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峰會會場的水晶燈將整個大廳映照得如同白晝。程微意站在演講臺上，身后巨大的LED屏幕投射著她精心準備的數據圖表。她今天穿了一套深藍色西裝，剪裁利落的線條勾勒出她纖細卻不失力量感的身形。

“根據我們的量化模型分析，東南亞新興市場的投資回報率將在未來18個月達到峰值，特別是在可再生能源和數字支付領域。“程微意的聲音清晰而沉穩，沒有絲毫顫抖，指尖在平板電腦上輕輕滑動，屏幕上的數據隨之變換。

臺下前排的貴賓席中，祁遠川微微瞇起眼睛。他剛剛從紐約飛回國內不過十二小時，時差尚未調整過來，本打算露個面就走。但此刻，他的目光牢牢鎖定在臺上那個自信從容的身影上。

五年了。

他記得最后一次見程微意是在大學畢業典禮后的那個雨天。她說要回老家照顧生病的母親，承諾一個月后就回來。然后就像人間蒸發一樣，電話成了空號，社交賬號全部停用，連共同好友都不知道她的去向。

而現在，她就站在距離他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無名指上戴著婚戒。

祁遠川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左手無名指根部，那里有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疤痕。大學時他們開玩笑說要紋一對戒指，他當真去做了，結果感染發炎，留下這個印記。

“感謝各位的聆聽，以下是Q&A環節。“程微意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里，祁遠川看著她游刃有余地回答各種尖銳問題，偶爾還會幽默地化解提問者的刁難。她的專業知識顯然比五年前更加扎實，眼神中的自信也遠勝從前。

“關于程經理提到的印尼支付市場前景，“一位戴金絲眼鏡的男記者站起來提問，“您是否考慮過當地監管政策的不確定性？畢竟上個月剛有一家中國支付公司被吊銷執照。“

程微意唇角微揚：“很好的問題。事實上，我們的模型已經將監管風險系數提高到0.47，比行業標準高出30%。“她輕點屏幕調出一組數據，“請注意這個壓力測試結果——即使在最嚴苛的監管環境下，我們的投資組合仍能保持9%以上的年化收益。“

祁遠川不由自主地笑了。那個曾經在計量經濟學考試前緊張到失眠的女孩，如今已經能在數百人的會場里獨當一面。他的目光落在她左手無名指的戒指上，那枚鉆戒在燈光下閃著冷冽的光。

“最后一位提問機會留給...哦，看來祁總舉手了。“主持人突然提高的音調讓程微意猛地抬頭。

她的視線與祁遠川相遇的瞬間，握筆的手指微微一顫，在平板上劃出一道無意義的線條。會場燈光太亮，她幾乎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但那個挺拔的身影，那雙她曾在無數個夜晚夢見過的眼睛，絕不會認錯。

“程經理的模型很精彩。“祁遠川站起身，聲音低沉而清晰，“但我注意到您對馬來西亞基建項目的風險評估中，似乎沒有考慮即將開工的泛亞鐵路中線工程？“

會場響起一陣低聲議論。這是個相當專業的刁難。

程微意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調出另一組數據：“感謝祁總的觀察。事實上，我們在附錄17.3中專門分析了泛亞鐵路的影響。“屏幕上顯示出一張復雜的路線圖，“正如各位所見，中線工程主要利好貨運，而我們的投資集中在電子支付和消費金融，相關性系數僅為0.12。“

她停頓一下，突然直視祁遠川的眼睛：“不過，如果祁總對基建項目感興趣，我們倒是有個關于越南港口建設的絕佳方案，或許可以私下交流。“

會場響起善意的笑聲。祁遠川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贊賞。這個反擊很漂亮——既化解了刁難，又暗示了合作可能。

峰會結束后，程微意婉拒了幾位投資人的邀約，快步走向VIP休息室。她需要片刻安靜，平復自己狂跳的心臟。五年了，她以為自己早已忘記那種悸動，但僅僅一個眼神交鋒，就讓她潰不成軍。

“程經理的演講令人印象深刻。“

那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程微意僵在原地。她慢慢轉身，祁遠川就站在一步之遙的地方，近得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水味——還是大學時她送的那款。

“祁總過獎。“她強迫自己露出職業微笑，“沒想到您回國發展了。“

祁遠川的目光落在她的婚戒上：“看來這五年發生了很多事。“

程微意下意識將左手背到身后：“人生總要向前看。“她看了看手表，“抱歉，我還有個會議...“

“微意。“他突然叫她的名字，聲音輕柔得像是怕驚走一只蝴蝶，“至少告訴我，你過得好嗎？“

那個熟悉的稱呼像一把鈍刀，緩慢而殘忍地刺入心臟。程微意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的聲音發抖：“很好。我丈夫很體貼，工作也順利。“

祁遠川沉默片刻，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張名片：“如果有任何需要...任何時候。“

程微意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名片。燙金的字體簡潔大氣：祁遠川，祁氏資本首席執行官。她記得大學時他開玩笑說將來要開一家以兩人名字組合命名的投資公司，現在他真的做到了，只是公司里只剩下一半的諾言。

“謝謝，不過我該走了。“她將名片塞進包里，轉身時發梢掃過祁遠川的手腕，像一場轉瞬即逝的告別。

回到俞氏集團的專車上，程微意終于允許自己顫抖起來。她掏出手機，屏保是她與周維的結婚照——三年前在巴厘島拍的，陽光、沙灘、周維摟著她的腰，笑容溫和得無可挑剔。當時她以為這就是幸福的模樣。

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上跳出周維的消息：「今晚加班，別等我吃飯。」

程微意松了口氣。她還沒準備好面對丈夫，至少現在不行。車窗外的城市霓虹閃爍，恍惚間她仿佛又看見五年前那個雨夜，她拖著行李箱離開與祁遠川合租的公寓，雨水混著淚水流進嘴里，又苦又咸。

“程經理，到了。“司機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程微意走進公寓，空蕩蕩的客廳里只亮著一盞壁燈。她放下包，給自己倒了杯紅酒，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夜景。二十七樓的高度，足以將一切人間煙火都變成微不足道的點點光亮。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助理小李：「程經理，剛收到消息，祁氏資本正在暗中收購我們集團的股份，董事長明天要緊急開會！」

程微意盯著那條信息，紅酒在杯中微微晃動。原來如此。祁遠川的突然出現并非偶然，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商業行動。她苦笑著舉起酒杯，對著窗外的夜色輕輕一碰：

“歡迎回來，祁遠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