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黃敏，海北市市刑警支隊的副隊長。

如果人的記憶可以編輯，我會選擇把每年六月的最后一個星期，無限循環。

一切還要從五天前說起。

六月末海北市的太陽還不算太毒，空氣里的濕氣恰到好處，而我那剛放暑假的6歲女兒，臉上的笑容比陽光還燦爛。

我向支隊告了整整五天的假，關掉工作手機，帶著她在白浪灣的沙灘上，專心致志地堆一座看不懂的沙丘城堡。

“媽媽你看，這是美人魚公主才能住得起的家！”女兒的聲音像一顆清甜的薄荷糖，融化在我被工作填滿的、僵硬的神經末梢。

我點頭，正準備給她遞上我剛找到的，能當“公主城堡屋頂”的漂亮貝殼時，我的另一支私人手機，那個只有我們局里幾個核心人物和我的老搭檔才知道的號碼，尖銳地響了起來。

這聲音一響，我知道是假期的終止符。

嘆了口氣，接起電話。“王隊。”

電話那頭是我的隊長王振國，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沉穩，但字里行間透著一股壓不住的火急火燎：“黃敏，假期結束，白浪灣三區七號別墅，A級現場，立刻過來。”

“A級？”我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這意味著命案，而且可能涉及身份敏感的人物。

我看了眼身邊滿臉期待的女兒，心里有些愧疚。“知道了，二十分鐘到。”

掛掉電話，我用最快的速度向女兒解釋了情況，把她和我們那座未完工的城堡，一起托付給了在白浪灣開民宿的遠房表親。

在她失望的眼神中，我換上車里的備用夾克，踩下油門，剛剛還在腦中盤旋的童話世界，瞬間現實碾得粉碎。

白浪灣1號到10號別墅是這一帶最豪華的建筑，獨占著一片視野最好的岬角。

我趕到時，藍白相間的警戒線已經將它與美麗世界隔離開來，像影視劇里巨大的、不祥的禮盒。

我穿過警戒線，年輕的法醫小李看到我，像是見到了救星。

“敏姐，你可來了，里面……有點亂。”

在警隊里，他們更習慣這樣稱呼我。

我點點頭，戴上手套和鞋套，推開了那扇大門。

別墅內的景象，正如小李所說，很“亂”。

貌似排隊現場的殘骸鋪滿了客廳——東倒西歪的酒瓶，吃了一半的零食，還有一個翻倒的冰桶，融化的冰水灑在地板上。

空氣中，酒精、香水和食物的混合氣味里，還有淡淡的血腥味。

四個年輕人，三女一男，像一群受驚的雛鳥，蜷縮在客廳的沙發和地毯上，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同樣的表情——茫然、恐懼，還有一種仿佛靈魂被抽空的麻木。

他們身上蓋著警方提供的毛毯，幾名警員正在旁邊做著初步的筆錄，警員試圖用更溫和的方式安撫他們的情緒，但顯然沒問出什么有用的東西。

“死者在哪？”我問道。

小李指了指二樓：“主臥室，死者李皓，22歲，本市富商李建業的獨子。”

我的心沉了一下，果然是敏感人物。

我沿著旋轉樓梯走上二樓，主臥室的門口，兩名痕跡勘查的同事正在工作。

我跨進去，現場的全貌立刻沖擊了我的視網膜。

房間很大，裝修奢華。

巨大的落地窗外，可看到無際的海洋。

而房間的正中央，那個本應享受無敵海景的年輕人，仰面躺在地毯上。

他的胸口，一把水果刀只留下了黑色的刀柄。

我蹲下身仔細觀察：沒有明顯的打斗痕跡，門鎖完好，窗戶緊閉。

作為一名女性，我對現場的細節或許有著更敏銳的直覺。

這不像是一場失控的激情犯罪，更像是一次冷靜的處決。

“幸存者有四個，加上死者李皓，現場一共是五個人。”王隊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但我們還發現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根據別墅的監控以及這幾個年輕人的口供記錄，昨晚參加派對的，一共是六個人。”

王隊遞給我一個平板電腦，上面顯示著一份名單。

“還有一個叫馮默的男生，從昨晚到現在一直處于失聯狀態，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我站起身，目光掃過房間，最后落在那四個驚魂未定的年輕人身上。四個嫌疑人，一個死者，一個失蹤者。

這不是簡單的數學題。

我看著窗外那片大海，感覺這棟華麗的別墅就像一個被扔進深海的鐵盒子。

而我們正站在盒子外面，試圖窺探里面的全部秘密。

我的假期，就這樣結束在一個血腥的謎題面前。

我知道，在找到那個失蹤的“答案”之前，誰也別想離開這片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