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綃那一聲“過來”,像淬了冰的鉤子,狠狠扎進老乞丐佝僂的脊背。他渾身劇震,本就枯槁的臉色瞬間褪得灰敗,渾濁的老眼里,最后一點強撐的決絕也被碾碎成純粹的恐懼。他不敢看紅綃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桃花眼,目光越過她,死死地釘在我臉上,里面翻滾著無助、絕望,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近乎哀求的悲愴。
“我……我……”他嘴唇哆嗦著,干裂起皮,發出的聲音嘶啞破碎,被晚風一吹就散了。拒絕?逃跑?在這魔道巨擘面前,連念頭都顯得奢侈可笑。最終,他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絲筋骨,極其緩慢地、一步一蹭地,朝著我們這邊挪動。每一步都拖泥帶水,仿佛腳下不是松軟的林間泥地,而是滾燙的刀尖。他那只緊握著靈石的手,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攥得更緊,指節暴突,青筋畢露。那幾塊下等靈石在他枯瘦如柴的掌心,被這股無意識的巨力壓榨著,竟爆發出遠超其品質的、刺目而純凈的白光!絲絲縷縷精純的靈氣如同實質的煙霧,不受控制地瘋狂逸散出來,氤氳的光暈將他半條手臂都包裹住,在這暮色漸沉、血腥彌漫的后山空地,亮得如同一盞倔強又脆弱的孤燈。
紅綃就那樣靜靜地站著,一身紅衣在昏暗中如同凝固的鮮血。她面無表情地看著老乞丐如同赴刑般挪近,那雙冰冷的桃花眼里沒有絲毫波瀾,只有審視,只有探究,像在打量一件出土的、沾滿泥土的舊物。
終于,老乞丐磨蹭到了離紅綃不足三步遠的地方,再也不敢上前。他佝僂著背,幾乎要把頭埋進胸口,身體篩糠似的抖著,手中靈石的光芒隨著他的顫抖劇烈明滅,照亮他破爛袖口下枯瘦如柴的手腕。
紅綃的目光,終于從那團刺眼的白光上移開,落回我驚魂未定、冷汗未干的臉上。她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玩味。
“好人?”她重復著老乞丐之前的哀求,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割開凝滯的空氣,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嘲弄,“一個能強行壓榨靈石精粹、修為至少金丹的老怪物,像條喪家之犬一樣,躲在這鳥不拉屎、靈氣稀薄得能餓死耗子的破村子里當乞丐……”她頓了頓,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針,在我臉上刮過,“就為了護著你這個所謂的‘好人’?”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我心口!金丹!這老乞丐……竟然是金丹修士?!我腦子里嗡嗡作響,之前村口他攥著靈石瑟瑟發抖的樣子,還有剛才那聲蘊含奇異力量的“住手”,瞬間串聯起來,指向一個荒謬又驚悚的真相!
紅綃的目光再次轉向老乞丐,那點玩味瞬間被冰封,只剩下不容置疑的命令:“名字?!?
老乞丐猛地一哆嗦,頭埋得更低了,幾乎要縮進衣領里,喉嚨里發出意義不明的咕嚕聲。
“說!”紅綃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無形的精神沖擊!平地仿佛卷起一股陰風,吹得斷枝敗葉簌簌作響。
“柳……柳……”老乞丐像是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身體劇烈一顫,猛地抬起頭,布滿污垢的臉上是極致的痛苦和掙扎,渾濁的老眼里瞬間涌上淚光,“柳枯蟬!老朽……柳枯蟬!”他幾乎是嘶吼著喊出這個名字,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濃重的哭腔和一種撕開裂肺般的恥辱感。
柳枯蟬?
這名字……我腦子里一片空白,毫無印象。但紅綃的眉頭,卻在聽到這個名字的剎那,極其細微地蹙了一下。雖然快得如同錯覺,但我捕捉到了。那并非純粹的陌生,更像是一種……被勾起的、帶著某種意味的回憶。
“柳枯蟬……”紅綃低聲重復了一遍,聲音里聽不出情緒。她的目光在老乞丐——柳枯蟬身上重新掃過,從他那身污穢襤褸的衣衫,到他枯瘦顫抖的身體,最后落在他那只緊攥發光靈石、青筋暴突的手上。那眼神銳利得如同解剖刀,仿佛要剝開他層層疊疊的偽裝,直刺內里。
“散功?”她突然吐出兩個字,帶著一絲了然和更多的譏誚,“怪不得像個鵪鶉一樣縮著,一身修為十不存一,連引動這點靈石都如此費力,神魂更是朽爛不堪,只余下這點榨取靈粹的微末本事茍延殘喘。”她的話如同淬了鹽水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柳枯蟬身上。
柳枯蟬的身體晃了晃,臉色慘白如金紙,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是一種被徹底剝開、赤裸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巨大羞恥和痛苦。他手中靈石的光芒都黯淡了一瞬,仿佛隨著主人的心氣一同萎靡下去。
紅綃不再看他,仿佛這曾經的金丹修士此刻在她眼中已與塵土無異。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那股剛剛平復下去的、帶著審視的冰冷壓迫感再次彌漫開來。
“一個被廢掉的金丹老鬼,一個……”她上下打量著我,像是在掂量一件奇怪的物品,“……煉氣三層的小螞蟻。”她的視線最終定格在我的眉心,仿佛要穿透皮肉骨骼,看到里面的東西?!斑€有剛才……那股強加于我的意志……冰冷、宏大、不容抗拒……像天條律令……”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一種陷入沉思的凝重。
林間的風似乎都停了,只剩下柳枯蟬粗重壓抑的喘息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偵測到引導目標(紅綃)對系統存在產生強烈探究意圖!】
【警告:核心規則存在暴露風險!】
【自動執行信息屏蔽協議!】
【生成合理化解釋模版:宿主為天眷之人,身負宏愿,得天道垂青?!?
一行行淡藍色的系統提示在我眼前飛速掠過。
就在這時,紅綃的桃花眼猛地一瞇,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極其細微的異常!她周身那冰冷的煞氣瞬間凝實,目光如電,再次刺向我的眉心!不,是刺向我眉心深處!
【警告!偵測到高維神識掃描!】
【信息屏蔽協議遭受沖擊!】
【穩定性:89%……85%……】
我眉心處傳來一陣針扎似的刺痛!仿佛有冰冷的探針正試圖強行刺入!腦海中的系統界面劇烈閃爍起來!
“哼!”紅綃突然悶哼一聲,臉色微微一白,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反震了一下,那雙銳利如刀的桃花眼中瞬間閃過一絲極度的震驚和……忌憚!她猛地收回目光,腳下甚至不著痕跡地向后退了半步!
她死死盯著我,眼神變幻不定,驚疑、困惑、還有一絲被更高存在威懾后的余悸。剛才那股冰冷宏大的意志,在她試圖強行窺探我識海核心時,驟然變得無比清晰而強硬,如同無形的界壁,將她足以窺探金丹修士的神識狠狠撞了回來!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紅綃眼中的風暴漸漸平息,最終沉淀為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和……一絲極其隱晦的權衡。
“天道垂青?身負宏愿?”她終于開口,聲音恢復了平板,卻比剛才更冷,帶著一種洞悉了部分真相卻又被更高迷霧籠罩的煩躁,“狗屁不通!但這‘垂青’,夠硬?!?
她不再試圖窺探,目光轉向一旁抖得快要散架的柳枯蟬,又掃了一眼地上鐵爪鷹血肉模糊的尸體,最后落回我臉上,嘴角扯出一個極其復雜、帶著濃濃譏誚和無奈弧度的冷笑。
“行?!彼袷亲龀隽四硞€艱難的決定,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算你狠。”
“保鏢是吧?”她抬起下巴,姿態依舊帶著魔道巨擘的倨傲,但語氣里卻透著一股子被強按頭喝水的憋屈,“我紅綃認栽。在你身邊待著,看你這‘宏愿’能玩出什么花樣。不過……”
她話音一頓,那雙桃花眼微微瞇起,一絲冰冷的、毫不掩飾的威脅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來,牢牢鎖定我。
“你最好祈禱這‘天眷’夠結實,能一直罩著你。”她的聲音輕柔下來,卻比嘶吼更令人毛骨悚然,“否則,等它罩不住的那一天……”
她沒有說下去,只是伸出舌尖,極其緩慢、極其妖異地,舔了舔自己殷紅的下唇。那動作,充滿了血腥的暗示,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分量。
一股寒氣瞬間從我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引導協議穩定性回升至:92%】
【特殊狀態更新:引導目標(紅綃)已初步接受“守護者”定位(非自愿)?!?
【當前關系:強制共生(高風險)?!?
【警告:目標存在極高潛在背叛風險!請宿主謹慎維系!】
系統冰冷的提示,精準地映照著我此刻的心情。這魔女,根本不是保鏢,是顆綁在我身上的、隨時可能引爆的血雷!
紅綃不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秒都嫌晦氣。她自顧自地走到旁邊一塊還算干凈的大石旁,姿態慵懶卻帶著一種刻意的疏離,抱臂斜倚了上去。那身鮮艷的紅裙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刺眼,她微微闔上眼,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陰影,一副眼不見心不煩的模樣,將我和還在發抖的柳枯蟬徹底晾在了一邊。
晚風嗚咽著穿過斷折的松林,卷起鐵爪鷹尸體散發的濃重血腥和焦糊味。柳枯蟬依舊佝僂著站在那里,枯瘦的身體在風中瑟瑟發抖,手中緊握的靈石光芒已經黯淡了許多,只剩下一層薄薄的白暈籠罩著他枯干的手腕。他不敢看紅綃,也不敢看我,渾濁的眼睛空洞地望著腳下翻卷的泥土和血跡,仿佛靈魂已經被剛才的屈辱和恐懼徹底抽空。
我站在原地,背心一片冰涼。煉氣三層那點可憐的修為帶來的暖意,在紅綃最后那個充滿血腥意味的舔唇動作下,早已蕩然無存。強制共生?高風險?這破系統給我綁定的哪是什么保鏢,分明是請了個活閻王在身邊!
就在這時,我眼前的系統界面無聲地刷新,一行新的、閃爍著柔和白光的提示浮現出來:
【檢測到高價值潛在善緣目標:柳枯蟬(金丹散功期,神魂受損)?!?
【觸發長期引導任務:修復其道基。】
【任務獎勵:功德值(按修復進度階段性發放),未知特殊獎勵(視修復程度而定)?!?
【失敗懲罰:無(目標本身存在即為巨大功德損耗源)。】
修復道基?幫一個被廢掉的金丹修士重鑄根基?
我下意識地看向那個如同風中殘燭般的老乞丐。他依舊保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眼神空洞麻木,仿佛對外界的一切都已失去了反應。他身上的酸餿味混合著血腥氣,在晚風中飄散。那幾塊被他榨干靈粹、光芒已近乎熄滅的劣質靈石,硌在他枯瘦的手掌里,硌得我心頭發澀。
這任務……比哄紅綃行善積德還要離譜千百倍!她好歹還有一身通天修為可以“引導”,這柳枯蟬……他連引動幾塊下品靈石都如此費力,神魂朽爛,道基盡毀,拿什么去修復?我又拿什么去幫他修復?
我下意識地又瞥了一眼倚在石頭上閉目養神的紅綃。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我們的存在漠不關心,但那微微蹙起的眉頭和周身若有若無散發的冰冷氣息,無不昭示著這位“保鏢”的極度不耐。
就在我心頭一片亂麻,不知該如何處理這燙手山芋般的任務時——
“嗚……嗚哇……”
一陣撕心裂肺、卻又中氣十足的小孩哭嚎聲,猛地從村口方向炸了過來!穿透了林間的寂靜,也打破了此地的死寂!
是丫丫!但這次的聲音里,少了之前的恐懼,多了憤怒和委屈。
緊接著,一個粗嘎蠻橫的男人嗓門響起,如同破鑼般刺耳:“嚎什么嚎!小崽子!擋了道爺的路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