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棺前的供桌上，玉器泛著瑩潤的光。那是一只玉璧，巴掌大小，上面雕刻著云紋，紋路間鑲嵌著細碎的綠松石，在夜明珠的映照下，像落了一地的星星。張建春的目光粘在玉璧上，喉嚨滾動著，剛才李海偉念的“天譴”二字，早被他拋到了腦后。

“就拿這個。”他聲音發緊，一步步挪向供桌，像是被什么東西牽引著。

“別碰！”李海偉拉住他，“石碑上說了，存貪念必遭天譴！這些東西動不得！”

“啥天譴？嚇唬人的！”張建春甩開他的手，眼睛紅得嚇人，“都到這兒了，不拿點東西，對得起咱受的罪？”他說著，一把抓過玉璧，揣進懷里，又去拿旁邊的青銅劍——劍身銹跡斑斑，卻依舊透著股寒氣。

“建春！”張宇也急了，“你忘了水缸里的骨頭？忘了那些黑影？”

“那些是他們沒本事！”張建春攥著青銅劍，掂量了兩下，“有這玩意兒，怕啥？”

他話音剛落，墓室里忽然傳來“咔噠”一聲輕響，像是木頭關節轉動的聲音。眾人一愣，循聲望去——是那些木俑！它們不知何時轉了方向，原本對著水缸的臉，此刻齊刷刷地朝向了石室入口，琉璃眼珠在火光下泛著冷光，嘴角的弧度像是在笑。

“它們……動了？”宋小兵的聲音發顫，手里的開山斧不自覺地握緊了。

沒人說話，空氣仿佛凝固了。火把的光忽明忽暗，照在木俑臉上，那些逼真的表情此刻看來格外詭異——蹙眉的像是在發怒，微笑的像是在嘲諷，面無表情的則透著股死寂的冰冷。

張建春心里發虛，強裝鎮定：“慌啥？就是機關，我劈了它們！”他舉起青銅劍，就要沖過去。

“別過去！”李海偉死死拽住他，“它們的姿勢變了！你看那個武官俑！”

眾人看向那個最先被發現有機關的武官俑，它的胳膊不再指向地面，而是抬到了胸前，手里的木劍直指張建春，劍尖的木紋像是真的開了刃，閃著寒光。不止它，所有武官俑都舉起了武器，文官俑則伸出手，手指彎曲，像是在抓什么東西。

“咔噠、咔噠……”更多的關節轉動聲響起，木俑們開始緩緩移動，底座在青石板上摩擦，發出刺耳的“咯吱”聲，速度比之前的獸首石像快了不少，像是上了發條的機器，一步步朝著石室中央圍攏過來。

“跑！”張宇喊了一聲，轉身就往通道跑。

眾人如夢初醒，跟著他往外沖。張建春跑在最后，懷里的玉璧硌得他生疼，他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個侍女俑已經追到了身后，纖細的木手朝著他的脖子抓來，指甲是用牛角做的，尖利如刀。

“滾開！”張建春揮起青銅劍，砍在侍女俑的胳膊上。“咔嚓”一聲，木臂應聲而斷，掉在地上，卻依舊在抽搐，手指還在蜷縮，像是活的。

這一下徹底激怒了木俑。它們加快了速度，“咯吱”聲匯成一片，像是無數只蟲子在爬。一個武官俑追上了魯濤——他剛才沒跟上眾人，還愣在水缸邊，此刻被木俑一把抓住肩膀，木手像鐵鉗一樣收緊，“咔嚓”一聲，魯濤的肩膀被捏得粉碎。

“啊——！”魯濤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他想掙扎，卻被另一個文官俑抓住了頭發，硬生生往后拽。他的頭皮被扯掉一塊，鮮血順著臉往下流，糊住了眼睛。

“魯濤！”周巡想沖過去救他，卻被兩個木俑攔住，其中一個舉著算盤，狠狠砸在他的背上，周巡踉蹌著摔倒在地，剛要爬起來，就被木俑踩住了腿，“咔嚓”一聲脆響，腿骨斷了。

張建春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青銅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這才明白，這些木俑不是普通的機關，它們的力量大得驚人，動作精準狠辣，每一下都沖著要害去，像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別管了！快跑！”宋小兵拽著張建春，拼命往通道沖。

張宇和李海偉已經沖進了通道，回頭看見魯濤被木俑圍在中間，一個鎧甲俑舉起木劍，狠狠刺進了他的胸膛。魯濤的慘叫戛然而止，身體軟軟地倒下去，鮮血染紅了青石板，也濺到了木俑的臉上，那些琉璃眼珠在血光的映照下，像是真的在流血。

“我的娘啊……”張建春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沖進通道，雙腿抖得像篩糠。

木俑們沒有追進通道，只是堵在石室入口，密密麻麻的，像是一堵會動的墻，臉上沾著魯濤的血，在火把的光下泛著詭異的紅。

通道里，幾人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沒人說話，魯濤臨死前的慘叫和木俑那冰冷的眼神，像烙印一樣刻在腦子里。周巡的腿斷了，疼得滿頭大汗，卻咬著牙沒吭聲，只是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像是嚇傻了。

張建春蜷縮在角落，懷里的玉璧掉了出來，滾到張宇腳邊。玉璧上沾著血，不知是魯濤的，還是他自己的，那溫潤的光澤此刻看來格外刺眼。張宇撿起玉璧，狠狠扔在地上：“都是你！要不是你貪財，魯濤能死嗎？”

張建春沒反駁，只是抱著頭，身體抖得厲害，嘴里反復念叨著：“它們不是木頭……它們是活的……”

李海偉扶著周巡，臉色慘白：“別吵了，先想想怎么出去。木俑堵死了石室，原路肯定回不去了。”

他的話提醒了眾人。張宇強壓下心里的恐懼和憤怒，舉著火把站起來：“通道這么深，肯定有別的出口，繼續往前走。”

宋小兵也站起身，撿起地上的開山斧：“我背著周巡。”他蹲下身，讓周巡趴在背上，周巡疼得悶哼一聲，卻緊緊抓住了他的肩膀。

張建春慢吞吞地站起來，不敢再撿地上的玉璧，只是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火把的光在通道里晃動，照亮了兩側的幡幔，那些繡著日月星辰的圖案，此刻看來像是一張張人臉，在黑暗中注視著他們。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通道漸漸變寬，空氣也變得潮濕起來，隱約能聽見“滴答”的水聲。李海偉忽然停住腳，指著墻壁：“你們看！”

火把的光照過去，墻壁上有個熟悉的箭頭，用石子刻的，和之前在通道里發現的一模一樣，箭頭指向右前方的一個岔路。

“是之前那個人刻的！”張宇心里一喜，“他們從這條路走了！”

岔路比主通道窄，只能容一個人通過，里面彌漫著一股腥氣，像是魚腥味，又帶著點土腥味。宋小兵背著周巡，艱難地往里挪，開山斧掛在背上，時不時碰到洞壁，發出“哐當”的響聲。

“慢點，小心碰頭。”李海偉提醒道，用手撥開垂下來的藤蔓——這些藤蔓是活的，綠油油的，纏著細小的根須，顯然通道里有水源，不然不會長出植物。

走了約莫百十米，前方豁然開朗，又是一間石室。這間石室比之前的都大，卻更簡陋，墻壁是粗糙的巖石，沒有青磚，地面濕漉漉的，積著淺淺的水洼，倒映著火把的光。

石室里擺滿了陶罐，和之前看到的水缸不一樣，這些陶罐更小，只有半人高，陶罐口用布封著，布上系著麻繩，密密麻麻地排列著，足有上百個，把石室堆得滿滿當當，只留下中間一條窄窄的通道。

“這么多罐子……”宋小兵的聲音有點發緊，“里面不會也裝著骨頭吧？”

李海偉走到一個陶罐前，仔細看著。陶罐是粗陶做的，表面坑坑洼洼，還沾著泥土，像是剛從地里挖出來的。布封得很嚴實，上面的麻繩已經發霉，散發著一股陳腐的氣味。

“不像裝骨頭的。”李海偉搖了搖頭，“骨頭不需要封這么嚴，而且這股腥氣……”他湊近聞了聞，“更像是某種動物的味道。”

“動物？”張宇心里咯噔一下，“不會是……活物吧？”

張建春突然尖叫一聲，指著一個陶罐。眾人看去，只見那個陶罐的布封在微微動，像是里面有東西在撞，“咚咚”的輕響，在寂靜的石室里格外清晰。

“里面有東西！”周巡的聲音發顫。

宋小兵舉起開山斧，緊張地盯著那個陶罐：“咋辦？劈開看看？”

“別！”李海偉攔住他，“萬一是什么危險的東西，劈開就麻煩了。咱們繞過去，別碰它們。”

眾人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沿著中間的通道往前走，盡量遠離那些陶罐。火把的光在陶罐上掃過，能看見更多的布封在動，有的幅度大，有的幅度小，“咚咚”的撞擊聲越來越密集，像是里面的東西被驚動了。

走到石室中央時，張建春腳下一滑，差點摔倒，他伸手一扶，正好扶在一個陶罐上。“嘩啦”一聲，陶罐被他推倒了，摔在地上，碎成了幾片。

布封散開，里面的東西露了出來——不是骨頭，也不是寶貝，而是一條蛇！

蛇有手臂粗細，通體漆黑，鱗片在火把的光下泛著油亮的光，它的頭上長著兩個小小的肉瘤，像是沒長開的角，此刻正昂著頭，吐著分叉的舌頭，發出“嘶嘶”的聲音，眼睛是血紅色的，死死盯著張建春。

“蛇！”張建春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往后退。

更可怕的是，隨著第一個陶罐被打碎，周圍的陶罐像是被觸發了機關，“噼里啪啦”地接連倒下，更多的黑蛇從里面爬了出來，密密麻麻的，像一條黑色的河流，朝著眾人涌來。

它們的動作極快，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滑行，發出“沙沙”的聲響，血紅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頭上的肉瘤隨著動作微微晃動，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快跑！”李海偉大喊，轉身就往石室深處跑。

宋小兵背著周巡，緊隨其后，開山斧胡亂揮舞著，砍死了幾條撲過來的蛇，黑色的蛇血濺在他的身上，腥氣撲鼻。張宇拉著嚇傻的張建春，拼命往前沖，腳下時不時踩到蛇的身體，滑膩的觸感讓人頭皮發麻。

蛇群像潮水一樣涌來，有的順著墻壁往上爬，有的從頭頂的巖石縫里鉆出來，擋住了去路。一條蛇纏住了張建春的腿，他嚇得尖叫，使勁踹著，卻怎么也甩不開，蛇的力氣極大，越纏越緊，勒得他腿骨生疼。

“救我！救我！”張建春哭喊著。

張宇回頭，看見那條蛇正張開嘴，露出尖利的毒牙，就要往張建春的腿上咬去。他想也沒想，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狠狠砸在蛇頭上。“噗”的一聲，蛇頭上的肉瘤被砸爛了，黑色的血噴了張建春一身，蛇的身體軟軟地松開了。

“快走！”張宇拉起張建春，繼續往前跑。

石室的盡頭有一扇石門，和之前的不一樣，這扇石門是關著的，上面沒有花紋，只有兩個鐵環。宋小兵沖到門前，用開山斧砸向鐵環，“哐當”一聲，鐵環應聲而斷，他用力一推，石門“嘎吱”一聲開了條縫。

“這邊！”宋小兵喊了一聲，背著周巡鉆了進去。

李海偉和張宇拉著張建春緊隨其后，剛鉆進門，李海偉就喊道：“關門！快關門！”

宋小兵用身體頂住石門，使勁往回拉。張宇也沖過去幫忙，兩人合力，“轟隆”一聲，石門關上了，把蛇群擋在了外面，能聽見門后傳來“咚咚”的撞擊聲和“嘶嘶”的叫聲，顯然蛇群正在瘋狂撞擊石門。

幾人靠在門上，大口喘著氣，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了。石室里一片漆黑，他們趕緊點燃火把，火光亮起，才發現這里是一間小小的石室，沒有陶罐，也沒有蛇，只有一張石桌和幾個石凳，像是供人休息的地方。

石桌上面放著一個水囊和幾塊干糧，已經發霉了，旁邊還有一把匕首和一個羅盤，羅盤的指針已經不動了，顯然是前人留下的。

“安全了……”周巡癱坐在地上，臉色慘白，腿上的傷口因為剛才的奔跑，又開始流血。

張建春癱在地上，渾身是蛇血和冷汗，眼神空洞，嘴里反復念叨著：“別碰……不能碰……”他像是徹底被嚇傻了。

張宇看著緊閉的石門，聽著外面隱約傳來的“嘶嘶”聲，心里一片冰涼。他們躲過了獸首石像，躲過了會動的木俑，躲過了可怕的黑影，卻又陷入了蛇窟。

李海偉拿起石桌上的匕首，匕首很鋒利，上面刻著一個模糊的字，像是“守”。他忽然明白了——這里也是守墓人休息的地方，那些蛇，和木俑、黑影一樣，都是守護墓穴的“衛兵”，用最原始也最殘忍的方式，阻止外人靠近。

“看這里。”李海偉指著石凳下面，那里有個箭頭，同樣是用石子刻的，指向石室角落的一個暗門，“他們從這里走了。”

眾人看向那個暗門，門很小，只夠一個人匍匐通過，上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顯然很久沒人動過了。

“還要走？”張宇的聲音帶著疲憊和絕望。

李海偉點點頭，眼神堅定：“必須走。外面的蛇群遲早會撞開石門，我們沒有退路了。”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眾人僅存的僥幸。宋小兵咬了咬牙，背起周巡：“走！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闖過去！”

張宇深吸一口氣，拉起還在發愣的張建春：“起來，想活命就跟我走。”

張建春麻木地站起來，任由張宇拉著，眼神里沒有了之前的貪婪，只剩下恐懼。

李海偉舉著火把，走到暗門前，用匕首撬開上面的插銷，暗門“吱呀”一聲開了，露出后面黑漆漆的通道，里面彌漫著一股干燥的灰塵味，和之前的潮濕截然不同。

他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石門，外面的撞擊聲和嘶嘶聲還在繼續，像是催命的鼓點。

“走吧。”李海偉率先爬進了通道。

宋小兵背著周巡跟了進去，張宇拉著張建春緊隨其后。火把的光漸漸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那扇緊閉的石門，和門后那片由黑蛇組成的、涌動的黑色海洋。

通道里很安靜，只有幾人的呼吸聲和爬行的聲音。沒人知道，這條通道通向哪里，等待他們的，是出口，還是更深的絕望。但他們知道，必須走下去，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