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塊被浸了墨的絨布，慢悠悠地覆蓋住杭州城的輪廓。呂安禾對著鏡子將碎發別到耳后，耳墜上的碎鉆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在梳妝臺暖黃的燈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

墻上的電子鐘剛跳過 18:59，她深吸一口氣推開書房門，攝像頭的指示燈應聲亮起，像一顆警惕的貓眼石，注視著即將開始的夜晚。

“晚上好呀，我是十七。”她將奶茶杯在桌角放穩，指尖劃過鍵盤時帶起一陣輕快的敲擊聲。

直播間在線人數穩定在三位數，彈幕像一群剛出籠的雀躍小鳥，密密麻麻地滾動著。

呂安禾調試麥克風的動作頓了頓，目光落在屏幕角落那個熟悉的ID上——“夜深”又帶著他標志性的咖啡表情來了，這個每天雷打不動來聽歌的老觀眾，頭像永遠是片模糊的梧桐樹影。

“今天先唱首《晚風心里吹》吧。”她清了清嗓子，伴奏輕柔地漫出來。

窗外的車流聲漸次模糊，當唱到“晚星就像你的眼睛不眨”時，眼角余光瞥見新進來的觀眾ID，尾音不自覺地顫了一下。

那串亮金色的“一哥”兩個字后面綴著的55級勛章，像枚沉甸甸的金牌，在一眾灰白ID里灼灼發亮。

呂安禾的手指在調音臺上頓了半秒，彈幕已經炸開了鍋。

“我的天這是真大哥嗎？”

“55級是什么概念？我爺爺的老花鏡都要驚掉了！”

她強裝鎮定地抿了口奶茶，珍珠在齒間滾動的觸感讓她稍微找回些現實感。

這個賬號她太熟悉了，上周在豪豪的游戲界面見過無數次，當時他還得意洋洋地炫耀：“全區沒幾個能肝到這等級的。”

“歡迎豪豪大哥。”她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和平時沒兩樣，指尖卻在桌下悄悄掐了把大腿。

直播間在線人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飆升，原本稀疏的禮物特效突然變得密集起來，小火箭和熱氣球此起彼伏，像在慶祝什么盛大節日。

一哥的頭像旁跳出一行金色彈幕：“十七，唱首《晴天》吧，想聽。”

吉他前奏響起時，呂安禾的視線總忍不住往右上角瞟。豪豪的賬號像座沉默的燈塔，始終停留在觀眾榜第一位。

副歌部分的高音剛落，全屏特效突然炸開，金色的“帝王套”禮物鋪滿整個屏幕，持續了整整一分鐘。

在線人數瞬間突破四位數，彈幕被“666”和“大佬缺腿部掛件嗎”的留言淹沒。

呂安禾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她看見豪豪的彈幕：“唱得不錯，獎勵你的。”

“謝謝豪豪的禮物。”她鞠了一躬，耳尖紅得快要滴血。

彈幕里開始出現各種猜測：“這是老板吧？”

“肯定是現實認識的！”

“十七快坦白，是不是你男朋友？”

她慌忙擺手解釋：“大家別亂猜，是好朋友，這是豪豪的大號，豪豪，你們經常看到的……”

話音未落，豪豪又刷了組“流星雨”，附帶彈幕：“好朋友也能送禮物吧？”

中場休息時，呂安禾借口去洗手間，在走廊里撥通了豪豪的電話。

忙音響到第三聲被接起，背景里傳來鍵盤敲擊的脆響：“喂？唱得挺投入啊。”

“你搞什么鬼！”她壓低聲音，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這是你的大號？刷這么貴的禮物？”

“必須是，”豪豪的聲音帶著笑意，“十七，你在怕什么？我刷的都是正經錢，又不是偷的搶的。再說了，我家十七值得最好的。”

“誰是你家的！”呂安禾掛了電話，靠在冰冷的瓷磚墻上，心臟還在砰砰直跳。鏡子里的自己臉頰緋紅，眼里卻亮得驚人。

回到直播間時，氣氛已經徹底沸騰了。觀眾們自發組織起“破案小組”，開始深扒豪豪的賬號信息。

呂安禾深吸一口氣，重新坐到鏡頭前。豪豪的賬號依然安靜地停在榜首，像在等她做出什么決定。

她突然想起豪豪說過的話：“十七，你總說想讓更多人聽到你的聲音，現在機會來了。”

“其實……”她調整了一下麥克風，“豪豪是我的唱歌搭子……”

彈幕瞬間安靜兩秒，隨即爆發出更熱烈的討論。她看著豪豪的頭像亮了亮，跳出條彈幕：“補充一下，還是她的首席技術支持。”

那晚的直播延長了半個小時，豪豪始終沒有離開。當呂安禾唱完最后一首《遇見》時，他刷了條全屏彈幕：“十七，在我心里，你是最棒的！”

在線人數定格在一千人，禮物榜刷新了十七的記錄。

關掉直播時已經過了十二點，呂安禾癱在椅子上，看著后臺暴漲的粉絲數發呆。

……

第二天晚上7點，豪豪又準時進入了呂十七的直播間。

“歡迎55級大哥一哥進入呂十七的直播間，有什么想聽的歌嗎？一個小星星點歌。”棟哥歡迎道。

“歡迎一哥進入呂十七的直播間。”肉肉也跟著歡迎。

“歡迎豪豪！”呂安禾的聲音比剛才高了半個調，尾音帶著點沒掩飾住的雀躍，“豪豪，想聽什么歌？”

一哥的ID在彈幕區閃了閃，緊接著彈出一行白色字體：“海闊天空”。沒有多余的字，卻像一塊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間激起滿屏漣漪。

“哇是家駒的歌！”呂安禾立刻點開伴奏庫，手指在觸控板上快速滑動，“這首歌超難唱的，我試試看哦。”她深吸一口氣，當前奏的電吉他響起時，歌聲跟著響起。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飄過，懷著冷卻了的心窩飄遠方……”她閉上眼睛時，耳麥線在頸間劃出溫柔的弧線，聲音里沒有了平時的甜軟，多了幾分沙啞的倔強。

彈幕區開始出現零星的禮物特效，有人刷了“小心心”，也有人刷了“玫瑰花”，但更多人在發“真好聽”“耳朵亮了”的彈幕。

唱到副歌部分時，呂安禾猛地睜開眼，燈光在她眼底碎成一片星海：“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最后一個音符落下的瞬間，屏幕上突然飄過1個“抖音1號”，金色的火箭拖著尾焰從左到右橫貫全屏。

呂安禾捂住嘴，驚訝得說不出話，補光燈把她泛紅的耳尖照得透亮。

“豪豪這也太霸氣了！謝謝豪豪，這是我第一次收到‘抖音1號’。”她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手指在桌面上敲出輕快的節奏，“這首歌能得到豪豪的認可，我太榮幸啦。”

一哥（豪豪）的彈幕再次出現：“打場PK？”

呂安禾的眼睛更亮了，“當然想！”

她點開PK通道時，指尖有點發顫，“就是不知道我的手氣夠不夠好。”

“我帶。”豪豪的回復依舊簡潔，卻像定心丸一樣讓呂安禾挺直了背。

匹配成功的提示音剛落，對面直播間的畫面彈了出來——是個穿著蘿莉裝的女生，等級顯示為秩序白銀Ⅲ。

“哈嘍妹妹，”對方揮了揮戴著蕾絲手套的手，聲音甜得發膩，“輸了可要跳宅舞哦。”

“我可以唱首歌，跳不了舞，開始嗎？”

“可以，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