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壁滑開的洞口幽深，那點藍光如同地獄睜開的獨眼。

金屬摩擦聲刺耳，一個約莫半臂長的、形似青銅螃蟹的機械造物，正用八只尖銳的金屬節(jié)肢，笨拙地從洞口爬出。它的“背甲”上布滿古樸的云雷紋，中心鑲嵌著一塊拇指大小、正幽幽發(fā)光的劣質(zhì)藍晶石。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倉庫內(nèi)外的空氣再次凝固。永恒未來士兵的槍口下意識地從黎安和小彌身上移開，齊刷刷指向那正從墻洞里爬出的、不倫不類的青銅機械螃蟹。紅蝎面罩下的電子眼瘋狂閃爍，掃描光束如同觸手般籠罩過去。

“未知機械單位……能量反應微弱……結構分析……非標準制式……警告！檢測到異常生物信號混雜！”紅蝎的電子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困惑和警惕。這玩意兒看起來像個粗劣的仿古工藝品，但其內(nèi)部似乎隱藏著更復雜的東西。

那青銅螃蟹對指向它的槍口毫無反應，或者說根本不在意。它笨拙地調(diào)整著節(jié)肢，發(fā)出“咔噠咔噠”的聲響，鑲嵌劣質(zhì)藍晶石的“頭部”微微抬起，兩點由更微小藍晶碎粒構成的“復眼”掃過倉庫內(nèi)劍拔弩張的雙方，最終定格在小彌懷中依舊散發(fā)著微弱金光的青銅羅盤上。

它停頓了一下，仿佛在確認什么。然后，背甲上那些云雷紋的凹槽里，突然亮起幾絲極其微弱的、斷斷續(xù)續(xù)的藍色流光。一個生硬、夾雜著大量電流雜音的合成音，從它體內(nèi)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了出來：

“識……別……公輸……血脈……信標……確認……吱——”

“外……外部……威脅……等級……高……吱——”

“執(zhí)行……‘隱鱗’協(xié)議……第一條……吱呀——”

“跟……我……來……或者……變成……標本……”

生硬的合成音戛然而止。青銅螃蟹不再理會任何人，八只節(jié)肢猛地發(fā)力，轉身朝著倉庫更深處、一堆被酸液腐蝕得千瘡百孔的廢棄貨架爬去，速度竟然不慢。

倉庫內(nèi)一片死寂。所有人，包括紅蝎，都被這詭異機械螃蟹的言行弄得一頭霧水。公輸血脈？信標？隱鱗協(xié)議？這些詞匯充滿了難以理解的古意和神秘感。

黎安的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公輸？難道是指公輸班？這青銅螃蟹識別的是小彌？還是小彌懷里的羅盤？它口中的“信標”是什么？是羅盤本身，還是……之前融入他右臂的幽藍鱗片？無數(shù)的疑問瞬間塞滿腦海。

“攔住它！解析它的核心！”紅蝎最先反應過來，冰冷的電子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無論這東西是什么，它顯然牽扯到更深層次的秘密，絕不能放走！

兩名永恒未來士兵立刻上前，能量步槍抬起，暗紅色的抑制彈能量再次開始凝聚！

就在這時！

“嘿！大塊頭們！看這里！”

一個略顯輕佻、卻又帶著一絲冰冷磁性的年輕男聲，突然從倉庫高高的、布滿破洞的通風管道口傳來！

所有人猛地抬頭！

只見通風口陰影處，一個瘦削的身影如同沒有骨頭般，以一種極其刁鉆的角度倒掛下來。他穿著一身用各種廢棄電路板、金屬片和暗色布料拼接而成的“衣服”，臉上戴著一個只遮住上半張臉、用報廢處理器芯片裝飾的黑色面罩，露出的下巴線條利落，嘴角正勾著一抹玩世不恭的弧度。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頭亂糟糟的、挑染了幾縷電路板亮綠色的黑發(fā)。

他右手隨意地拎著一把造型極其古怪、仿佛由七八個不同型號游戲手柄拼接改造而成的“武器”，槍口正對著下方永恒未來的士兵。

“晚上好，各位昂貴的罐頭先生~”少年的聲音帶著懶洋洋的調(diào)侃，但那雙透過面罩露出的眼睛卻銳利如鷹，飛快地掃過倉庫內(nèi)的局勢，在黎安異變的右臂和小彌的羅盤上微微停頓了一瞬，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打擾你們撿破爛了？不過，那只古董螃蟹是我先看上的‘導游’，能不能給個面子？”

“入侵者！”紅蝎的電子音瞬間冰冷，“鎖定！擊殺！”

士兵們的槍口立刻上移！

但就在他們扣動扳機的瞬間——

倒掛的少年嘴角弧度更大，扣在“游戲手柄”扳機上的手指輕輕一按。

沒有能量光束，沒有震耳欲聾的槍聲。只有一陣極其短暫、頻率高到幾乎超越人耳聽覺上限的尖銳嗡鳴！

嗡——！

永恒未來士兵們頭盔上的傳感器指示燈瘋狂閃爍了幾下，隨即猛地熄滅！他們手中能量步槍槍口凝聚的暗紅色能量如同被掐斷了源頭，瞬間潰散消失！連紅蝎裝甲關節(jié)處的能量微光都劇烈波動了一下，面罩上的掃描數(shù)據(jù)流出現(xiàn)了瞬間的混亂和大量亂碼！

“小把戲~電磁脈沖煙花，喜歡嗎？”少年輕笑一聲，身體如同靈貓般一卷，輕松地從通風口翻下，悄無聲息地落在黎安和小彌前方不遠處，正好擋在了那只還在咔咔爬行的青銅螃蟹和永恒未來士兵之間。

“你是誰？”黎安強忍著右臂的酸痛和虛弱，警惕地將小彌護在身后，盯著這個突然出現(xiàn)、行為古怪的少年。他的右臂能模糊地“感覺”到，少年身上散發(fā)出的能量波動很奇特，混亂中帶著一種極致的精準，像……無數(shù)加密數(shù)據(jù)流在奔騰。

“代號‘鴉’。”少年回頭瞥了黎安一眼，目光在他那只明顯不正常的手臂上多停留了一秒，挑了挑眉，“一個看不慣‘永恒未來’那套‘美好新世界’謊言的……熱心市民？順便，來找點樂子。”他的語氣輕松，但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

“樂子？”黎安皺眉。

“比如，看看他們是怎么把活生生的人，還有那些裂縫里爬出來的惡心蟲子，變成聽話的武器的。”鴉的聲音陡然冷了下去，那絲玩世不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壓抑的憤怒。

他抬起左手，手腕一翻，露出了一個約莫巴掌大小、造型極其精巧復雜的金屬裝置。那裝置由無數(shù)細小的齒輪、簧片和微光閃爍的晶體線路構成，整體呈現(xiàn)出一種啞光的深灰色，邊緣被打磨得極其圓潤。裝置的正面中心，并非任何現(xiàn)代電子接口，而是雕刻著一個栩栩如生的、線條古樸凌厲的猙獰獸頭紋飾——獨角、巨目、卷尾，充滿了上古的蠻荒和威嚴氣息！

公輸班夔龍紋！

黎安的目光瞬間凝固！這紋飾的風格，與青銅羅盤、《地巧篇》卷軸上的紋路同出一源！但與羅盤的恢弘正氣、卷軸的精密玄奧不同，這夔龍紋飾透著一股破界、噬能的兇悍之氣！

“認識這個嗎？”鴉注意到黎安的目光，晃了晃手中的裝置，“‘萬能鑰’，我自己取的名字。能跟大部分‘永恒未來’的電子鎖‘講道理’，偶爾也能讓那些沒腦子的生化兵器發(fā)發(fā)呆。”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嘲弄。

“至于他們是怎么做到的……”鴉的聲音低沉下來，他手指在“萬能鑰”側面幾個極其隱蔽的凸起上快速按動了幾下。

咔噠。

裝置側面彈出一個極細的微型接口，一道淡藍色的、微微扭曲的全息影像從接口上方投射出來，懸浮在半空中。

影像有些晃動，畫面質(zhì)量不高，顯然是通過某種隱蔽手段偷拍的。

畫面中是一個充滿冰冷科技感的實驗室。無數(shù)粗細不一的透明管道縱橫交錯，管道內(nèi)流淌著幽藍色的、粘稠的液體。液體中浸泡著各種各樣的東西——有扭曲變形的人類肢體，肢體表面覆蓋著惡心的、半透明的生物組織膜；有劇烈抽搐、形態(tài)各異的裂隙獸殘軀，它們的甲殼被強行打開，露出里面蠕動的、被接入了無數(shù)細密線纜的神經(jīng)束；甚至還有……一些勉強能看出人形、但身體大部分已被某種藍色晶體替代、眼神空洞麻木的“生物”！

一些穿著全封閉白色防護服、戴著沒有任何標識的純白面具的研究人員，正忙碌地操作著復雜的儀器，記錄著數(shù)據(jù)。冰冷的、毫無感情的匯報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

“實驗體EH-07，神經(jīng)接駁成功率15%，排異反應劇烈，生命體征消失……”

“樣本S-41（刺脊獸）外骨骼生物強化液提取完成，注入志愿兵T-33，肌肉強度提升300%，出現(xiàn)不可控攻擊傾向……”

“最新‘神血’催化劑測試……對未覺醒‘鑰石’感應者……結晶化速率提升70%……”

“燭龍大人命令……加快‘清道夫’系列量產(chǎn)……”

畫面的最后，鏡頭猛地一轉，捕捉到了實驗室深處一個被多重能量場隔離的觀察室。觀察室內(nèi)，一個穿著破爛囚服、骨瘦如柴的男人被死死固定在一張金屬椅上。他的右臂皮膚被完全剝離，露出下面……密密麻麻、正在與幽藍色生物組織瘋狂融合、生長的金屬線路和微型齒輪！男人仰著頭，發(fā)出無聲的、極致痛苦的哀嚎，他的眼睛……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冰冷的、閃爍著數(shù)據(jù)流的機械眼！

全息影像戛然而止。

倉庫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只能聽到小彌壓抑不住的、低低的抽泣聲和一些人控制不住的干嘔聲。

黎安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胃里翻江倒海。他終于親眼看到了……永恒未來“神血計劃”冰山一角下那令人作嘔的、褻瀆生命的真相！把人變成武器，把獸變成工具！燭龍……他到底想創(chuàng)造什么樣的“未來”？！

“看到了？”鴉的聲音冰冷得如同淬火的鋼鐵，他收起了“萬能鑰”，夔龍紋飾隱沒。“這就是他們許諾的‘美好未來’。而我們，要么變成罐頭里的零件，要么變成籠子里的實驗品，要么……”他指了指那只已經(jīng)快爬到貨架深處的青銅螃蟹，“……跟著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古董玩意兒，賭一把也許根本不存在的生路。”

他轉過身，不再看臉色鐵青的紅蝎和那些重新開始校準武器、試圖擺脫電磁脈沖影響的士兵，對著黎安和小彌歪了歪頭：“所以，兩位‘鑰匙’和‘信標’，怎么選？留下來陪這些罐頭玩‘誰先變成標本’的游戲，還是跟我去看看，這破螃蟹到底要帶我們?nèi)ツ膬海俊?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小彌懷中的青銅羅盤上，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難明的光芒，低聲快速補充了一句，仿佛自言自語，又像是某種提醒：“小心點，‘司南’指向的地方，可不一定是天堂……有時候，只是另一個更古老的戰(zhàn)場遺跡。”

就在這時，那只青銅螃蟹已經(jīng)爬到了廢棄貨架的最底部，八只節(jié)肢扒開一堆腐蝕嚴重的破布和紙箱，露出了后面墻壁上一個更加隱蔽、幾乎與銹跡融為一體的圓形金屬閥門。閥門中心，赫然也是一個公輸班夔龍紋的凹刻圖案！

螃蟹抬起一只前肢，尖端彈出一根極其細微的、閃爍著藍光的探針，精準地刺入了夔龍紋凹刻中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微小孔洞。

咔噠。

一聲輕響，閥門無聲地向內(nèi)滑開，露出后面一條向下延伸、漆黑一片、散發(fā)著更濃郁陳舊金屬和塵埃氣息的狹窄通道。

“吱……路徑……開啟……生存概率……計算中……吱……”生硬的合成音再次響起，青銅螃蟹率先爬了進去，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前有未知古道，后有永恒追兵。

選擇，似乎從來都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