吧?”畫春見她臉色發白,擔憂地問。
昭元睜開眼,眸色沉沉。
她忽然想起夜宴上,父皇說“多擔待些”,或許那時,父皇就知道,她遲早要和宋亞軒這樣的人打交道。
“畫春,”她輕聲道,“去查江南織造的事,越詳細越好?!?
她不能做任人擺布的棋子。
宋亞軒想把她卷進這灘渾水,那她就得弄清楚,這水里到底藏著多少礁石與暗流。
鳳輦駛過長街,陽光正好,可昭元知道,從她踏入宋府的那一刻起,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那層籠罩在她周身的、名為“嬌縱”的保護殼,怕是要被人一點點敲碎了。
而敲碎它的人,此刻正站在宋府的門樓上,看著那頂鳳輦消失在街角。
他身后的親隨低聲問:“大人,真要這樣對公主?”
宋亞軒收回目光,眸色恢復了慣常的冰冷:“她是公主,更是陛下的軟肋。想動李嵩,就得先過陛下這關?!?
親隨猶豫道:“可萬一公主向陛下告狀……”
“她不會。”宋亞軒嘴角勾起抹冷峭的笑,“金枝玉葉,最要臉面。被臣拿捏住把柄這種事,她不會說?!?
他轉身下樓,腳步輕快,仿佛只是做了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在書房,見她故作鎮定地后退時,心里竟掠過一絲異樣的波瀾。
這朵嬌花,比他想的要棘手些。
但也……更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