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原野在廚房收拾碗筷。桐城一中高中部退休校長原愛華頭發花白，坐在藤椅上搖著蒲扇，聲音溫和：“小野，馬上就要開學，這陣子別總熬夜打游戲。”

“知道了，”原野應著，利落地做完家務后來到客廳，“外公，我先回房，您早點休息。”

“嗯，去吧。”

房間里有些悶熱，原野按下空調開關，然后直直往下倒在床上，從枕頭邊摸出手機。屏幕亮起，他點開QQ，消息欄瘋狂跳動，點開對話框，幾張圖片陸續加載出來，是下午球賽的照片。

[小酒窩]：怎么樣，照片拍得不錯吧。

原野上下翻動著照片，照片里的他高高躍起，眼神專注，動作定格在投籃的瞬間。他心里覺得還挺帥的，嘴角上揚，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幾下，發出去的卻是：

[你野哥]：勉勉強強。

此刻，紀不言正和爸媽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劇。手機屏幕一亮，她瞥見那條“勉勉強強”，低聲嘟囔了一句：“又開始裝了。”手指飛快按動：

[小酒窩]：勉~勉~強~強~要不我發學校論壇讓你的小迷妹們評論評論？

原野的手機震動，看到那條陰陽怪氣的調侃，他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眼睛都彎了幾分。他手指輕點：

[你野哥]：拍得可以，不準亂發。

[小酒窩]：看我心情，看你表現。

看著這幾個字，原野臉上的笑容帶了一絲無可奈何。

[你野哥]：今天有點累，先睡覺了，晚安。

很快，屏幕亮起：

[小酒窩]：晚安。

原野盯著屏幕上的“晚安”看了幾秒，然后按熄了手機，隨手扔在一邊。他把雙手枕在脖子后面，腦海中一閃而過紀不言今天在球賽上為他加油吶喊的樣子，眼睛望著天花板，任由自己就這樣放空著。

和原野聊完天，紀不言將手機扔到了一旁，身子往靠墊里擠了擠，眼睛重新黏在電視屏幕上。電視劇正演到高潮，反派將女主的信物偷走，代替女主上門認親。紀不言看得入神，心想還是現在好，有親子鑒定。

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側過頭問旁邊的母親：

“媽，你記得葉知許嗎？”

薛敏嗑著瓜子正沉迷劇情，聞言回過頭，推了推眼鏡，臉上露出回憶的神情：“葉知許？哦，就是小學那個胖嘟嘟的男同學，怎么啦？”

“他要轉學到一中，說不定到時候還在一個班，”紀不言眼睛還瞟著電視，語氣隨意，“過幾天我們幾個小學同學說要聚聚。”

“說到他，我倒是想起你小時候的一件事，”薛敏笑了笑，“當時你換牙，有顆牙齒松動了好久，但是一直沒有掉，還是這個小胖子誤打誤撞讓牙齒掉了。”

紀不言聽聞也笑出了聲，回憶被拉回到了那一天。

三年級的某個周五，放學時候輪到紀不言她們小組打掃教室衛生。小胖葉知許和另一個男同學陳天負責拖地，兩人卻拿著拖把桿追逐打鬧起來。葉知許玩得興起，倒退著走，沒注意到蹲在地上認真擦拭講臺邊角的紀不言。

“砰！”一聲悶響夾雜著驚呼。葉知許結結實實撞在紀不言的背上，紀不言毫無防備地向前撲倒，下巴重重磕在講臺的水泥臺階上。

“哇~！”劇烈的疼痛讓紀不言瞬間哭了出來。她下意識捂住嘴，等攤開手一看，掌心赫然躺著一顆帶著血絲的小乳牙，她的嘴里涌出了血，混合著眼淚，看起來觸目驚心。

教室里一片驚慌，同學們圍攏過來，看著哭泣流血不止的紀不言，嚇得手足無措。葉知許也傻眼了，一張胖臉唰地變得慘白，僵在原地，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就在這時，倒完垃圾返回教室的原野一眼就看到了滿嘴是血的紀不言，他扔下手中的垃圾桶跑向紀不言，從自己包里掏出紙巾，小心翼翼地幫紀不言擦拭嘴角和下巴的血跡，急切地問：“怎么回事？”

“是葉知許，他撞到了紀不言。”旁邊有同學小聲回答。

原野抬頭，眼神凌厲地掃了眼一旁呆若木雞的葉知許，他扶起還在抽噎的紀不言：“走，我們去找王老師。”直奔教師辦公室。

王老師一看這情況也嚇了一跳，簡單了解事情經過后立刻給雙方家長打了電話，然后帶著紀不言和原野趕往最近的醫院。經過醫生檢查，確認只是乳牙意外脫落導致的出血，牙齦有點磕碰傷，沒有其他大礙，大家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在醫院走廊，葉知許的家長已經帶著眼紅的他趕到，葉知許的父母又急又氣，詢問了紀不言父母孩子傷勢怎么樣，在聽到沒什么大問題時稍稍舒了口氣。

緊接著葉知許的媽媽對著他的屁股狠狠打了幾下：“讓你調皮，讓你在教室亂跑！你看你把同學撞的！”葉知許疼得齜牙咧嘴，眼淚汪汪。

“哎，別打孩子，別打孩子！”紀不言的媽媽趕緊上前攔住葉知許媽媽，“醫生說了沒什么問題，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個意外，好好跟他說就行，別動手。”

薛敏蹲下身，溫和但認真地對葉知許說：“小同學，以后不能在教室追逐打鬧了，多危險啊，記住了嗎？”

葉知許含著淚，使勁點頭，轉向紀不言，聲音帶著哭腔：“紀不言，對不起！”

紀不言嘴里還含著止血棉球，說話有點含糊的回答道：“沒，沒關系~”

紀成心疼地摸摸紀不言的腦袋：“這顆牙齒松動了好久都沒掉，本來也打算找時間到醫院拔掉，也算是因禍得福。”

一場風波總算平息，雙方家長在醫院門口告別。

葉知許垂頭喪氣地跟在父母身后，正準備離開。一直沉默地站在紀不言身旁的原野，忽然幾步走到葉知許面前，臉上沒什么表情，語氣平靜地像是隨口一提：“對了，葉知許，陳天叫我告訴你一聲，你的游戲機他放回你書包里面了。”

葉知許一聽，臉上的血色又唰地一下褪去，驚恐地睜大眼睛看向原野：完了！他偷偷帶到學校的寶貝游戲機暴露了！

“什么？”旁邊的葉知許媽媽立刻捕捉到了關鍵詞，眉毛豎了起來，“好啊你葉知許，不僅弄傷同學，還把游戲機帶到學校，膽子肥了！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葉知許頓時像霜打的茄子，連求饒的力氣都沒了，只是靜靜等待回家后的男女混合雙打。

原野仿佛沒看到葉知許絕望的眼神，非常有禮貌地對葉知許的父母告別：“叔叔阿姨再見。”說完，他利落轉身，嘴角快速地上揚了一下，快步回到紀不言和她的父母身邊。

“小野，你外公今天要上晚自習，待會在我們家吃飯。”

“好的薛姨。”

原野牽起紀不言的手，紀家父母走在外側，四個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飯桌上，原野和紀不言坐在一起，薛敏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原野碗里：“小野，今天多虧你反應快，第一時間帶著言言去求助老師，做得很好！”

原野吃飯的動作頓了一下，耳根似乎有點紅，低聲說了句：“應該的。”

“就是，”紀成也開口，帶著點感慨，“不過言言啊，以后你也要多加小心，還好今天沒有什么大問題。你們倆要學會不湊熱鬧，盡量遠離那些打鬧的人群。”

“嗯！”紀不言用力點頭，雖然吃飯有點不方便，但情緒明顯好了很多，還試圖咧開嘴笑，結果牽動了傷口，小小地“嘶”了一聲，趕緊停了動作。

原野在旁邊看著，沒說話，只是默默把盛湯的碗往紀不言那邊推了推。

飯桌上的氣氛溫馨而家常，在溫暖的燈光下，臨時的“四口之家”有著簡單又真實的幸福。

回憶的漣漪散去，今日的連續劇也已播放完畢，屏幕上顯示著“抗拒既定人生，明日精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