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書店的木門被推開時,風鈴的響聲比上次更清脆些。
午后的陽光斜斜地打進來,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光斑,空氣中浮動著舊書頁和咖啡混合的香氣。
張極已經到了,還是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面前攤著一本翻開的攝影集,指尖正停留在一張黑白照片上。
聽到動靜,他抬起頭,眼里的笑意像被陽光融化的糖。
“來了。”他起身,順手把旁邊的椅子往外拉了拉。
秦意紓在他對面坐下,帆布包放在腳邊,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裙擺。
距離上次見面不過幾天,可心里的期待卻像被拉長了好幾倍。
“想喝點什么?”張極問。
“和上次一樣就好。”秦意紓小聲說。
他笑著朝店員點了點頭,轉身坐回來時,手里多了一個牛皮紙信封。
“給你的。”
他把信封推過來,指尖輕輕碰到了桌面,發出細微的聲響。
秦意紓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拿起信封,指尖觸到里面硬挺的卡紙。
拆開時,指腹不小心蹭過封口的膠水,留下一點微黏的觸感。
照片被小心地放在一張淺灰色的卡紙上。
畫面里是教堂的回廊,陽光透過拱形的窗欞,在地面投下長長的影子。
而在那些交錯的光影里,有一個模糊的背影——是她自己。
那天她穿著淺杏色的棉布裙,正低頭看著墻面上的浮雕,頭發被風輕輕吹起,露出纖細的脖頸。
張極的鏡頭離得很遠,卻精準地捕捉到了陽光落在她發梢的樣子,像鍍了一層溫柔的金邊。
照片的右下角,用黑色的馬克筆寫著一行小字:“光落在你身上,可愛一如往常。”
秦意紓的呼吸瞬間屏住了。
她看著照片里那個渾然不覺的自己,看著那句藏在角落的字,臉頰像被陽光曬得發燙。
原來他說的“沒發的照片”,是拍的她。
“這是……”她抬起頭,眼里帶著驚訝,還有些不知所措。
“那天在教堂,覺得這個角度很好看,就拍下來了。”張極的耳朵微微泛紅,語氣卻很坦誠,“沒經過你同意就拍了,抱歉。”
“沒有,挺好的……”秦意紓低下頭,手指輕輕摩挲著照片的邊緣,卡紙的質感很光滑,和心里的觸感形成奇妙的呼應。
“沒發在微博上,”張極補充道,“覺得這樣的畫面,更適合單獨存在。”
他的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秦意紓心里漾開一圈圈漣漪。
那些藏在鏡頭后的注視,那些沒說出口的心思,都藏在這張小小的照片里了。
店員把拿鐵端了過來,拉花是個小小的太陽。
秦意紓用勺子輕輕攪了攪,試圖掩飾自己發燙的臉頰。
“你好像很喜歡拍照?”她轉移話題,目光落在他面前的攝影集上。
“嗯,以前用攢的零花錢買了個二手相機,沒事就到處拍。”張極翻開攝影集,指著其中一張照片,“你看這個,是我以前住的宿舍窗外的樹,拍了整整一年,從發芽到落葉。”
照片里的樹在不同季節呈現出不同的姿態,春天抽芽時的嫩綠,夏天濃蔭時的墨綠,秋天落葉時的金黃,冬天枯枝時的蕭瑟。
同一個角度,卻拍出了時光流轉的痕跡。
“很用心。”秦意紓由衷地說。
“那時候覺得,很多東西如果不記下來,就會慢慢忘了。”張極合上攝影集,看著她,“就像現在,總有人想讓你忘記一些事,記住另一些事。”
他的話意有所指,秦意紓卻瞬間明白了。
那些刻意被放大的黑料,那些被扭曲的事實,不就是想讓大家忘記真實的他嗎?
“但總會有人記得的。”秦意紓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語氣認真,“記得那些被忽略的細節,記得那些藏在鏡頭后面的溫柔。”
張極的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難以言喻的光亮。
他看著秦意紓,陽光落在他的眼底,清晰地映出她的樣子,像把整個春天都裝進了眼里。
“謝謝你,意紓。”他叫了她的名字,沒有帶姓氏,親昵又自然。
秦意紓的心跳又快了些,她低下頭,假裝去看照片,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那天下午,他們聊了很多。
從喜歡的作家到看過的電影,從城市里隱秘的角落到旅行時遇到的趣事。
秦意紓發現,張極的世界遠比傳聞里豐富得多——他會為了拍一張日出凌晨四點起床,會在路邊喂流浪貓時蹲半小時,會因為讀到一句打動人心的話而記在筆記本上。
這些真實的、鮮活的細節,一點點填滿了她對他的認知。
離開書店時,夕陽正把天空染成溫柔的橘粉色。
張極把那本攝影集遞過來:“借你看,下次見面還我就行。”
“好。”秦意紓接過書,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
“對了,”張極忽然想起什么,“下周六有個小型的畫展,在老美術館,有很多建筑主題的作品,你想去嗎?”
秦意紓看著他眼里的期待,想起他說過喜歡建筑美學,想起他素描本上的線條,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想。”
“那我到時候來接你。”張極笑起來,夕陽的光落在他臉上,把他的輪廓描成了金色。
秦意紓抱著那本攝影集,站在書店門口,看著張極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懷里的書沉甸甸的,像裝著一整個下午的陽光。
她低頭看了看手里的照片,那句“光落在你身上,可愛一如往常”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清晰。
原來,偏見的霧散了之后,藏在后面的,是這樣溫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