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盯著自己空蕩蕩的掌心，那詭異消失的數字留下的空洞感比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更刺鼻。不是幻覺。他反復攥緊又松開手指，試圖捕捉那微小的概率變化，但視野里一片干凈，只有病房慘白的墻壁。后腦的鈍痛提醒著他車禍的真實，也提醒著這隨之而來的“東西”絕非臆想。

出院手續辦得很快。重新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陽光有些刺眼。林遠裹緊了外套，不是為了御寒，更像是想把自己和這個突然變得數據化的世界隔開。他深吸一口氣，混雜著汽車尾氣和灰塵的空氣涌入肺部，帶著一種冰冷的真實感。他需要確認，迫切地需要。這能力究竟是什么？邊界在哪里？代價又是什么？

他刻意放慢腳步，目光掃過身邊的一切。街角咖啡店門口排隊的年輕人，手里咖啡杯上方浮著“**灑出：12%**”；一個踩著滑板呼嘯而過的少年，腳下輪子邊懸著“**摔倒：65%**”；甚至路邊一只悠閑踱步的流浪貓，尾巴尖上晃著“**被車撞：0.8%**”。這些數字像一層半透明的標簽，牢牢貼在現實之上，冰冷而客觀。

他試著集中精神，鎖定那個滑板少年腳下“**65%**”的數字。意念像無形的觸手纏繞上去，帶著一個微弱的指令：“降低，再低一點…”數字輕微閃爍，跳動了一下，變成了**60%**。幾乎同時，少年身體猛地一晃，似乎輪子壓到了什么小石子，但他踉蹌兩步，險險地穩住了，嘴里罵罵咧咧地滑遠了。

林遠的心臟重重一跳，手心沁出薄汗。一次是巧合，兩次呢？他看向不遠處人行道上的一個窨井蓋，邊緣有些破損。視野中清晰地標注著“**行人踩空：18%**”。他再次凝聚精神，這次更加專注，意念帶著更強的力量：“升高！讓它發生！”數字開始劇烈波動，**18%**…**35%**…**52%**…最終定格在**55%**。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高跟鞋、低頭看手機的女人匆匆走過。她的右腳精準地踏在了窨井蓋邊緣的破損處！鞋跟猛地一崴，女人驚呼一聲，身體瞬間失去平衡，整個人向前撲倒！

機會！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林遠腦海。測試能力的最佳時機，也是…一個善舉？

“小心！”林遠幾乎在女人驚呼的同時就沖了上去。他的動作比平時快了許多，仿佛身體本能地預判了女人摔倒的軌跡和角度。他穩穩地托住了女人的胳膊，另一只手及時扶住了她的后背，巨大的沖力讓他自己也跟著晃了一下，但兩人終究都沒有摔倒。

“哎喲！我的腳！”女人驚魂未定，臉色發白，全靠林遠支撐著才沒坐到地上。她試著活動了一下右腳踝，立刻疼得倒吸冷氣。

“您沒事吧？扭到了？”林遠關切地問，扶著她慢慢挪到旁邊的花壇邊緣坐下。他注意到女人穿著剪裁精良的套裝，氣質不凡，年紀在六十歲上下，雖然此刻略顯狼狽，但眉宇間有種久居上位的威嚴感。

“謝謝你啊，小伙子！”女人緩過氣來，感激地看著林遠，“要不是你，我這把老骨頭今天非得摔散架不可。這腳…怕是崴得不輕。”

“您別客氣，舉手之勞。”林遠蹲下身，看著女人明顯腫起來的腳踝，“我幫您叫輛車去醫院看看吧？”

“不用麻煩，我的司機就在前面路口等我。”女人擺擺手，從手袋里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簡短說了幾句。掛斷電話，她再次看向林遠，目光帶著審視和溫和的笑意：“看你這身打扮，是附近公司的職員？在哪個公司高就啊？”

“談不上高就，”林遠有些不好意思，“就在前面那棟寫字樓，宏遠集團，一個小職員而已。”

“宏遠？”女人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隨即露出更深的笑容，“那還真是巧了。我是趙天豪。”

趙天豪？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進林遠腦海。宏遠集團的董事長！財經雜志封面上的常客！他竟然是眼前這位看起來頗有些狼狽的老人？林遠一瞬間有點懵，下意識地確認：“您…您是趙董事長？”

“如假包換。”趙天豪爽朗地笑了，雖然腳踝的疼痛讓他笑容有些抽動，“今天真是多虧你了，小林是吧？我記住你了。在哪個部門？”

“市場部，林遠。”林遠連忙回答，心里卻翻江倒海。他扶起摔倒的老人，這老人竟然是自家公司的大老板！這概率…他下意識地回憶剛才看到的“**行人踩空：55%**”，以及自己介入后改變的軌跡。這真的是能力帶來的“甜頭”嗎？

“好，林遠。”趙天豪點點頭，這時一輛黑色的豪華轎車悄無聲息地滑到路邊停下。司機迅速下車，看到趙天豪的樣子，臉色一變，急忙過來攙扶。“小林，今天這份情，我記下了。”趙天豪被扶上車前，再次對林遠說道，語氣認真。

車門關上，車子匯入車流。林遠站在原地，手里仿佛還殘留著扶住老人時的觸感，但心里卻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漣漪不斷。趙天豪的感謝很真誠，但林遠更在意的是，這次“成功”的測試背后，自己那悄然撥動概率的手，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是純粹的巧合，還是…能力的必然導向？

回到公司，氣氛似乎并無異樣。林遠像往常一樣處理著郵件和報表，但心思卻無法完全集中。趙天豪最后那句“記下了”像羽毛一樣撩撥著他的神經。這份“記下”，會是什么？

答案在下午就揭曉了。一封抄送全公司（尤其是市場部）的郵件靜靜地躺在林遠的收件箱里。發件人是董事長辦公室。

郵件的標題很簡潔：《感謝信》。內容也不長，但字字千鈞。趙天豪以個人名義，高度贊揚了市場部員工林遠見義勇為、樂于助人的行為，稱其“展現了宏遠集團員工優秀的道德品質和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并“對此表示由衷的感謝和嘉許”。郵件的最后，是一句分量十足的話：“請市場部管理層酌情考慮，對林遠同志的積極表現予以相應激勵。”

郵件像一顆投入平靜水潭的巨石。市場部瞬間炸開了鍋。原本埋頭工作的同事紛紛抬起頭，目光復雜地投向林遠所在的角落，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

“董事長親自發感謝信？林遠這是走了什么大運？”

“聽說就是扶了個摔倒的老人，誰知道那老人是董事長啊！”

“嘉許…激勵…這意思還不明顯嗎？林遠怕是要升了！”

“嘖嘖，這運氣，簡直了…”

部門主管張經理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把林遠叫進了辦公室。他臉上的笑容比平時熱情了不止十倍，親自給林遠倒了杯水。

“小林啊！坐，快坐！”張經理拍著林遠的肩膀，力道大得讓他有點趔趄，“好啊！干得好！董事長都親自表揚了！給我們市場部長臉了！這不僅僅是個人榮譽，更是我們整個部門的榮譽！”

林遠有些局促地坐下：“經理，您言重了，我就是碰巧…”

“誒！謙虛是好事，但該是你的功勞，就是你的！”張經理大手一揮，打斷了他的話，“董事長都發話了，‘予以相應激勵’，這我們肯定要落實！這樣，小林，你手上那個跟了挺久的客戶項目，不是一直進展不太順嗎？我看，后續就交給小王去跟吧。你呢，精力集中一點，下周開始，負責跟進‘新銳科技’那個大項目的前期調研！那可是集團下半年的重點！好好干，做出成績來，我親自去給你申請提前轉正！”

新銳科技項目？林遠心頭一震。那是市場部人人眼熱的香餑餑，接觸的都是集團核心資源和高端客戶，做好了，履歷上絕對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之前這種項目，怎么也輪不到他這種還在試用期的新人！就因為扶了董事長一把？

從主管辦公室出來，周圍的空氣都不一樣了。之前那些審視、好奇甚至略帶嫉妒的目光，此刻似乎都摻雜了一絲羨慕和討好。坐在隔壁工位的同事小陳湊過來，壓低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羨慕：“行啊林遠！深藏不露啊！董事長親自點名！新銳科技的項目都給你了？這簡直是一步登天！”

林遠勉強笑了笑，沒有接話。他坐回自己的位置，電腦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數據和圖表，但他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眼前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醫院里那只摔碎的玻璃杯，還有護士擰動門把手時那瘋狂閃爍、最終崩潰消失的“**99%**”。

初嘗甜頭，滋味甘美得令人眩暈。趙天豪的青睞，平步青云的機遇，似乎都在向他證明，這“概率掌控”的能力，就是他改變命運的鑰匙。然而，那只碎裂的杯子，那失控消失的數字，如同冰冷的警鐘，在他心底深處沉沉敲響。這能力帶來的，真的只有機遇嗎？那看不見的“概率”絲線，一旦撥動，最終會將他和這個世界，引向何方？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無形之中仿佛已經牽動了命運的手。窗外的城市依舊喧囂，但林遠知道，他腳下的路，已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