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扯著小彌在鋼鐵迷宮里狂奔,身后無人機的嗡鳴如同死神的低語。
生銹的金屬邊緣刮過手臂,帶起火辣辣的痛感。小彌懷里的青銅羅盤緊貼胸口,那點微弱的金光透過衣料,像一顆不安跳動的心臟。
“這邊!”黎安猛地將她拽進一堆倒塌的集裝箱形成的三角夾縫,狹窄得僅容一人側身。
冰冷的掃描光束幾乎是貼著他們的后背掃過,將對面扭曲的鋼筋柵欄映得慘白。
兩人蜷縮在冰冷的鋼鐵縫隙里,粗重的喘息在狹小空間里碰撞、放大。外面,無人機引擎的嗡鳴如同盤旋的禿鷲,掃描光束像巨大的、沒有溫度的探照燈,一遍遍犁過崎嶇的廢料堆,金屬的棱角在強光下投下猙獰變幻的影子。
小彌的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滿了巨大的恐懼,死死盯著縫隙外那片被光束切割得支離破碎的昏暗空間。她懷里那冰冷的羅盤,此刻成了唯一的依靠,被雙臂箍得死緊,幾乎要嵌進骨肉里。
黎安屏住呼吸,側耳傾聽。除了無人機單調的嗡鳴和光束移動時細微的摩擦聲,還有一種更低沉、更不祥的震動正從腳下的地面隱隱傳來,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東西在深處蘇醒、翻騰。他低頭,目光落在小彌懷中的羅盤上。盤面上那根纖細的指針,在掃描光束偶爾掠過的瞬間,依舊頑強地、固執地指向他們腳下那片沾滿油污和鐵銹的地面。
地下……到底有什么?
這個念頭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心臟。永恒未來的無人機在頭頂盤旋,垃圾場深處潛藏著裂隙獸的幼體,而腳下這片看似死寂的廢土之下,似乎還藏著更深的秘密,被一個沾了血的羅盤所指引。
“它……還在指下面。”小彌的聲音帶著哭腔后的嘶啞,細若蚊蚋,卻像錘子敲在黎安心上。她抬起淚痕斑駁的小臉,無助地看著他,“爸爸說……它能指出生路……”
生路?黎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鐵銹和塵土的味道在口腔彌漫。在這片被遺忘的鋼鐵墳墓里,生路往往意味著更大的危險。但頭頂的死亡光束和腳下隱隱的震動,都逼迫著他必須做出選擇。
“抱緊它,別出聲。”黎安壓低聲音,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周圍。他們藏身的三角夾縫由幾個嚴重變形的集裝箱犬牙交錯地堆疊而成,下方是松軟的、混雜著油污的泥土。他抽出插在腰后的磨尖鋼筋撬棍,像鼴鼠一樣開始小心地挖掘腳下。
泥土很軟,混雜著破碎的塑料片、銹蝕的螺絲和不知名的粘稠污漬,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腐敗氣味。撬棍插入、翻動,發出沉悶的沙沙聲。每一次挖掘都讓黎安的心懸到嗓子眼,生怕這點動靜引來頭頂盤旋的死神。
小彌蜷縮在他身后,抱著羅盤,身體繃得僵硬。羅盤指針隨著黎安挖掘的動作微微顫動,金光似乎比剛才更明亮了一絲。她看著黎安沾滿污泥和油漬的寬闊后背,看著他肩胛骨在破舊工裝下隨著用力而凸起的形狀,一種混雜著恐懼和依賴的復雜情緒堵在胸口。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緊張中一點點流逝。外面的掃描光束似乎轉移了方向,嗡鳴聲也遠了些。黎安已經挖出一個半米深的淺坑,撬棍突然“鐺”的一聲,撞到了堅硬的物體!
不是巖石,是金屬。
他動作一滯,心臟猛地一跳。更加小心地清理掉周圍的泥土,一塊布滿銹跡和凹痕的方形金屬蓋板顯露出來,邊緣被泥土和藤蔓般的銹蝕物緊緊包裹著。蓋板中央,一個早已銹死的、需要特殊工具才能開啟的圓形手動閥門隱約可見。
“是……通道?”小彌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湊近了一點,羅盤幾乎要貼到那冰冷的蓋板上。盤面的指針猛地一跳,金光瞬間變得穩定而清晰,直直指向蓋板中心!
就在這時——
“嗚——!”刺耳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再次拔高!遠比之前更加尖銳,更加急促!如同催命的喪鐘!
一道慘白刺目的光束如同冰冷的標槍,瞬間刺穿了他們藏身的三角縫隙!精準地籠罩在黎安和小彌身上!
被發現了!
黎安瞳孔驟縮,猛地抬頭!縫隙上方,一架體型略小、更加靈活的碟形無人機正懸停在那里,機體下方一個旋轉的紅色感應器死死鎖定著他們,警報聲正是從它身上發出!另外兩架更大的無人機也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引擎發出狂暴的咆哮,從不同方向高速包抄而來!冰冷的槍管從機體下方伸出,閃爍著致命的幽光!
“走!”黎安爆吼一聲,再顧不得隱藏!他扔掉撬棍,雙手死死摳住蓋板邊緣那個銹死的圓形閥門,全身肌肉瞬間賁張到極限,額頭和脖頸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暴凸出來!
“呃啊啊啊——!”喉嚨深處迸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聲刺破警報!沉積了不知多少年的厚重銹跡在恐怖的力量下崩裂、剝落!那紋絲不動的圓形閥門,竟然被他硬生生擰動了半圈!一股混合著濃重鐵銹和塵封氣息的冷風從縫隙中猛地倒灌出來!
“下去!”黎安用肩膀狠狠撞開沉重的蓋板,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一股冰冷、帶著濃重霉味和金屬氣息的氣流撲面而來!
小彌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她幾乎是被黎安拎著后領,直接塞進了那個黑暗的洞口!
“砰!砰!砰!”
幾乎在小彌身影消失在洞口的瞬間,灼熱的高斯步槍子彈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打在黎安剛剛站立的地面和他撞開的蓋板上!火花四濺!堅硬的合金蓋板被打出幾個深深的凹坑!
黎安只感覺一股灼熱的氣浪擦著后背掠過,火辣辣的疼!他毫不猶豫,身體如同矯健的獵豹,緊跟著小彌,縱身躍入那片未知的黑暗!
“轟隆!”
沉重的蓋板在他身體墜入的瞬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拉回原位,狠狠閉合!巨大的撞擊聲在狹窄的地下空間回蕩,震得人耳膜發麻,徹底隔絕了地面上刺耳的警報和槍聲。
世界瞬間陷入一片絕對的黑暗和死寂。只有粗重到極限的喘息聲,以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的聲音,證明他們還活著。
黎安重重摔落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沖擊力讓他悶哼一聲,后背火辣辣的疼痛更加清晰。他立刻翻身半跪,肌肉繃緊,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伸手不見五指的濃稠黑暗,什么也看不見,只有冰冷、潮濕、帶著濃重鐵銹和塵封腐朽味道的空氣灌入鼻腔。
“小彌?”他壓低聲音,在絕對的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我……我在這里……”黑暗中傳來女孩帶著哭腔的回應,很近,帶著驚魂未定的顫抖。
黎安循著聲音摸索過去,指尖觸碰到小彌冰涼發抖的手臂。他松了口氣,從工具袋里摸索出一個小巧的、用廢棄零件自制的應急燈。按下開關,微弱的橘黃色光芒勉強撐開一小圈昏黃的光域,驅散了身周幾尺的黑暗。
燈光照亮了小彌蒼白驚恐的臉,額角的繃帶在昏黃光線下滲著點點暗紅。她依舊死死抱著那個青銅羅盤,盤面上,那點微弱的金光在應急燈的映照下反而顯得有些黯淡,但指針卻異常穩定地指向他們身后深邃通道的深處。
黎安舉高應急燈,昏黃的光暈向四周擴散。
他們身處一條狹窄的金屬甬道,墻壁是厚重的、布滿銹跡和冷凝水珠的合金板,頭頂是粗大、同樣銹蝕嚴重的管道和線纜,如同巨獸的血管和神經盤踞在黑暗中。腳下是冰冷的金屬網格走道,網格下面深不見底,只有隱約的水滴聲從下方傳來,滴答……滴答……在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空氣異常潮濕陰冷,帶著濃重的鐵腥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陳年血液干涸后的陳舊氣息。
這里絕非天然洞穴,而是一個龐大地下結構的一部分。災變前?還是更早?黎安的心沉了下去。未知往往意味著更大的危險。
“爸爸……說過……”小彌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她低頭看著懷里的羅盤,指針堅定不移地指著通道深處那片吞噬光線的黑暗。“他說……司南會帶我們找到‘地下的眼睛’……那里……有希望……”
“地下的眼睛?”黎安皺眉,這個詞組聽起來就透著不祥。他警惕地掃視著前方幽深的通道,昏黃的燈光只能照亮前方十幾米,再往前便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仿佛潛伏著擇人而噬的巨獸。“希望往往伴隨著代價。跟緊我,別亂碰任何東西。”
他一手舉著應急燈,一手緊握著那根磨尖的鋼筋撬棍——這是他現在唯一的武器。小彌用力點頭,小手緊緊抓住了黎安工裝的衣角,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小小的身體因為寒冷和恐懼微微發抖。
兩人踩著冰冷的金屬網格地面,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腳步聲在空曠的甬道里被放大、回蕩,混合著水滴聲,形成一種詭異的節奏。應急燈微弱的光暈在厚重的銹跡和冷凝水汽上跳躍,墻壁上偶爾能看到一些模糊不清的噴漆標識和早已褪色的警示符號,文字大多殘缺,只能勉強辨認出“危險”、“禁止入內”、“高壓”等字樣。
空氣中那股陳舊的血腥味似乎越來越濃了。
走了大約幾十米,前方通道似乎變得開闊了些。黎安停下腳步,燈光向前照去。前方出現了一個岔路口,一條繼續向前延伸,另一條則向右拐去。岔路口的地面上,散落著一些扭曲變形的金屬碎片,像是被巨大的力量強行撕扯下來的門板殘骸。
黎安蹲下身,用撬棍撥弄了一下那些碎片。碎片邊緣異常鋒利,上面還殘留著一些深褐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污漬,散發著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嘔的陳舊血腥味。
“這里……發生過什么?”小彌的聲音帶著哭音,恐懼地看著那些污漬。
黎安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被右側通道墻壁上的一樣東西吸引了。燈光移過去,照亮了墻壁上一大片深褐色、近乎黑色的噴射狀污跡!污跡覆蓋范圍很大,一直延伸到拐角里面,在昏黃的燈光下呈現出一種粘稠、凝固的質感,仿佛某種巨大生物受傷后噴灑出的血瀑。
就在這片觸目驚心的污跡中心,一個東西深深地嵌在合金墻壁里!
那是一個……徽章?
黎安走近幾步,用撬棍尖端小心地將其撬了下來。徽章入手冰涼沉重,似乎是某種合金鑄造。造型是一只抽象的、展翅欲飛的鳥,線條銳利而簡潔,帶著一種冰冷的科技感。徽章表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干涸的深褐色污垢,但邊緣依稀能看到原本的銀灰色光澤。
他認得這個徽章!在永恒未來那些懸浮堡壘、無人機、甚至某些高級成員制服上,都出現過類似的變體!
“是……他們的?”小彌也認出來了,小臉變得更加蒼白。
黎安用拇指用力擦拭著徽章表面的污垢。污垢很厚,很硬,帶著鐵銹和泥土,還有……那種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他擦得很用力,指甲縫里都嵌滿了黑紅色的污垢。終于,在徽章背面靠近邊緣的位置,污垢被擦掉一小塊,露出了下面蝕刻的一行極其微小的字母和一個編號:
**EF-7**
永恒未來(Eternal Future Group)的縮寫!編號7?是某種身份識別?還是……實驗體編號?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這個徽章的主人,顯然是永恒未來的人,而且地位不低。他(或她)遭遇了什么?被什么東西以如此恐怖的力量殺死,連徽章都被深深砸進了合金墻壁?是裂隙獸?還是……別的什么?
“小心!”小彌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
黎安猛地抬頭!
只見前方右側通道的拐角陰影處,兩點幽藍色的光芒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如同黑暗中驟然睜開的、充滿惡意的眼睛!
一股冰冷、滑膩、帶著強烈腐臭和血腥的氣息,如同實質的浪潮,猛地從那拐角后席卷而出!瞬間充斥了整個岔路口!
那氣息是如此熟悉!與垃圾場那只幼體如出一轍,但濃烈了十倍、百倍!充滿了純粹的、對血肉的貪婪渴望!
是成年裂隙獸!
黎安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他幾乎是在那兩點藍光亮起的瞬間就做出了反應!身體如同被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向后彈射!同時一把將身后的小彌狠狠推向左側那條繼續向前的通道!
“跑!向前跑!”他嘶聲怒吼,聲音在狹窄的空間里炸開!
自己則橫跨一步,擋在了右側通道口與小彌之間!手中的鋼筋撬棍如同短矛般死死指向那兩點迅速逼近的幽藍光芒!
昏黃的應急燈光劇烈晃動,照亮了那從拐角陰影中緩緩探出的恐怖頭顱——
那是一個比垃圾場幼體龐大數倍的頭顱!覆蓋著深藍色的厚重甲殼,甲殼上布滿了尖銳的骨刺和縱橫交錯的舊傷痕。沒有眼睛,只有兩個不斷旋轉、仿佛由粘稠藍光構成的深幽孔洞,死死鎖定著黎安。一張布滿螺旋利齒的口器張開,粘稠的、散發著熒光的唾液如同瀑布般滴落,在冰冷的金屬地面上腐蝕出滋滋作響的白煙。口器深處,隱隱可見翻騰的、如同活物般的幽藍光芒!
成年裂隙獸發出一聲低沉、充滿壓迫感的嘶吼,整個通道都在這吼聲中微微震顫!它龐大的身軀完全從拐角后顯露出來,粗壯的節肢踩在金屬網格上,發出令人心悸的“咔嚓”聲。它沒有立刻撲上來,而是微微伏低了身體,那兩點幽藍的“眼睛”閃爍著殘忍而狡詐的光芒,似乎在評估著眼前的獵物。
壓力!如同實質般的恐怖壓力!黎安感覺自己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嚨,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后背被子彈擦傷的傷口在劇烈的動作和高度緊張下,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汗水混合著塵土,從額頭滑落,流進眼睛,帶來一陣刺痛。但他握緊撬棍的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沒有一絲顫抖。
不能退!小彌就在身后!一旦讓這東西沖過去……
“呃……”身后傳來小彌壓抑的痛哼。
黎安眼角余光瞥見,小彌被他推得摔倒在左側通道的地上,應急燈也脫手滾落在地,燈光斜斜地照向通道深處。她掙扎著想爬起來,但似乎扭到了腳踝,動作變得遲緩。而她懷里的青銅羅盤,在摔倒時似乎被擦碰了一下,盤面那點微弱的金光驟然熄滅了一瞬,隨即又掙扎著亮起,指針瘋狂地左右搖擺,最終,竟不再指向深處,而是劇烈地顫抖著,指向了那頭正步步緊逼的成年裂隙獸!
指向它?什么意思?生路在怪物身上?還是……死亡預警?
這個念頭荒謬而絕望地閃過腦海。黎安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死死盯著眼前的巨獸。它的口器開合著,粘稠的熒光唾液不斷滴落,腐蝕著地面。它在尋找破綻,在等待獵物露出恐懼的瞬間。
不能等!必須先發制人!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
黎安的目光瞬間掃過周圍環境——狹窄的通道,布滿銹跡的粗大管道,頭頂垂下的、比手臂還粗的冷凝水管……還有,那頭巨獸腳下踩著的金屬網格走道!
一個極度冒險、近乎瘋狂的計劃瞬間成型!
“嘿!丑八怪!”黎安猛地發出一聲挑釁般的怒吼,身體卻猛地向左側一閃,不是后退,而是撲向滾落在地的應急燈!
這個動作出乎意料!成年裂隙獸幽藍的“眼”光瞬間鎖定了他移動的身影,龐大的身軀帶著一股腥風,如同出膛的炮彈,轟然向他撲來!速度之快,遠超想象!那張布滿螺旋利齒的血盆大口在昏黃的燈光下急速放大,腐臭的氣息幾乎要將他淹沒!
就是現在!
黎安在撲向應急燈的瞬間,身體已經調整好了角度!他沒有去抓燈,而是借著撲倒的勢頭,手中的鋼筋撬棍如同標槍般,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擲向頭頂那根垂掛下來的、銹跡斑斑的粗大冷凝水管道!目標不是管道本身,而是連接管道和天花板的、一個銹蝕嚴重的金屬固定卡箍!
“給我——斷!”
怒吼與撬棍破空聲同時響起!
鐺——咔嚓!!!
刺耳的金鐵交鳴和斷裂聲幾乎同時爆發!
撬棍精準地命中了卡箍最脆弱的銹蝕連接點!在黎安全身力量灌注的恐怖撞擊下,早已不堪重負的金屬卡箍應聲崩斷!
失去了支撐的粗大冷凝水管,帶著積蓄了不知多久的冰冷水流和銹蝕碎塊,如同一條暴怒的鋼鐵巨蟒,轟然砸落!目標,正是下方剛剛撲到黎安剛才位置、因慣性前沖無法立刻變向的成年裂隙獸!
轟隆——!!!!
震耳欲聾的巨響在狹窄通道里瘋狂回蕩!如同山崩地裂!
冰冷刺骨的水流混合著大量的鐵銹碎塊、沉積的污物,如同瀑布般兜頭澆下!那根沉重的金屬管道,更是結結實實、帶著萬鈞之勢,狠狠砸在了成年裂隙獸相對脆弱的背甲連接處!
“嗷吼——!!!”
一聲痛苦到扭曲的恐怖嘶吼瞬間蓋過了所有的巨響!成年裂隙獸龐大的身軀被這突如其來的重擊砸得一個趔趄,重重跪倒在地!堅硬的藍色甲殼在金屬管道的撞擊點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粘稠的、散發著強烈熒光的藍色體液如同噴泉般從碎裂的甲殼縫隙中飆射而出!
冰冷的臟水劈頭蓋臉澆了黎安一身,刺骨的寒意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冷戰,也瞬間澆熄了后背傷口的灼痛。他顧不上抹去臉上的污水和鐵銹,在管道砸下的瞬間就已經彈身而起!
機會!只有這一次!
他像一頭獵豹,無視了飛濺的熒光體液帶來的腐蝕性刺痛,猛地沖向那被砸得跪地嘶吼、暫時失去平衡的巨獸!目標,不是它的頭顱,也不是口器,而是它粗壯前肢關節下方、一塊相對薄弱的、顏色略淺的甲殼區域!那是他在垃圾場觀察幼體時隱約記下的結構弱點!
沒有武器!撬棍已經擲出!
黎安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決絕!他并指如刀,在沖刺的瞬間,將全身的力量、速度、以及對生存的極致渴望,全部灌注到右手之上!手臂的肌肉瞬間賁張到極限,青筋如同虬龍般纏繞!借著前沖的慣性,身體擰轉,一記毫無花哨、凝聚了所有力量的刺拳,如同出膛的炮彈,狠狠轟向那塊淺色甲殼!
“破!”
拳鋒與甲殼接觸的瞬間,沒有沉悶的撞擊聲,反而響起一聲極其輕微、卻令人心悸的——
噗嗤!
仿佛刺穿了堅韌的皮革!
黎安的拳頭,竟然硬生生穿透了那層成年裂隙獸的甲殼!大半截小臂都沒入了那粘稠、冰冷、如同凝膠般的藍色血肉之中!
“吼——!!!”
成年裂隙獸的嘶吼聲瞬間拔高到一個非人的頻率!充滿了無法想象的劇痛和暴怒!它龐大的身軀瘋狂地甩動、掙扎!恐怖的力量將還壓在它背上的冷凝水管都甩飛了出去,重重砸在墻壁上!
插入它體內的手臂,如同被無數冰冷的、蠕動的鋸齒瘋狂切割、撕扯!劇痛如同電流瞬間席卷黎安全身!他感覺自己的手臂骨頭都要被碾碎了!更可怕的是,一股冰冷、帶著強烈侵蝕性的能量,正順著傷口瘋狂涌入他的身體!
“呃啊——!”黎安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額頭瞬間布滿冷汗,臉色慘白如紙!他想抽回手臂,但手臂仿佛被巨獸體內的血肉死死吸住、咬合!巨大的甩動力量將他整個人如同破布娃娃般狠狠掄起,眼看就要撞向旁邊堅硬的合金墻壁!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黎安哥哥!接住!”
小彌帶著哭腔的尖叫響起!
一點微弱的金光劃破昏暗的水霧和混亂!
是那個青銅羅盤!小彌不知何時掙扎著爬了起來,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緊抱的羅盤朝著黎安的方向猛地拋了過來!
羅盤在空中翻滾,盤面上那點微弱的金光在混亂的氣流和飛濺的熒光體液中顯得如此渺小,卻又如此執著地亮著。它飛行的軌跡,并非直直飛向黎安,而是……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飛向黎安那深深插入裂隙獸體內的、正承受著恐怖撕扯的右臂!
黎安幾乎是下意識地,在身體被巨力甩動的瞬間,伸出還能活動的左手,猛地抓向那飛來的羅盤!
指尖觸碰到冰冷沉重的青銅邊緣!
嗡——!!!
就在黎安左手抓住羅盤的一剎那!異變陡生!
那羅盤盤心黯淡的金色紋路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實質般的璀璨金光!金光瞬間擴散,將黎安整個左手連同小臂都包裹在內!一股難以形容的、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磅礴、厚重、卻又帶著某種冰冷秩序感的力量,順著他的左手,如同決堤的洪流,轟然沖入他的身體!
這股力量是如此浩瀚,如此霸道!
它瞬間壓過了從右臂傷口處涌入的、屬于裂隙獸的冰冷侵蝕性能量!兩股力量在黎安體內猛烈碰撞、交鋒!黎安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變成了一個戰場,撕裂般的劇痛從四肢百骸傳來,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昏厥過去!
但更讓他驚駭的是,這股來自羅盤的金色力量,在壓制了裂隙獸的能量后,并未平息,反而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順著他的左臂,沖過肩膀胸膛,瘋狂涌向他那深陷在巨獸體內的右臂!
“吼——!!!”
成年裂隙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滿了極致恐懼和痛苦的尖嘯!比剛才被管道砸中、被黎安擊穿甲殼時還要凄厲百倍!
它體內,黎安的右臂處,那璀璨的金光猛然爆發!透過被擊穿的甲殼裂縫,甚至從它口鼻之中噴涌而出!
巨獸龐大身軀的掙扎和甩動瞬間停滯了!它那兩點幽藍的“眼睛”瘋狂閃爍、旋轉,最終,光芒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黯淡下去……
粘稠的藍色熒光體液如同失控的洪水,從甲殼的裂縫、從口器中狂涌而出!它龐大的身軀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轟然倒塌在冰冷潮濕的金屬網格地面上,發出沉悶的巨響。濺起的污水和藍色粘液如同雨點般落下。
通道里,只剩下水滴聲,和黎安粗重到極限、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
金光緩緩收斂,縮回羅盤之中,盤面上的指針也恢復了平靜,只是那點金光似乎比之前更加明亮、穩定了一些。
黎安踉蹌著后退兩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他的右臂終于從巨獸的尸體中拔了出來,整條手臂鮮血淋漓,布滿了被腐蝕和撕扯的恐怖傷口,更可怕的是,從傷口深處,隱隱透出一絲極其微弱的、不祥的藍色熒光。而他的左手,依舊死死抓著那個冰冷的青銅羅盤,羅盤邊緣沾滿了他的鮮血和怪物的粘液,古樸的紋路在血污下仿佛活了過來,隱隱流動著暗金色的光澤。
一股強烈的、混雜著劫后余生的虛脫、深入骨髓的劇痛以及那股強行灌入體內的、冰冷厚重力量的怪異感,讓他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嘔吐出來。
“黎安哥哥!”小彌哭喊著,一瘸一拐地撲到他身邊,小手顫抖著想要觸碰他鮮血淋漓的右臂,卻又不敢。
黎安艱難地抬起頭,應急燈昏黃的光芒照亮了小彌滿是淚水和恐懼的小臉,也照亮了前方——那頭倒斃的巨獸尸體如同小山般堵住了右側通道口,而左側通道深處,在燈光勉強能及的盡頭,一扇厚重、布滿銹跡的合金大門,在昏暗中顯露出沉默而堅實的輪廓。
羅盤指針,依舊穩定地指向那扇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