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的梁柱似乎都在屏息。章少捧著那臺黃銅裹邊的鐵家伙，靴底碾過金磚的脆響，驚得御座上的李玄都直了直腰。

“陛下，此物名喚‘仙獸鐵馬’，不需草料飲水，燒煤便能日行千里。”他將模型往案上一放， crank軸搖柄還在微微顫動——那是今早加急趕制的蒸汽機縮微版，活塞連桿上的銅鍍層在殿中金光下閃得刺眼。

工部尚書探頭瞅了瞅：“章大人莫不是戲耍我等？這鐵疙瘩連蹄子都沒有，怎會跑？”

章少沒答話，只從袖中摸出火折子，往模型底座的小爐膛里塞了撮煤粉。藍火苗舔著銅壁騰起，不過三息，那鐵家伙突然“咔嗒”一聲，搖柄竟自己轉了起來，帶動著旁邊的小木輪咕嚕嚕打轉。

“動了！真動了！”朝臣里響起抽氣聲。李玄猛地從龍椅上欠起身，手指無意識地叩著扶手：“這……這能拉動多少糧草？”

“回陛下，”章少聲音洪亮，“若造得如車廂般大，可拖百石糧草，抵得上五十匹駿馬拉車！”

御座上的呼吸聲陡然變粗。邊防糧草運輸歷來是心腹大患，這鐵馬若是真有這般能耐……

“傳朕旨意！”李玄猛地拍案，“工部即刻仿制，所需物料一概優先！”

***工部作坊的打鐵聲震得瓦片發顫。章少蹲在大木臺上，用炭筆在木板上畫著剖面圖：“記住，氣缸直徑必須三寸七分，多一分則氣壓不足，少一分便會炸裂。”

圍著看的工匠們頻頻點頭，唯有角落里個黧黑的中年漢子，看似在打磨鉚釘，眼角卻不住瞟向圖紙。他袖中藏著塊油紙，上面已偷偷描下大半個齒輪的形狀。

三日后，當第一臺半人高的蒸汽機在作坊里噴出白汽時，章少正帶著群穿青布袍的學子，在廢棄的火藥庫前揭牌——“格物院”三個燙金大字，是玫瑰用金粉摻膠水寫的。

“先生，勛貴們又在朝上參您了。”個戴方巾的少年遞過抄來的奏折，“說您這是‘以奇技淫巧亂國本’。”

章少接過奏折，見上面蓋著七個紅印章，為首的正是戶部尚書——那老頭的親家，正是京郊最大的騾馬商。他冷笑一聲，將奏折往爐子里一扔：“讓他們參。等咱們的織布機造出來，看誰還敢說閑話。”

***半月后，格物院的院子里擠滿了人。章少揭開紅布，露出臺鐵架子支棱的怪東西——蒸汽織布機的飛梭正隨著曲軸轉動，“啪嗒啪嗒”地織著白棉布，速度比十個織娘加起來還快。

“妖怪！這是吸人精氣的妖怪！”人群里個老織戶突然哭喊著跪倒，“老祖宗傳下的手藝，要被這鐵疙瘩毀了啊！”

章少剛要解釋，就見人群分開條道，李玄帶著百官走了進來。老織戶撲過去抱住龍靴：“陛下救命啊！”

“讓他織。”李玄撥開他，徑直走到織布機前，看著白棉布簌簌落下，突然笑了，“賞格物院白銀千兩，再撥五十畝地擴建！”

歡呼聲里，章少瞥見人群后站著個熟悉身影——正是那日在朝堂上猶豫不決的年輕勛貴，安遠侯世子。他此刻正望著織布機，眼神亮得驚人。

***當夜，安遠侯府的密信就送到了格物院。章少展開一看，上面只有行字：“家父阻撓，愿以私產助格物院，只求旁聽授課。”

玫瑰湊過來看了，指尖點著信紙：“這是想給自己留條后路呢。”

“管他什么路，”章少折起信紙，“只要肯幫咱們搞技術，就是朋友。”

他沒注意到，窗外的暗影里，那黧黑的工匠正將個油布包遞給黑衣人。布包里除了蒸汽機圖紙，還有張字條：“三日后亥時，格物院木料庫。”

***七日后，當第一百匹機制棉布運進宮時，李玄正穿著件機制棉布做的常服，在御花園里轉圈。“比絲綢舒服，還便宜一半。”他嘖嘖稱奇，“章少這小子，真是朕的福星。”

話音剛落，就見太監連滾帶爬地進來：“陛下！不好了！格物院……格物院著火了！”

火光染紅了半個夜空。章少趕到時，木料庫已燒成個火炭堆，旁邊還躺著具燒焦的尸體——正是那個黧黑的工匠。玫瑰從灰燼里撿起塊沒燒透的木牌，上面刻著個“拓”字。

“是宇文拓的舊部。”章少攥緊木牌，指節泛白，“他們怕了，怕這鐵家伙毀了他們的根基。”

火光照在他臉上，一半明亮一半暗沉。安遠侯世子不知何時站在身后，低聲道：“先生，我知道誰給他們遞的消息。”

章少猛地回頭。

世子的喉結動了動：“是……是我父親的幕僚，他前幾日去過宇文拓的舊宅。”

遠處傳來更夫敲三更的梆子聲，火場上空的煙漸漸散去，露出幾顆疏星。章少望著燒毀的木料庫，突然笑了：“燒了也好。咱們正好建個更大的，用上最新的磚拱結構。”

他轉身往格物院走，背影在火光中拉得很長：“明天讓學子們都來，咱們不只要造織布機，還要造火車，造輪船……”

世子望著他的背影，突然握緊了拳頭，快步跟了上去。

而在皇城的角樓上，個黑衣人正將格物院的圖紙塞進竹筒，用箭射向城外。箭羽劃破夜空的瞬間，仿佛預示著——這場由鐵與火掀起的革命，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