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將那片冰涼的金屬片按在左胸位置，皮膚接觸處傳來輕微的麻癢感，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靜電在跳躍。幾乎是同時，那種無處不在、如同芒刺在背的監視感驟然減弱，像隔了一層模糊的毛玻璃。他緊繃的神經終于得以喘息片刻。

“有效。”他看向蘇婉，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放松。

“效果有限，時間也有限。”蘇婉沒有絲毫放松，她快速走向門口，“跟我走，路上說。”

林遠毫不猶豫地跟上。公寓走廊里依舊殘留著混亂后的狼藉，鄰居的抱怨聲隱隱傳來。蘇婉步伐很快，帶著他避開電梯，直接從消防通道下樓。腳步聲在空曠的樓梯間回蕩，林遠能感覺到那層“屏障”在持續作用，隔絕了大部分被追蹤的不適感，但并非完全消失。

“我們去哪？”林遠壓低聲音問，兩人已經來到地下車庫。

“見一個人。”蘇婉走向一輛不起眼的灰色轎車，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他能幫你解答一些問題，關于你能力的根本問題。坐穩。”

車子平穩地駛出車庫，匯入逐漸恢復秩序的街道。林遠看著窗外，那些堵塞的車輛、忙碌的搶修人員、遠處尚未散盡的煙柱，都在無聲地提醒他昨夜失控的代價。他握緊了拳頭，指節發白。

“李博士，”蘇婉一邊開車，一邊打破了沉默，“他研究‘異常能量現象’很多年了，不是官方機構的人，但知道的東西比很多官方的人還深。他是目前最有可能幫你理解‘概率掌控’到底是什么，以及…它為什么這么危險的人。”

“危險？昨晚的反噬？”林遠立刻聯想到蘇婉之前的解釋。

“那只是表象。”蘇婉目視前方，語氣凝重，“李博士的初步推測是，你的能力，可能觸及了某種…根源性的東西。它并非憑空產生。”

林遠的心猛地一沉：“根源性？什么意思？”

“去了就知道了。”蘇婉沒有多說，車子拐進一條僻靜的街道，最終停在一棟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獨立小樓前。樓體灰撲撲的，門口沒有任何標識。

蘇婉帶著他熟門熟路地穿過幾道需要特殊驗證的門禁，最終進入一個與其說是辦公室不如說是小型實驗室的房間。房間內擺放著各種林遠從未見過的儀器，屏幕閃爍著復雜的曲線和數據流。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臭氧和金屬的味道。

一個穿著洗得發白實驗服、頭發有些花白凌亂的中年男人正背對著他們，俯身在一臺發出嗡鳴的設備前。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眼鏡，目光銳利地掃過蘇婉，最后定格在林遠身上。

“蘇小姐，你來了。這位就是…？”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研究者的興奮和急切。

“李博士，他就是林遠。”蘇婉介紹道。

“林遠，林遠！”李博士幾步走上前，眼神灼熱地打量著林遠，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寶，“快，坐！坐！把你昨晚，不，把你獲得能力以來所有你能記得的、使用能力時的感受，特別是失控時的細節，盡可能詳細地告訴我！不要遺漏任何一點異常！”

林遠被他的熱情弄得有些局促，但還是依言坐下，盡量清晰地描述了車禍后那種奇異的“撥動”感，賭場、股市上的微妙操控，以及昨夜那場災難性的反噬過程，包括精神核心被“針刺”的感覺。蘇婉在一旁安靜地聽著，偶爾補充一兩句關鍵信息。

李博士聽得極其專注，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眼鏡片后的眼睛越來越亮。等林遠說完，他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在狹小的空間里踱步。

“果然！果然如此！跟我推演的幾種模型之一高度吻合！”他興奮地轉向林遠，“小伙子，你這能力，麻煩大了！但也…有趣極了！”

“博士，請直說。”林遠深吸一口氣，做好了心理準備。

“好，簡單說！”李博士停下腳步，雙手撐在桌面上，身體前傾，目光炯炯，“你的‘概率掌控’，絕非普通的意念致動或者精神干涉。它更像是一種…鑰匙，或者說，一種極其特殊的‘共鳴器’！”

他指向旁邊一臺儀器屏幕上復雜變幻的能量圖譜：“看到這些背景能量流了嗎？它們充斥在我們周圍的空間里，普通人完全無法感知，大多數能力者也只是被動地吸收、轉化和釋放其中極其微小的一部分來驅動他們的能力，就像小溪流。”

李博士的手指猛地指向圖譜中心一個極其微弱但異常活躍的、不斷向外輻射出復雜波紋的光點：“而你！你的能力核心，它不是在‘使用’這些背景能量，它是在直接‘擾動’它們！甚至，它在嘗試‘鏈接’某個更深層、更龐大、更…本源的東西！”

林遠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本源？那是什么？”

“不知道！”李博士回答得干脆利落，眼中閃爍著狂熱和一絲憂慮，“完全未知的能量源！它可能深埋在地球內部，可能來自遙遠的星空，甚至可能是我們這個宇宙運行的某種底層規則的具象化節點！你的能力核心，天生就帶著指向它的‘坐標’！當你試圖強行撥動概率時，你其實是在試圖撬動那個龐大能量源的一絲微末力量！”

蘇婉在一旁補充，語氣低沉：“這就是‘反噬’的真正來源。你自身的精神核心太弱，就像一個脆弱的接收器，根本無法承載哪怕一絲絲來自那個未知源頭的能量反饋。你每一次使用能力，尤其是強行大幅度改變概率，都像是在向那個深淵投下一顆石子，激起的漣漪會以幾何級數反彈回來，沖擊你自己。昨晚的失控，就是石子太大，反彈的浪頭直接把你掀翻了，還波及了整個城市電網！”

林遠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原來自己一直是在玩火，而且是在一個自己完全不了解、龐大到無法想象的炸藥庫旁邊玩火！

“那…其他超能力者呢？”林遠艱難地問，“他們的能力也來源于此？”

“不完全是。”李博士搖頭，語氣變得嚴肅，“大多數能力者的力量，更接近于在‘小溪流’（環境背景能量）中汲取力量。但你的存在，你的每一次‘擾動’，尤其是當你試圖鏈接那個未知源頭的力量時，產生的能量波紋會像投入湖面的巨石，會干擾到所有身處‘湖中’的能力者！特別是那些感知敏銳、或者力量體系與你引發的波動頻率接近的個體！他們會清晰地感覺到你！你的每一次動作，在他們感知里都如同黑夜中的燈塔！”

蘇婉接口道：“這就是為什么‘隱曜’能這么快鎖定你。也是為什么，都市暗戰中的各方勢力，很快就會注意到你。一個能撼動整個‘能量場’的不穩定存在，對某些人是巨大的威脅，對另一些人，則是無法抗拒的…‘鑰匙’或‘誘餌’。”

鑰匙…誘餌…威脅…

李博士的話像一把重錘，徹底砸碎了林遠之前所有僥幸的幻想。他的能力不是偶然的禮物，而是帶著致命坐標的烙印。他不再是一個可以躲在暗處悄悄改變命運的幸運兒，而是一個行走的、隨時可能引爆的能量信號源，吸引著黑暗中所有貪婪或警惕的目光。

“那我…該怎么辦？”林遠的聲音干澀，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茫然。僅僅擺脫監視似乎變得毫無意義。

李博士看著他，鏡片后的目光復雜：“首先，你必須學會控制！不是控制概率本身，而是控制你對那個未知源頭的‘鏈接深度’和‘擾動幅度’！找到那個平衡點，既能借用一絲力量，又不至于引發毀滅性的反噬和被所有人定位！這需要極其精密的訓練和精神力的強大韌性與控制力。”他頓了頓，語氣沉重，“其次，林遠，你必須明白，你的能力真相，已經把你推到了風暴的中心。都市暗戰，不再是你旁觀或被動卷入的舞臺，你本身就是舞臺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開啟下一幕的關鍵。”

房間內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儀器發出的低沉嗡鳴。未知能量源的陰影，反噬的恐怖，以及被卷入更深層超能力者戰爭的命運，像無形的巨石壓在林遠心頭。他下意識地抬手，隔著衣服按住了左胸位置那枚帶來短暫安寧的金屬片，冰冷的觸感提醒著他，這平靜何其脆弱。

就在這時，蘇婉猛地抬起頭，銳利的目光瞬間投向緊閉的實驗室大門方向，身體無聲地繃緊，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李博士臉上的狂熱也瞬間褪去，換上了凝重和警惕。

“有人來了。”蘇婉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金屬般的冷硬，“能量反應…很強。不是‘隱曜’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