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傍晚，晚高峰的車流還堵在主干道上，霓虹卻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把脫口秀劇場的招牌染得發(fā)亮。

方格攥著手機站在門口，屏幕上是姜悅涵半小時前發(fā)來的消息：“劇場后臺等你，文案崗據(jù)說招人，你去了解下試試，順便帶你看看新開的脫口秀放松下！”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玻璃門，撲面而來的不是姜悅涵咋咋呼呼的聲音，而是一陣清淺的陽光的味道——白旭陽站在檢票口旁，手里晃著兩張印著熒光字的票，指尖還沾著剛從便利店買來的烏龍茶水汽，瓶身凝著的水珠順著指縫往下滴，在地板上暈開小小的濕痕。

“悅涵臨時被老板叫去改方案，托我來接你。”他笑得明亮，像高中時遞來抄作業(yè)的空白本子那樣自然，“文案崗的負(fù)責(zé)人是我爸的發(fā)小，等下散場我?guī)闳ヒ娝判?，你的之前的文案策劃什么的姜悅涵讓我給他看過，他挺感興趣的?！?

方格的后背瞬間繃緊，肩胛骨像被無形的手攥住，下意識就往旁邊的人群里縮了縮——這個動作和高中時被他堵在走廊問“為什么總躲著我”時一模一樣?！安挥昧耍易约耗軕?yīng)付?！彼焓秩屍?，指尖剛碰到票根，就被他側(cè)身輕巧地躲開。

“別緊張，”白旭陽把其中一瓶烏龍茶塞到她手里，冰涼的瓶身貼著她發(fā)燙的掌心，“你面試時一緊張就會語速變快?！?

方格的手指猛地攥緊瓶身，水汽沾濕了指節(jié)。她沒再說話，跟著他穿過喧鬧的前廳往觀眾席走，路過小吃攤時，白旭陽突然停下：“要吃爆米花嗎？”

“不用?！彼齽e過臉，盯著地面的地毯縫，不敢看他眼里熟悉的溫柔。

脫口秀開場后，臺上演員的段子逗得全場哄笑，前幾排的觀眾笑到拍桌子，方格卻只盯著瓶身的水珠發(fā)呆。冰涼的烏龍茶在手里攥得發(fā)燙，她無意識地?fù)钢可砩系臉?biāo)簽，直到指腹傳來刺痛才驚覺用力過猛。

“你還是老樣子，一緊張就攥手指?！卑仔耜柾蝗粶愡^來，聲音壓在潮水般的笑聲里，溫?zé)岬臍庀⒎鬟^她的耳廓，“高中運動會你摔在1500米跑道上，膝蓋滲著血，也是這樣攥著我的校服下擺不放?！?

這句話像根淬了回憶的針，猝不及防戳破了她刻意維持的平靜。方格猛地站起身，金屬椅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引得周圍幾人回頭看。“我去趟洗手間。”她丟下這句話，幾乎是逃也似的往走廊走去，耳邊還有脫口秀演員的調(diào)侃。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沒有聲響，可她卻覺得每一步都像踩在十年前的記憶里——那時也是這樣，他遞來創(chuàng)可貼，她揮手拒絕；他送來關(guān)東煮，她也拒絕。

“方格！”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下一秒，溫?zé)岬氖终凭妥プ×怂氖滞?。白旭陽的掌心和十年前一樣燙，眼神同樣炙熱，手上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卻又小心翼翼地沒攥疼她，“你到底在怕什么？怕我再像當(dāng)年一樣突然消失，還是怕你自己會再次當(dāng)真？”

方格的喉嚨像被棉花堵住，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她用力甩開他的手，動作干脆得像在斬斷什么羈絆——這個姿勢和高中時他要幫她撿掉在地上的筆記本，她卻猛地把本子踢開時一模一樣。

“白旭陽，我們早就不是高中生了?！彼穆曇舭l(fā)顫，卻刻意裝得冷淡，像裹了層冰殼，“那些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別再用以前的樣子對我。”

他僵在原地，指尖還殘留著她手腕的溫度，像燃盡的火星，燙得人發(fā)疼。方格沒再回頭，快步?jīng)_進洗手間，推開門時差點撞上一個人。

“方格？”對方驚訝地叫出聲，正是蕭紅。她穿著一身少見的不太合身的連衣裙，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手里攥著個皺巴巴的票根，看起來格外局促，“你也來看脫口秀?。俊?

方格愣了愣——蕭紅高中時總穿著名牌，頭發(fā)燙得卷卷的，身邊永遠圍著一群跟班，何曾有過這樣拘謹(jǐn)?shù)哪印！班牛隳?？?

“嗯，我一個人來的，”蕭紅撓了撓頭，耳尖泛紅，“最近工作壓力有點大，聽說脫口秀能放松，就想來試試。”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方格泛紅的眼眶上，猶豫著開口，“你……沒事吧？我剛才好像還看見白旭陽?！?

方格別過臉，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凌亂的發(fā)絲：“沒事，就是有點悶?！?

洗手間的抽風(fēng)機嗡嗡作響，兩人沉默了幾秒，蕭紅突然鼓起勇氣說：“那個……張萍上次在KTV跟我說，想周末約著去爬城郊的南山，說山頂能看到驚艷的風(fēng)景。我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問你，你要是有空的話，一起去嗎？”

方格的心猛地一跳，眼前閃過“穿越”時的幾個人成為朋友的畫面，和現(xiàn)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好啊。”她聽見自己說，聲音里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松動。

蕭紅的眼睛瞬間亮了，像小時候得到了想要的糖果：“真的嗎？那我們加個微信吧，總不能只靠QQ聯(lián)系，我平時不怎么看QQ的?！?

她急忙掏出手機，屏幕上還貼著高中時流行的卡通貼紙，“對了，我還想跟你說……高中時的事，我一直很抱歉。那些話我不該說，那些事我不該做，每次想起都覺得特別對不起你?！?

方格看著她泛紅的眼眶，突然想起高中時蕭紅偷偷在她課桌里塞道歉信，卻被其他同學(xué)撿走起哄的場景。

她笑了笑，點開自己的微信二維碼：“都過去了，別放在心上。周末幾點去爬山？我提前定鬧鐘。”

“早上六點怎么樣？張萍說早點去人少。”蕭紅掃完碼，手指還在屏幕上猶豫著，嘴里還嘟囔著“我……我還怕你不愿意理我呢，畢竟以前我那么過分。”

“不會的，”方格收起手機，冰涼的烏龍茶還在手里，卻好像沒那么冷了，“其實高中我們都有錯?！?

“你現(xiàn)在……”方格看蕭紅沒說什么，好奇的多問了一嘴。

蕭紅愣了一下，隨后馬上收起這個表情，故作輕松的撩了一下頭發(fā)，“我家破產(chǎn)了，沒事，偶爾天上的仙女也要體驗一下人間疾苦嘛。”

兩人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看著彼此眼里的釋然，突然都笑了。

走廊里傳來觀眾散場的喧鬧聲，蕭紅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我先回去了，周末見！對了，白旭陽其實挺好的，我以前也喜歡過她。”

方格的心跳漏了一拍，送走蕭紅后，她對著鏡子深吸了口氣，抬手抹掉眼角的濕痕。

推開門時，走廊里已經(jīng)沒了白旭陽的身影，只有空氣里還殘留著淡淡的專屬他的味道，和十年前一樣，揮之不去。

她走到觀眾席，發(fā)現(xiàn)自己的座位上放著一袋焦糖味的爆米花，旁邊壓著張紙條，是白旭陽的字跡：“如果不想見我，爆米花也要記得吃。”

方格拿起爆米花，指尖觸到溫?zé)岬募埓瓉硭恢睕]走，只是怕她尷尬，悄悄退到了后臺。她咬了一口爆米花，焦糖的甜混著淡淡的鹽味，和學(xué)生時的味道一模一樣，順著喉嚨往下滑，暖得她眼眶又一次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