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猛地捂住口鼻，將小彌拉進懷里！
通風口滲入的無色煙霧像活物般貼著天花板蔓延，帶著甜膩的金屬腥氣——是永恒未來的神經毒氣“靜默之吻”！
水輪機關嗡鳴著，淡藍光暈掃過，煙霧觸之即散，如冰雪消融。凈化的藍光與毒霧在頭頂無聲絞殺，映亮黎安眼中冰冷的怒火。
毒霧無聲蔓延，帶著死亡甜香。黎安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永恒未來的手段，永遠精準而致命。
水輪機關沉穩的嗡鳴是這窒息空間里唯一的生之韻律。淡藍光暈以它為中心，如同呼吸般穩定地擴散，掃過之處，那致命的“靜默之吻”煙霧如同遇到克星，無聲地分解、消散，化作肉眼難辨的微塵。光暈與毒霧的交鋒在頭頂形成一片不斷明滅的奇異光帶，將兩人凝重的臉龐映得忽明忽暗。
“毒……毒氣？”小彌的聲音帶著哭腔后的顫抖，小手死死抓著黎安染血的衣襟。
“別怕，這機器能擋住。”黎安的聲音低沉，目光卻死死盯著水輪機關下方那個小小的銅盤。滴答……又一滴粘稠的、散發著幽藍熒光的結晶渣落下，在盤底緩慢地暈開一小片詭異的藍斑。這機器在保護他們的同時，也在持續“生產”著這神秘而危險的副產品！
頭頂的鉆探轟鳴和毒氣注入不知何時停止了。死寂重新籠罩，只有水輪機關沉穩的嗡鳴和銅盤里那極其輕微的“滴答”聲在回響。防御光膜依舊明亮，但黎安知道，永恒未來不會放棄。他們一定在策劃下一次、更致命的進攻。
“我們不能等死。”黎安掙扎著站直身體，右臂的傷口在動作下傳來清晰的刺痛，但那種狂暴的侵蝕感確實被幽藍鱗片凈化了大半。“得出去。”
他的目光掃過房間，最終定格在角落一處不起眼的通風管道檢修口。厚重的金屬格柵后面，是僅容一人爬行的狹窄管道，漆黑一片，不知通向何方。
“走通風口。”黎安當機立斷。永恒未來肯定封鎖了所有常規出口和地面通道，這條廢棄的管道或許是唯一的生路。他抓起工具袋，將《地巧篇》卷軸和青銅羅盤貼身藏好，又用一塊相對干凈的布，小心地將銅盤里積攢的那幾滴幽藍結晶渣包裹起來——這東西與永恒未來緊密相關，或許藏著關鍵信息。
拆卸格柵的過程異常艱難。右臂的傷勢讓他無法全力揮動扳手，汗水混著銹屑不斷滴落。小彌在一旁緊張地遞著工具，小小的身影在昏暗中忙前忙后。當最后一道螺栓被擰開，沉重的格柵被黎安用肩膀頂開一條縫隙時，一股更加濃烈、混雜著泥土腥味和某種陳舊霉爛氣息的風從管道深處涌出。
“跟緊我。”黎安率先鉆入管道，冰涼的金屬壁貼著皮膚，狹窄的空間壓迫著胸腔。小彌抱著應急燈緊隨其后，昏黃的光暈在曲折的管道壁上投下兩人扭曲拉長的影子。
黑暗，潮濕，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身體摩擦管壁的沙沙聲。管道并非直線，時而向上陡峭攀爬，時而向下傾斜滑行，更多時候是令人絕望的、仿佛沒有盡頭的水平延伸。幽閉的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心臟。黎安右臂的傷口在每一次用力攀爬時都傳來撕裂般的痛楚，但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時間失去了意義。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管道出現了一個向上的分支。黎安側耳傾聽，隱約有極其微弱的水流聲和……人聲？來自上方！
希望如同微弱的光，刺破絕望的黑暗。他示意小彌噤聲，調整方向，朝著聲音的來源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管道壁變得潮濕，甚至有冰冷的水滴落下。水流聲越來越清晰，還混雜著模糊的、疲憊而麻木的交談聲。
終于，前方透出極其微弱的光線。黎安爬到盡頭，頭頂是一個同樣覆蓋著金屬格柵的出口。他湊近格柵縫隙向外望去——
渾濁的光線勉強照亮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這里似乎是城市舊時代龐大排水系統的某個交匯節點。污濁的、散發著濃烈惡臭的廢水在下方寬闊的混凝土溝渠中緩緩流淌。溝渠兩旁，是狹窄的、泥濘不堪的“河岸”，此刻竟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
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男人們眼神麻木，女人們抱著枯瘦的嬰兒低聲啜泣，孩子們在污泥中茫然地坐著。空氣中彌漫著絕望、汗臭和排泄物的混合氣味。幾個銹跡斑斑的、用破鐵皮和塑料布勉強搭建的取水平臺伸向污濁的水面，人們排著長隊，用各種破舊的容器舀起那散發著惡臭的黑綠色液體。這是“西區”——廢墟城市拾荒者和底層掙扎求生的貧民窟核心，城市地下的巨大瘡疤。
“水……爸爸，我渴……”一個微弱的孩子哭聲從不遠處傳來，像針一樣刺進黎安的耳朵。他看到一個骨瘦如柴的小男孩，蜷縮在一個不停咳嗽的婦人懷里，干裂的嘴唇翕動著。
婦人麻木地拍著孩子的背，目光空洞地看著溝渠里翻涌的污水，最終，似乎下定了某種絕望的決心。她顫抖著拿起一個破碗，走向一個取水平臺。
黎安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她！他認得那婦人臉上不正常的潮紅和密集的紅疹——那是感染了污水里某種變異寄生蟲的初期癥狀！喝下這種水，無異于自殺！
“等等！”一聲嘶啞的呼喊脫口而出！黎安自己也愣住了。他本不該暴露！但看著那婦人麻木絕望的眼神，看著孩子干裂的嘴唇，一股難以言喻的怒火和沖動壓倒了謹慎！
聲音在巨大的地下空間里顯得突兀而微弱，卻像石子投入死水，瞬間吸引了附近幾道麻木而警惕的目光。那婦人手一抖，破碗差點掉進污水里。她茫然地抬起頭，尋找聲音的來源。
黎安一咬牙，猛地發力頂開了頭頂的格柵！沉重的金屬格柵落在泥濘的地面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徹底打破了地下空間的死寂！無數道目光瞬間聚焦到這個突然從墻壁里鉆出來的、渾身污泥和油污、右臂纏著染血布條的少年身上！
“你……你是誰？”一個身材佝僂、臉上帶著刀疤的老頭警惕地握緊了手中的鐵棍，擋在婦人和孩子身前。周圍幾個男人也下意識地圍攏過來，眼神不善。
“別喝那個水！”黎安無視了周圍的敵意，目光死死盯著婦人手中的破碗，“里面有‘血線蟲’！沾上就完了！”他指著婦人臉上不正常的紅疹，“你已經開始發作了！”
婦人驚恐地看著黎安，又看看自己手臂上不知何時也冒出的紅點，手一軟，破碗“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絕望的淚水瞬間涌出。
“不喝……不喝這個……我們喝什么？”刀疤老頭的聲音嘶啞，帶著深深的疲憊和麻木，“上面的人斷了我們的配給……永恒未來的人……把守著所有干凈的水源……他們要把我們……都逼死嗎？”他的話語里充滿了刻骨的恨意和無助。
黎安的目光掃過一張張絕望的臉龐，最后落回那個蜷縮在婦人懷里、因恐懼而瑟瑟發抖的枯瘦小男孩身上。他深吸一口氣，那帶著污濁和絕望的空氣刺痛了他的肺腑。他解下背上的工具袋，動作因為右臂的疼痛而有些遲緩，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有水。”黎安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壓抑的空氣。他打開工具袋，小心地取出那卷《魯班殘卷·地巧篇》，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將其展開在工作臺（一塊相對平整的水泥預制板）上。溫潤的淡黃光澤在昏暗的地下空間里，如同黑暗中的燈塔。
“給我……木頭……金屬片……齒輪……任何你們能找到的、能用的東西！”黎安的目光掃過人群，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人群一陣騷動。疑惑、不解、還有一絲被長久壓抑后突然被點燃的、微弱的希望。
“愣著干什么！”刀疤老頭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卷散發著奇異光澤的圖紙，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去！把你們藏著的那些破爛！都給我搬來！快！”他嘶吼著，手中的鐵棍重重頓地。
希望如同野火，在絕望的荒原上被瞬間點燃！麻木的人群動了起來！男人們沖向陰暗角落堆積的廢料堆，翻找著生銹的鐵皮、斷裂的鋼筋、廢棄的機器零件；女人們甚至拆下了破棚屋上相對完整的木板；孩子們也跑前跑后，收集著散落的螺絲、螺母……
各種千奇百怪、銹跡斑斑的材料在黎安面前迅速堆積成一座小山。小彌成了他最重要的助手，用應急燈照亮圖紙，遞送工具，用稚嫩的聲音準確地傳達黎安需要的零件尺寸。黎安則完全沉浸在一種忘我的狀態中。右臂的傷痛被拋到腦后，《地巧篇》上精密的圖紙仿佛烙印在他的腦海，與眼前這些破銅爛鐵產生了奇妙的連接。
他手中的工具——扳手、鉗子、磨尖的鋼條——仿佛擁有了生命。敲擊、切割、彎曲、鉚接……動作快如閃電，卻又帶著一種被古老智慧灌注后的精準韻律。一塊廢棄的卡車擋泥板在他手中被敲打成巨大的水輪葉片；幾根銹蝕的鋼筋被巧妙地彎折、鉚接成堅固的輪軸框架；從一臺報廢洗衣機里拆出的軸承被清理、打磨、上油（油脂是刀疤老頭珍藏的一點動物脂肪熬制的替代品），重新煥發生機；大大小小、殘缺不全的齒輪被挑選出來，經過黎安的巧手調整、修補，重新咬合在一起……
地下空間里，叮叮當當的敲打聲、金屬的摩擦聲、齒輪咬合的咯啦聲取代了死寂和絕望的低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在廢料堆中揮汗如雨、如同魔術師般變廢為寶的少年身上。一種名為“希望”的力量，在污濁的空氣里悄然滋生。
時間在緊張的勞作中飛逝。當黎安將最后一塊用薄鐵皮敲打出的導流板固定在層層疊疊的篩網結構上時，一座高達近兩米、主體由銹鐵和朽木構成、卻透著一股粗獷而精妙力量感的“水輪機關”奇跡般地矗立在了污濁的溝渠邊緣！
它并不美觀，甚至可以說丑陋不堪，布滿了補丁和銹跡，與圖紙上那優雅的造物判若云泥。但它結構完整，齒輪咬合，杠桿聯動，巨大的水輪葉片懸在緩緩流淌的污濁水面上方。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黎安走到溝渠邊，深吸一口氣，抓住一個沉重的木質扳手——那是他用一根斷裂的桌腿改制的。他看向小彌，小女孩用力地點點頭，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滿了信任。
“開閘！”黎安低喝一聲，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壓下扳手！
咔噠！咯啦啦啦……
一連串沉悶的機括運轉聲響起！連接著水輪葉片的重型杠桿被釋放！巨大的、由卡車擋泥板改制的葉片，帶著沉重的破風之聲，轟然砸入污濁的水流之中！
轟！
水流被猛地攪動！巨大的沖擊力推動著葉片，帶動著粗壯的輪軸開始緩緩轉動！
咯啦…咯啦…咯啦啦……
輪軸轉動，帶動著核心的齒輪組開始咬合！力量通過復雜的連桿機構層層傳遞！上方那用廢棄篩網、破窗紗、甚至編織袋拆出的纖維層層疊疊組成的過濾裝置，開始以一種緩慢而堅定的節奏，一層層地旋轉、開合！
渾濁發綠、漂浮著各種穢物的污水，被巨大的葉片卷起，涌入第一層由粗鐵絲網構成的初篩層，大塊的漂浮物被攔截。水流繼續向下，經過第二層較細密的窗紗，細小的泥沙和懸浮物被濾除。再經過第三層致密的纖維層……水流在管道中奔涌的聲音清晰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著裝置最下方，那個用半個破鐵桶改造的出水口。
滴答……
一滴清澈透明、在昏暗光線下折射出純凈光芒的水珠，從出水口滴落，砸在下方一個接水的破陶碗里，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死寂！絕對的死寂！
緊接著——
“水！干凈的水！”不知是誰第一個發出難以置信的、帶著哭腔的嘶喊！
轟！人群瞬間沸騰了！壓抑已久的絕望和恐懼被巨大的狂喜沖垮！人們歡呼著，哭泣著，互相擁抱著！刀疤老頭噗通一聲跪倒在泥濘里，老淚縱橫，對著那座丑陋而偉大的“水輪機關”連連磕頭。那個枯瘦的小男孩掙脫母親的懷抱，跌跌撞撞地跑到出水口下方，伸出臟兮兮的小手，接住不斷滴落的清澈水滴，迫不及待地舔舐著，臉上綻放出久違的、屬于孩童的天真笑容。
清泉流淌，如同生命的贊歌，沖刷著絕望的陰霾。黎安靠在冰冷的裝置支架上，右臂的傷口因為剛才的用力而再次滲出血跡，但他蒼白的臉上卻露出了連日來第一個真正放松的、疲憊卻欣慰的笑容。小彌緊緊抓著他的衣角，看著歡呼的人群，又看看那不斷滴落的清泉，淚水無聲滑落，嘴角卻高高揚起。
就在這時，黎安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水輪機關底部。為了引導過濾后的水流，他在出水口下方挖了一個淺淺的引流土坑。此刻，在那不斷滴落的清泉旁邊，一小片粘稠的、散發著極其微弱幽藍色熒光的結晶狀殘渣，正隨著水流的沖刷，在泥土中若隱若現。
藍色結晶渣！這東西果然又出現了！
黎安的心猛地一沉。他下意識地看向周圍沉浸在狂喜中的人群，又抬頭望向地下空間高聳、黑暗的穹頂。永恒未來……他們會發現嗎？
仿佛為了印證他心中最深的憂慮——
嗡……
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熟悉的、如同金屬昆蟲高速振翅的嗡鳴聲，毫無征兆地穿透了厚厚的土層和混凝土結構，從遙遠的上空隱隱傳來！
聲音非常微弱，混雜在人群的歡呼聲中幾乎難以察覺。但黎安對這種聲音刻骨銘心！是永恒未來的偵察無人機！它們如同跗骨之蛆，永遠在尋找著目標！它們的傳感器，對能量波動異常敏感！
黎安猛地抬頭，目光銳利如鷹，穿透地下空間的昏暗，死死盯向那嗡鳴聲傳來的方向——穹頂某個廢棄的通風豎井口！
一滴冷汗，順著他的額角悄然滑落。凈水帶來的短暫希望曙光之下，永恒未來那冰冷的、巨大的陰影，已悄然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