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當(dāng)凱洛斯感覺自己的雙腿已經(jīng)快要失去知覺時，艾倫終于在一扇毫不起眼的、布滿了灰塵與蛛網(wǎng)的木門前停了下來。

這里似乎是某個早已廢棄的倉庫后門。

艾倫沒有使用鑰匙，而是伸出戴著白手套的手，在布滿油污的門板上，以一種特定的節(jié)奏，輕輕敲擊了五下。

門內(nèi)沒有任何回應(yīng)。

片刻后，他才從懷中取出一把毫不起眼的黃銅鑰匙，插入鎖孔，輕輕一擰。

“吱呀——”

一聲令人牙酸的門軸轉(zhuǎn)動聲后，門被推開一道縫。

一股混雜著舊紙張、塵埃和防蛀藥草的干燥氣味，撲面而來。

“進(jìn)來吧。”艾倫側(cè)身讓開，“這里曾是一位古籍修復(fù)師的工坊，他死后，這里就被遺忘了。至少在檔案上，這棟建筑現(xiàn)在是不存在的。”

凱洛斯沒有立刻進(jìn)去。

他站在門口，黑色的眼眸像深淵一樣，審視著門后那片更深沉的黑暗。

艾倫仿佛知道他在顧慮什么，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火絨盒，打著火，點(diǎn)燃了門邊墻壁上的一盞舊油燈。

昏黃的光芒瞬間驅(qū)散了門口的黑暗，也照亮了他那張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臉。

“如果我想動手，在巷子里是最好的選擇，那里沒有任何目擊者，處理起來也方便。”他淡淡地說道，“把你們帶到我的藏身處再動手，不符合一個合格的陰謀家應(yīng)有的效率。”

這番話，與其說是解釋，不如說是一種冷酷的邏輯展示。

凱洛斯緊繃的身體，終于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放松。

對方的邏輯，說服了他。

凱洛斯拉著艾莉婭，跨進(jìn)了這扇門。

隨著大門在身后緩緩關(guān)閉，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聲音，一種與世隔絕的、幾乎讓人窒息的寂靜籠罩了他們。

這里比想象中要大，四壁都是頂?shù)教旎ò宓木薮髸埽厦嫒麧M了各種厚薄不一的古籍和卷軸。

空氣中彌漫著紙張和歲月混合的味道，像是一個被時間封印的墳?zāi)埂?

艾倫將油燈放在一張落滿灰塵的工作臺上，昏黃的光暈在無數(shù)書籍的陰影中搖曳，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坐吧。”艾倫指了指兩張看起來還算結(jié)實的木凳，“你們需要休息。尤其是你，黃昏兵器。龍裔之力過度使用的后遺癥，可不是單靠意志就能撐過去的。”

他再次一語道破了凱洛斯的身體狀況。

凱洛斯沒有坐下，他靠在一座書架上，這個位置能讓他監(jiān)控整個房間唯一的出入口。

【需要食物和水】

凱洛斯的身體已經(jīng)發(fā)出了最嚴(yán)峻的警告。

艾莉婭則不同，在確認(rèn)暫時安全后，她立刻走到工作臺邊，借著燈光，將那本筆記攤開，如饑似渴地閱讀起來。

仇恨和真相，是比食物更能支撐她的東西。

艾倫沒有打擾他們，他自顧自地從一個隱蔽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個水囊和一包用油紙裹著的黑面包，放在了凱洛斯面前的地上。

“補(bǔ)充體力。我們還有很長的一夜。”

凱洛斯盯著地上的食物和水，沉默了片刻，最終，機(jī)械地咀嚼著。

食物的味道如同木屑，但凱洛斯毫不在意，他只需要能量。

“凱洛斯……”

艾莉婭的聲音突然傳來，帶著一絲無法壓抑的顫抖。

凱洛斯抬起頭，看見女孩正指著筆記的某一頁，臉色蒼白如紙。

他走過去，目光落在那些用猩紅色墨水寫下的、字跡潦草的記錄上。

“……第十七號實驗體，脫離。原因：神性親和度過低，注入‘神血結(jié)晶’后產(chǎn)生強(qiáng)烈排異反應(yīng)，軀體崩解……”

“……第二十三號實驗體，成功。可承受0.3單位‘神血結(jié)晶’，意識未崩潰。但出現(xiàn)輕微皮膚結(jié)晶化現(xiàn)象。評估：可作為備用‘材料’，用于填充儀式法陣能量節(jié)點(diǎn)……”

“……第三十一號實驗體，來源：卡恩特村。因與‘黑百合’原始種長期接觸，靈魂存在特殊抗性。重點(diǎn)觀察對象……”

一頁又一頁，密密麻麻，記錄著一條條鮮活生命的消逝。

他們不是人，只是被編號的實驗體，是用來測試“神血結(jié)晶”穩(wěn)定性的消耗品。

而“卡恩特”三個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進(jìn)了艾莉婭的心里。

她的母親……

那個她從未見過，只存在于養(yǎng)父母只言片語中的女人，是不是就是這些被編號的“實驗體”之一？

艾莉婭的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

凱洛斯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凱洛斯能感覺到，一股冰冷刺骨的恨意，正從女孩的身體里源源不斷地涌出。

“這不僅僅是為了麗貝卡。”艾倫的聲音在他們身后響起，他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目光同樣落在那本筆記上，眼神晦暗。

“雷蒙公爵，或者說，是他背后的‘無名’，正在進(jìn)行一場遠(yuǎn)比我們想象中更瘋狂的實驗。”艾倫走到另一排書架前，從里面抽出一本厚重的、沒有封皮的古籍，放在了桌上，翻開其中一頁。

那一頁上，畫著一幅古老的星圖，但在星圖的中央，卻是一個與麗貝卡儀式法陣有七八分相似，但卻龐大復(fù)雜百倍的巨大符文陣。

“這是第四紀(jì)元的‘魔族飛升儀式’。”艾倫戴著白手套的手指，輕輕點(diǎn)在那個符文陣的核心，“傳說中，魔族末代皇帝曾試圖通過這個儀式，將整個皇城連同所有子民，一同轉(zhuǎn)化為能量體，以此飛升到更高的維度，躲避紀(jì)元的終結(jié)。”

“結(jié)果，他失敗了。整個魔族文明，因此灰飛煙滅。”

凱洛斯和艾莉婭的呼吸都停滯了。

“雷蒙公爵想要做的，不是單純的迎接‘無名’降臨。”艾倫的聲音變得無比凝重，像一塊沉入深海的巨石。

“他是想在納蘭城，復(fù)刻這個儀式。麗貝卡小姐，只是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主陣眼’。而那些被他們從平民身上提煉出的‘神血結(jié)晶’，就是用來激活遍布全城各處‘子陣眼’的燃料。”

“一旦儀式在七天后發(fā)動，整個納蘭城，數(shù)十萬的生命，都將成為祭品，他們的血肉與靈魂，會成為‘無名’降臨的階梯，助其在這個世界，凝聚出一個真正的、永久的神之軀殼。”

“屆時，紀(jì)元輪回將不再是虛無縹緲的法則，而是一個可以隨手抹除一切、行走于大地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