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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寒城叩影

  • 劍鱗紀
  • 千央大帝
  • 3654字
  • 2025-08-17 22:45:41

楚驍一睜眼,額前那綹碎發就被汗水糊在了臉上。營帳頂的布被風吹得一鼓一癟,光影晃悠著,有人在外面來回踱步。他翻身坐起,昨夜插在火盆邊的匕首已經冰涼,刃口上凝著一層細霜。他利落地把匕首收回鞘,順手掀開了帳簾。外頭的風不像前半夜那么橫沖直撞了,卻帶著一股濕冷,貼著鎧甲的縫隙就往肉里鉆。營地里靜悄悄的,只有哨兵踩雪的咯吱聲在空曠中回響。楚驍深吸一口氣,那寒氣順著鼻腔直灌進肺里,把最后一點睡意都頂了出去。

昨夜退回江岸的鱗族船隊,留下幾艘焦黑的船殼、幾具泡得發白的尸體,以及還留下那個自稱“林三”的活口。那人被捆在空糧袋旁邊,嘴里塞著布條,眼睛卻一直瞪著,像怕一閉眼就再也醒不過來。楚驍走過去,蹲下身,一把扯掉了塞嘴的布。林三立刻咳得彎成了蝦米,吐出來的唾沫里還帶著血絲。楚驍等他咳完,才開口,聲音不高,卻透著股不容置疑:“我給你條活路,但得說實話?!?

林三頭點得像搗蒜,脖子上被繩勒出的紫痕也跟著一抽一抽。楚驍示意親兵把人帶進審訊用的破棚子。這棚子原是存箭矢的,如今箭搬空了,只剩一排排空蕩蕩的木架子。親兵把林三按在木樁前,解開了腕上的繩子,又遞過去一碗熱水。林三雙手捧著碗,指節凍得通紅,熱氣一熏,眼淚竟掉了下來。

楚驍坐在對面,膝蓋頂著張木桌,桌上擺著三樣東西:昨夜繳獲的短刀、一張被火烤得卷了邊的羊皮圖,還有一截被割斷的烽火繩。

“先說刀。”楚驍把短刀推到林三面前,“刀背有鱗族水紋,不是市面上能買到的貨。你從哪兒弄來的?”

林三喉嚨滾動了一下,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兩月前,我在北灘幫人卸貨,船老大給的。他說這刀鋒利,讓我防身。”

“船老大是誰?”

“都叫他鮫頭李,左耳缺了一塊,常年跑赤潮口?!绷秩拖骂^,“我不知道他真名?!?

楚驍記下,又讓人把羊皮圖攤開。圖是手繪的,線條潦草,卻清楚標著斷浪關南段的暗礁、淺灘,連營內望樓的位置都畫了叉。林三的目光閃爍起來,肩膀不自覺地往后縮。楚驍用指節敲了敲圖:“這也是鮫頭李給你的?”

“是……他說這張圖能賣大價錢,讓我找機會交給關內的人。”

“交給誰?”

林三搖搖頭:“他沒說,只讓我等信號。昨夜紅燈籠一亮,我就把圖揣進懷里,準備趁亂混進來。結果……”他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被綁的手腕,“還沒上岸就被你們逮了。”

楚驍沒急著追問,從懷里摸出那截烽火繩,舉到林三眼前。繩子的斷口整齊利落,明顯是被匕首一刀割開的?!白蛞狗榛鹋_的繩子被割,是不是你干的?”

林三愣住了,隨即拼命搖頭:“不是我!我根本進不了關!紅燈籠才亮,你們就沖出來了!”

楚驍盯著他的眼睛。林三的瞳孔在火光下縮成了針尖,額頭滲出冷汗,呼吸急促卻不亂。楚驍把繩子收了回去,語氣依舊平靜:“我相信不是你。但你得告訴我,鮫頭李還說過什么。比如,他背后是誰,這圖最終要給誰?!?

林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聲音壓得更低了:“他……有回喝醉了,嘟囔了一句什么,‘城里有人急著開門’。我追問是誰,他就不說了?!?

“城里”兩個字,像根針,猛地扎了一下楚驍的眉心。他示意親兵先把林三押下去,單獨看管,不許任何人靠近。隨后,他走出破棚,站在營中的空地上。雪已經停了,地面卻更滑了,腳印疊著腳印,亂糟糟分不清誰是誰。楚驍一抬頭,看見程墨正從望樓下來,手里提著半截被割斷的繩子。

程墨把繩子遞過來,斷口和楚驍手里的那截嚴絲合縫?!拔也檫^了,”程墨說,“昨夜值守烽火臺的是老周和小趙。老周說,他去解手時繩子還完好,回來就斷了。小趙說,他一直盯著江面,沒注意身后?!?

“兩人現在在哪?”

“老周在帳里,小趙昨夜被飛叉傷了腿,在軍醫那兒包扎著?!?

楚驍點點頭:“分開問。先問老周?!?

老周被帶到營帳,五十出頭,胡子花白,手背上全是凍瘡。他跪在地上,聲音沙啞:“將軍,我真沒說謊!我離開烽火臺不到半盞茶功夫,回來繩子就斷了!小趙在望樓上,下面還有巡邏的,誰能在眼皮底下動手?”

“解手去了多久?”

“就……就一會兒?!崩现艿拖骂^,“天冷,尿多。”

楚驍沒笑,接著問:“路上碰見誰了?”

老周想了想,說碰見伙房的老張,老張挑著水桶回營。楚驍記下,讓人把老張叫來。老張是個瘸子,左肩比右肩低,走路一顛一顛的。他聽完問話,撓了撓頭:“我昨夜確實碰見老周了,還跟他說了兩句話。他問我要熱水,我說灶上還燒著,讓他自己去舀?!?

“除此之外,還看見別人沒有?”

老張搖頭:“黑燈瞎火的,就瞅見老周一個人。”

線索斷了。楚驍讓老張退下,又去看小趙。小趙腿傷不重,就是皮肉被劃開一道,已經包扎好了。他見楚驍進來,掙扎著想起身。楚驍按住他肩膀,問昨夜細節。

小趙回憶道:“老周走后,我趴在望樓邊盯著江面。霧大,看不清。后來我聽見身后有腳步聲,以為是老周回來了,剛一轉頭,一根飛叉就擦著我耳朵飛過去,我嚇得一跤跌下梯子,腿就傷了。”

“腳步聲幾個人?”

“就……一個。”

“腳步聲重還是輕?”

小趙皺著眉想了想:“不重,像是故意放輕的?!?

楚驍心里有了個模糊的輪廓。他回到空地,把程墨、都尉、哨長都叫過來,壓低聲音吩咐:“昨夜割繩子的,不是外人,是營里的人。個子不高,走路輕,熟悉地形,還知道烽火臺換崗的空隙?!?

程墨立刻接口:“我去查昨夜所有不在帳內的人?!?

楚驍補充道:“重點查伙房、馬廄、醫帳,這些地方夜里也有人走動,最容易遮掩行蹤。”

命令一下,營里立刻開始了悄然排查。楚驍親自去了馬廄。馬槽邊堆著干草,草上零落著幾粒黑豆。馬夫蹲在槽邊,用刷子給一匹老馬清理蹄子。楚驍問昨夜誰值夜,馬夫指向角落:“小豆子,他昨夜喂料喂到后半夜?!毙《棺硬攀鍤q,個子瘦小,聽見問話,臉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楚驍沒嚇他,只讓他把昨夜經過說一遍。小豆子哆嗦著說,他喂完馬就去睡了,沒離開過馬廄。楚驍注意到他鞋幫上沾著一點濕泥,泥里還摻著細沙,和烽火臺腳下的沙土一模一樣。小豆子被帶去單獨問話,沒一會兒就哭了,說他昨夜確實去過烽火臺,卻不是割繩子,是有人讓他去送一只烤紅薯給老周。送完紅薯,他就回馬廄了,再沒出來。

“誰讓你送的?”楚驍問。

“伙房的老張?!毙《棺映橐八f老周怕冷,讓我順便捎個紅薯。”

楚驍目光一凜。老張的嫌疑陡然上升。他立刻帶人返回伙房,老張卻不見了。鍋里水還溫著,灶膛里火沒滅,案板上留著半塊生紅薯,刀卻不見了。程墨帶人搜遍營地,最后在營地后墻根下發現了老張。

人已經死了,脖子被扭斷,眼睛還睜著,手里攥著一把匕首,刃口和割斷的烽火繩完全吻合。

楚驍蹲下身,掰開老張僵硬的手指,把匕首取了下來。刀柄纏著細布,布上浸著油漬,握在手里微微打滑。他看向程墨:“老張是內鬼,但不是主謀。有人提前滅口了?!?

程墨低聲說:“昨夜老張挑水時,有人看見他跟一名陌生兵士說話,那兵士穿著咱們的號衣,但帽檐壓得特別低,看不清臉。”

楚驍沉吟片刻,把匕首包好,吩咐道:“把那名兵士找出來。另外,把所有昨夜不在帳內的人重新登記,互相指認,誰也說不清去向的,重點審。”

排查持續了整個上午。營地里氣氛緊繃得像拉滿的弓弦,連馬匹都感受到了壓抑,不安地打著響鼻。午時前,一名哨兵來報:營地外發現一具尸體,穿著人族的號衣,臉被石頭砸得稀爛,根本認不出來。尸體懷里揣著一張字條,上面寫著:船圖已送,速開西門。

楚驍把字條攤在桌上,和林三提供的羊皮圖一對比,筆跡出自同一人。字條邊緣沾著一點油漬,和老張刀柄上的油漬是一樣的。線索瞬間串起來了:老張負責割繩,死掉的兵士負責傳圖,圖已經送出去了,而西門,也就是斷浪關的側門,應該便是他們的接應點。

楚驍立刻召集所有百人將,布置下三道防線:第一,加派崗哨,所有進出人員憑腰牌登記;第二,把繳獲的羊皮圖復制一份,原圖留在營內,假圖放在顯眼處,引蛇出洞;第三,派可靠的兵士扮作民夫,埋伏在西門附近,一旦發現有人靠近,立即拿下。

命令一下,整個營地像被擰緊了的發條。楚驍站在營門,看著士兵們來回奔跑,心里卻異常冷靜。

他想起昨夜江面火光里,鱗族士兵臉上那股子決絕,也想起林三那句“城里有人急著開門”。城里的人是誰?是守軍?是官吏?還是更上面的?他不知道,但他清楚,只要死死守住斷浪關,就能把答案逼出來。

傍晚,程墨回來了,帶了一個瘦小的兵士。兵士叫李二狗,昨夜自稱去解手,卻沒人能證明。楚驍沒多問話,只讓他把鞋脫下來。鞋底沾著濕泥,泥里夾著蘆葦碎屑,和西門外的蘆葦蕩里的一模一樣。李二狗臉色“唰”地慘白,腿一軟就跪下了,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他是被老張拉下水的,老張說事成之后給他十兩銀子,還答應送他回鄉。字條是他寫的,圖也是他送出西門的,可西門那邊接圖的人他沒看清,只記得對方聲音尖細,像個閹人。

楚驍聽完,讓程墨把李二狗關進鐵籠,自己親筆寫了封信,用蠟封好,派快馬送往京城。信里只有一句話:斷浪關有內鬼,已揪出,請朝廷速查西門接應者。

信使走后,楚驍回到營帳,把匕首、羊皮圖、字條、斷繩一字排開,擺在桌上。燈火下,所有物證泛著冷冰冰的光。他坐下,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著,節奏緩慢,卻異常堅定。他知道,這只是開始。“城里”的人不會就此罷手,鱗族也不會。但只要他守在這里,一步不退,就能把藏在暗處的影子,一個個拖出來,狠狠地晾在光天化日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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