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從坊市滿載而歸，張壽的生活再次回歸平靜。

青溪谷的小院成了他最佳的修煉與繪符場所。

院中水池經(jīng)過他多次修繕擴大，已頗為像樣，池底鋪著光滑的卵石，水質(zhì)清澈。

小墨的體型越發(fā)龐大了，磨盤般的背甲上墨色深沉，邊緣的金線在陽光下流轉(zhuǎn)，氣息沉凝厚重。

借助引氣丹的輔助，張壽丹田內(nèi)的那縷《玄水養(yǎng)元訣》凝煉的淡藍色靈力，正以肉眼難以察覺但確實存在的速度，一絲絲地變得更為凝實和粗壯，緩慢地開拓著狹窄滯澀的經(jīng)脈。

雖然距離煉氣三層依舊遙遠，但在突破三層之前，也只需水磨工夫慢慢積攢。

煉氣二層的三門法術(shù)也運用的愈加熟練，日常清理龜池的速度越來越快，為平日里修煉節(jié)省了不少時間。

繪符的練習(xí)也未曾懈怠。

借助小墨的能力，和大量練習(xí)，張壽繪制清潔符和辟塵符這兩種符箓的速度越來越快，成功率也越來越高。

每成功繪制出一張靈光盎然的符箓，都會帶來一絲微小的成就感。

他將成品小心收好，打算積攢到一定數(shù)量后，再分批售出，換取更多的靈砂。

……

這一日，張壽結(jié)束上午的勞作，照例來到雜役院的膳堂用飯。

此刻正值飯點，膳堂內(nèi)人不少。

張壽依舊只點了最普通的飯食，坐在一處角落里安靜地咀嚼著。

耳中卻不可避免地飄進了周圍雜役弟子們的低聲議論。

起初只是些日常的抱怨和瑣事。

但很快，幾個刻意壓低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聽說了嗎？苦藤會那邊昨晚出事了！”一個尖細的嗓音說道，語氣里帶著一絲興奮。

“噓！小聲點！我也聽說了，好像是為了互助靈砂庫的事，兩幫人差點在雜役院后面打起來！”另一個聲音也開始附和。

“不是差點，是已經(jīng)動手了！”第三個聲音加入，更加肯定。

“我隔壁屋的王老五就是苦藤會的，他說昨晚親眼看見劉三爺那伙人和柳紅師姐的心腹李三杠上了，推搡間動了拳頭，好像有個跟李三關(guān)系好的弟子被打傷了，胸口挨了一下狠的，今天都沒來上工，趙管事都黑著臉過去問話了！”

“我的天……怎么會鬧成這樣？柳紅師姐不是已經(jīng)突破到煉氣三層了嗎？還壓不住場面？”尖細聲音疑惑道。

“哼，煉氣三層又怎么樣？”那個略顯沙啞、帶著幸災(zāi)樂禍的聲音再次響起。

“聽說啊，柳紅師姐當(dāng)初閉關(guān)突破用的那筆資源，來路不正！”

“什么來路不正？”立刻有人追問。

“噓——！小聲點！不要命了？”沙啞聲音警惕地壓得更低，但周圍的人都不自覺地湊近了些。

“有人私下里傳，她是偷偷挪用了互助靈砂庫里的一大筆靈砂，才湊夠買破障丹藥的錢！據(jù)說足足有這個數(shù)！”他比劃了一個手勢，引來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真的假的？那可是大家省吃儉用存進去，用來救急的靈砂??！”有人難以置信。

“誰知道呢？空穴不來風(fēng)！”沙啞聲音信誓旦旦。

“反正現(xiàn)在會里那幾個早就對會長位置有想法的師兄，正抓著這點不放，說她假公濟私，德行有虧，不配再當(dāng)會長呢！要求公開賬目，還要她退位！”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柳紅師姐那邊的人肯定不干啊。”

“所以這才打起來了嘛！聽說現(xiàn)在苦藤會里亂成一鍋粥了，幾派人大眼瞪小眼，聽說連日常輪換任務(wù)都受到了影響，好幾個該去藥園巡視的都沒去成，被任務(wù)堂的執(zhí)事記了一筆，狠狠訓(xùn)斥了，還扣了整個小組的靈砂！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話語聲斷斷續(xù)續(xù)，落入張壽耳中。

他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最終停止。

手中的筷子無意識地撥弄著碗中的飯粒，他的目光低垂，落在粗糙的木桌紋理上。

果然……還是發(fā)生了。

盡管早已預(yù)料到苦藤會這艘看似堅固的大船內(nèi)部早已布滿裂痕。

但聽到它如今的境遇，張壽的心依舊猛地沉了下去。

柳紅動用靈砂庫的靈砂？

這個消息無論真假，一旦傳出，苦藤會內(nèi)部必然會猜疑不斷。

互助的基礎(chǔ)是信任，更何況是涉及到靈砂。

信任一旦破裂，那些平日里被壓抑的野心、不滿和利益訴求，會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涌而出。

張壽的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陳小樹的身影。

那個單純的少年，此刻必然深陷在那漩渦中心，以其煉氣一層巔峰的微末修為，如何能抵擋這派系傾軋的洪流？

一股莫名的擔(dān)憂，悄然爬上張壽的心頭。

他并非擔(dān)憂苦藤會的生死存亡，那個組織的興衰與他無關(guān)。

只是小樹……

那個在他初來乍到、同樣困頓時，會對他露出笑容，叫他一聲“師兄”的少年。

“消息傳得如此之快，恐怕背后有人推波助瀾……周顯師兄當(dāng)初特意問起，絕非偶然?！?

張壽心中凜然，愈發(fā)感覺到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正在收緊，而苦藤會不過是其中掙扎的一隅。

他快速扒完最后幾口已經(jīng)微涼的飯，起身將碗筷送回。

面色平靜如常，仿佛剛才聽到的只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閑談。

但在他低垂的眼眸深處，卻是一片沉凝。

必須盡快找到小樹，至少……要確認他的安全，再最后勸他一次。

若他執(zhí)意留下，那也是他的選擇。

自己所能做的，唯有在其真正遭遇危難時，看在往日情分上，力所能及地拉他一把。

至于更多？張壽心中搖頭。

他自身不過是這仙門巨擘下艱難求存的一只螻蟻，最大的依仗也就是二百多年的壽元。

任何可能引火燒身的漩渦，都必須遠離。

走出膳堂，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

張壽微微瞇起眼，望了一眼靈獸閣的方向，又看了看雜役院那片擁擠的屋舍。

他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思緒壓下，步伐沉穩(wěn)，先是向著龜池走去。

雖然雜役院之中暗流涌動，但眼下還是要先完成今日的勞役，不能在任何人眼中落下把柄。

任務(wù)完成之后，再去尋陳小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