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青青忙叫胡八郎過來，幫忙把這男童抱進屋子。

傍晚時分，男童醒了。

看見商青青和春桃二人，眨巴眨巴眼睛，臟兮兮的小臉上滿是警惕。

商青青好奇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怎么獨自在這荒廟外？”

男童搖搖頭，不說話。

商青青見他臉上手上都是泥垢，頭發結成了團，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心里的惻隱頓時涌了上來。便溫和問道：“餓了嗎？”

男童遲疑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

春桃笑嘻嘻道：“餓了還不快點說，先吃點東西吧。”

說著就把灶上溫著的飯菜端出來。一碗糙米飯，一碟炒青菜，還有半塊昨天剩下的麥餅。

小林子一見吃食，肚子“咕嚕”響了一聲，卻沒立刻動手，直到商青青遞過筷子，他才捧著碗狼吞虎咽起來。

商青青坐在一旁看著，忽然覺得這孩子雖滿身狼狽，卻不像尋常乞討的孩童。

眉骨清俊，鼻梁挺直，哪怕縮著肩膀，也隱隱透著股不一樣的氣度。

正想著，余光瞥見胡八郎蹲在桌角，竟沒像往常那樣咋咋呼呼，只睜著琥珀色的眼睛靜靜看著小林子，尾巴也難得地沒晃，透著股出奇的安靜。

吃完飯，春桃燒好了熱水，商青青找了塊干凈布巾，讓這孩子去好好洗一下。

“要我幫你洗嗎？”春桃問。

那男童紅著臉搖了搖頭。

只是默默地拿著布巾去了后院。

可是洗完后，他依然披著自己那件破衫。

春桃找出幾件商青青的舊布衫，想讓他換上，誰知他卻往后一躲，小臉上滿是倔強：“我不穿女子的衣裳。”

商青青犯了難，這時胡八郎忽然起身，晃了晃爪子。

幾件漿洗得柔軟的青布男童衫就落在了桌上，尺寸竟剛剛好。

商青青忍不住笑了：“謝謝啊，八郎。”

胡八郎摸著胡子，沒說話。

等男童洗干凈換上新衣，露出白凈的小臉，眉眼彎彎，睫毛又長又密。

春桃驚訝地說：“呀，哪里還有半分小乞丐的模樣，活脫脫是個眉清目秀的小郎君。”

一席話說得孩子又臉紅了。

商青青好奇地盯著他，問道：“你家住哪兒，你還記得嗎？”

那孩子垂著腦袋，緩緩搖了搖頭。

“那……你還有親人在世嗎？爹娘、叔伯之類的？”商青青又問。

孩子遲疑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那你接下來打算去哪里？”商青青耐著性子再問，可小林子依舊只是搖頭，嘴唇抿得緊緊的。

一旁春桃看得急了，忍不住插了句嘴：“我說你這孩子，怎么問什么都是搖頭啊？你是不是名字就叫‘搖頭’啊！”

“我……我叫小林子。今年九歲。”男童被她直白的話噎了一下，囁嚅道，頭垂得更低了。

商青青拍了春桃一下，嗔怪道：“怎么說話的？都把人嚇著了。”

春桃吐了吐舌頭，笑嘻嘻湊到小林子跟前：“我就是跟你說著玩呢！不過說真的，你這模樣眉清目秀的，倒不像尋常窮人家的孩子。”

商青青也有同感，她沉吟道：“莫不是哪家大戶人家走丟的？明日我去鎮上或城里問問，說不定能找到你的家人。”

話剛出口，小林子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商青青和春桃重重磕了個響頭，哭著道：“姐姐行行好！別趕我走！我能干活，吃得還少，我不添麻煩的！”

“哎喲！”商青青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扶，“快起來！我沒說要趕你走啊！”

小林子卻不肯起，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我家里人……都……都死絕了，我一個人從北邊流浪過來……”

春桃本就心軟，聽他說得可憐，當即紅了眼眶，拉著商青青的胳膊嗚嗚咽咽：“小姐，咱們就收留他吧！你看他多可憐啊！嗚嗚……”

商青青心里也軟了，可轉念一想又犯了難：“我是個守寡的人，住在沈家的家廟，突然多出來個孩子，好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春桃眼睛一亮，突然拍手道，“正好啊小姐！你反正都守寡了。不如認他做兒子，往后他給你養老送終，旁人也說不出閑話！”

“你胡說什么呢！”商青青被這話嚇了一跳，“我才多大年紀，哪能平白認個兒子？別亂講！”

話音剛落，一旁的小林子突然“咚”地跪回地上，對著商青青又磕了個響頭，清脆的一聲“娘！”

他還繼續道：“娘！我給您當兒子！往后我劈柴、挑水、掃地什么都干，等您老了，我給您送終盡孝！”

“哎喲！使不得使不得！”商青青嚇得連忙起身去扶，“快起來快起來，我可受不起你這聲‘娘’！我沒說要認你當兒子，就是讓你先住下，慢慢想辦法！”

小林子卻不肯起身，眼巴巴望著她，眼里滿是期盼。商青青被這陣仗鬧得沒了主意，想轉頭看看胡八郎有沒有什么表示，卻發現那家伙不知什么時候溜了。

“要不……叫我‘姨’？”商青青試探地問。

“不好不好！”春桃立刻搖頭，“‘姨’聽著像府里的姨娘，多生分，也襯不上小姐您的身份。”

商青青頓時啞然，這話倒也在理，可除了“姨”，她一時也想不出別的稱呼，頓時屋里氣氛有些尷尬起來。

“小姐，不如讓他叫‘姑姑’？”春桃眼睛一亮，拍著手提議，“‘姑姑’既親切，又不顯逾矩，旁人聽了也只當是遠房侄女收留孤侄，再合適不過了！”

商青青琢磨了片刻，覺得這稱呼確實妥當，剛要開口應下，就見小林子猛地抬起頭，眼眶還泛著紅，響亮地喊了一聲：“姑姑！”

這一聲竟讓商青青心頭莫名一暖，先前的為難也散了大半。

她伸手把小林子拉起來，笑道：“哎，往后就先這么叫吧。”

夜色漸深，商青青和春桃在東廂房給小林子搭好床，鋪了兩層干草，蓋著洗曬過的舊棉被，看著小林子蜷縮在床角安穩睡去，二人才輕手輕腳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