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住一屋檐下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快進鍵。鍋碗瓢盆的碰撞聲漸漸熟悉，陽臺晾衣繩上的衣物開始不分彼此地隨風飄蕩，而那雙并排的缺耳兔子玩偶和陶瓷兔子，也成了客廳里一道沉默卻溫馨的風景。最初的陌生和試探早已在日復一日的共處中融化。

找工作成了當務之急。

宋言在手機上劃拉著招聘信息，客廳里只聽到指尖劃過屏幕的細微聲響和偶爾的輕嘆。沈星若則抱著筆記本電腦坐在餐桌旁，專注地看著各類招聘信息，小臉繃得緊緊的，連鼻尖那點汗意都透著一股認真勁，像在應對一場至關重要的考試。那份小心翼翼，讓宋言想起了她第一次在超市研究抹布顏色的樣子。

“這家店看著不錯。”沈星若忽然把屏幕轉向宋言。

屏幕上是一家知名連鎖奶茶店的招聘啟事：招見習店員，無經驗要求，提供培訓。

宋言湊過去看了看地址：“就在旁邊購物中心一層，離得不遠。”他順手點開自己的求職APP，也搜了一下這家店，發現同店也在招人。“一起去試試？”

沈星若眼睛亮了亮，用力點頭：“嗯！”

面試出乎意料的順利。也許是兩人身上那份干凈的少年氣、眼神里的真誠和一點小緊張打動了店長，又或許是因為他們那份“我們住一起可以一起上下班”的說明帶著天然的穩定感。幾天后，兩人幾乎同時收到了上崗通知。

換上統一的店員制服——白T恤外加深藍色圍裙，宋言和沈星若站在明亮的奶茶店里，竟有種并肩作戰的奇妙氛圍。宋言動作利落，很快掌握了點單機的使用和簡單的飲品調制；沈星若雖然稍慢一點，但心細如發，貼標簽、封口、打包裝都做得一絲不茍，笑容靦腆卻足夠甜美。

起初的日子忙碌而充實。學習新品配方、記住客人口味偏好、適應午高峰的人流……兩人常在工作的間隙交換一個“頂住”或“搞定”的眼神，默契在無聲中滋長。

直到那個叫陳燁的男人出現。

他總穿著一身不太合身的所謂潮牌，頭發刻意抹得油亮，手指關節上帶著不倫不類的骷髏戒指。他第一次來就點了最貴的奶茶，付款時眼睛卻毫不掩飾地在沈星若臉上和胸前打轉，語氣帶著粘膩的親昵：“小沈妹妹，新來的吧？這杯就當你請哥哥的見面禮？”

沈星若被那目光盯得渾身發毛，下意識后退半步，聲音繃得緊緊的：“不…不好意思先生，這不合規矩。”

宋言不動聲色地跨前半步，恰好隔在沈星若和陳燁之間，接過收銀：“您好，一共39元。”

陳燁眼神陰鷙地掃了宋言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掃碼付了款。自那以后，他就成了店里的“常客”。

起初是言語上的騷擾：

“小沈妹妹，今天粉底擦得真好看，粉撲撲的。”（其實沈星若幾乎素顏）

“加個微信唄？工作多無聊，哥帶你出去玩，比這賣奶茶有意思多了。”

“別總是跟那個悶葫蘆在一起，多沒勁啊，跟哥說說話嘛。”

沈星若每次都如履薄冰，能躲則躲，回應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哼，臉色蒼白。只要看到陳燁的影子出現在玻璃門外，她的身體就會不由自主地繃緊。

后來發展到“順手”的肢體接觸：付錢時“不小心”碰到沈星若的手背；等她轉身去備料時，故意靠得很近；有一次甚至在沈星若彎腰清理柜臺下的垃圾時，他的手“無意”地搭上了她的腰！

沈星若嚇得像觸電一樣彈開，眼圈瞬間紅了，抱著掃把的手都在抖。她回到后廚，躲在儲藏室的角落，無聲地掉著眼淚，身體還在微微發顫。

宋言找到她時，她像只受驚過度的小獸，縮在角落里。一股從未有過的怒火猛地竄上宋言的心頭，點燃了他的每一根神經。這怒火不僅僅是針對那個油膩的騷擾者，更是對她此刻無助樣子的心疼，對自己沒能早點徹底解決的懊惱。

幾天后，陳燁照例晃悠進來。午后人不多，店里只有宋言和一個兼職的學生在收銀臺忙碌，沈星若在吧臺內側仔細地擦拭著杯具。

“小沈妹妹，今天這杯奶茶，哥哥請你喝！”陳燁湊到吧臺前，胳膊肘幾乎要壓上吧臺邊緣，探過身，油膩的氣息撲面而來。

沈星若猛地僵住，手里的抹布掉在臺面上。她低著頭，手緊緊攥著圍裙邊緣，指節發白，身體微微顫抖，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恐懼感瞬間將她包圍。她想后退，腳步卻像釘在原地。腦子里嗡嗡作響，那個陰暗地下室的冰冷角落仿佛又降臨了。

就在陳燁得意地揚起嘴角，手又要不老實時——

“寶寶，你怎么了。”

一個不高卻異常清晰、帶著溫柔磁性的聲音突兀地在沈星若耳邊響起。

同時，一條溫暖而堅定的手臂自然地環過她的肩膀，輕輕將她攏向一個帶著淡淡檸檬清新劑味道的懷抱。

沈星若全身猛地一震，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宋言不知何時已經從收銀臺走了過來，此刻正親密地站在她身邊。他的下頜幾乎貼著她的額角，低頭看著她的眼神專注又……充滿了她從未見過的、仿佛實質般的溺愛。那眼神如此逼真，幾乎讓她迷失了一瞬。

宋言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兩秒，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人，然后才像是剛注意到眼前臉色難看的陳燁，語氣里帶著恰到好處的、面對騷擾女友的男友應有的不悅和疏離：“這位先生，我女朋友似乎不太舒服。”他攬著沈星若肩膀的手緊了緊，傳遞著某種支撐的力量。“能讓她安心休息會兒嗎？”話語客氣，但眼神像冰冷的刀鋒，帶著無聲的警告。

沈星若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像是要掙脫束縛跳出來。宋言手臂的溫度透過薄薄的圍裙傳遞過來，堅實而滾燙，瞬間驅散了那種如影隨形的冰冷恐懼。他那句“女朋友”如同強效鎮定劑，奇異地撫平了她四肢百骸的顫抖。她幾乎是本能地，往宋言的臂彎里縮了縮，把自己更深地埋進這個帶著強烈保護意味的臨時港灣，甚至忘了呼吸。一股莫大的委屈和安全感交織著涌上鼻尖，讓她眼眶陣陣發熱。

陳燁的臉色由紅轉青，像調色盤打翻。他死死盯著宋言那只理所當然地攬在沈星若肩上的手，又看看沈星若那小鳥依人、明顯是找到了真正依賴和庇佑的姿態，一種被當場打臉的羞憤和妒火幾乎燒掉他的理智。

“女……女朋友？”他聲音拔高，像被掐住脖子的鴨子，帶著無法掩飾的破音，“你？就憑你？！”

宋言沒說話，只是微微側過頭，在沈星若光潔飽滿的額角印下一個極其短暫、卻充滿了占有性和宣告意味的輕吻。動作快得像幻覺，但那份溫軟的觸感和鄭重，像電流一樣瞬間麻遍了沈星若的全身，讓她徹底石化在原地。臉頰爆紅！連耳垂都像要燒起來！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額角那塊皮膚殘留的溫度和巨大的轟鳴。

這個吻……！她心里的小兔子徹底炸鍋了！

宋言保持著那個絕對占有性的姿勢，抬起眼看向陳燁，眼神平靜無波，卻更勝千言萬語的威懾：“先生，這里禁止大聲喧嘩和騷擾店員。請自重。”他下巴微抬，點了點門外，“不然，我只能請保安來處理了。”他另一只空著的手，甚至已經摸向了柜臺下的內部呼叫鈴。

陳燁的臉扭曲起來，像打翻了醬醋瓶子。他死死瞪了宋言幾秒，又狠狠剜了依偎在宋言懷里、明顯“名花有主”且被保護得嚴嚴實實的沈星若一眼，終于意識到自己的騷擾徹底變成了跳梁小丑的表演。那份油膩的“自信”被宋言簡單直接的身份宣告和毫不退讓的眼神擊得粉碎。

“哼！行，你行！”他咬牙切齒地撂下一句狠話，眼神怨毒，最終狼狽不堪地奪門而出，玻璃門被他摔得哐當作響。

直到那個令人作嘔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外擁擠的人流中，奶茶店里恢復了正常的背景噪音，空氣里甜膩的奶茶香重新變得清新起來。

宋言緊繃的身體才緩緩松弛下來，環著沈星若肩膀的手臂也極其自然地松開了力道，悄無聲息地收回。他清了清嗓子，耳根后知后覺地泛起一層薄紅，眼神飄忽地看向別處，語氣恢復了慣常的冷靜（如果忽略那一點點不自然的生硬）：“沒事了。下次他再來，不用怕，直接叫我。”仿佛剛才那個眼神銳利、氣場兩米八、能面不改色把“寶寶”叫得那么自然甚至敢親下去的護花使者只是個錯覺。

他快步走回收銀臺，拿起抹布假意擦拭著早已光潔如新的臺面，只留給沈星若一個努力維持鎮定的側影。

沈星若還僵在原地，一只手無意識地撫著剛才被宋言吻過的額角。那里似乎還留著他的溫度和那一瞬間帶來的巨大沖擊。臉頰的熱度久久不散，心臟還在砰砰亂跳。剛才依偎在他臂彎里的那種安全感如此強烈，以至于現在驟然失去，竟讓她心底悄悄滑過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失落？

她悄悄抬眼，看向正在忙碌的宋言的側臉。夕陽的余暉透過玻璃窗，給他挺拔的鼻梁鍍上了一層暖金色的光暈，顯得格外好看。她低下頭，嘴角不受控制地，慢慢地、慢慢地彎起了一個小小的、極其隱秘的弧度，像嘗到了一顆意外甜到心尖的糖。

夕陽正好，奶茶甜香。收銀機旁那只藍兔子的冰箱貼，在暖光下閃耀著溫和的光暈。那個倉皇逃走的油膩身影，仿佛只是背景里一個無關緊要的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