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屋時,鶴青正在收拾著昨夜散落在桌上的喜餅碎屑。他背對著我把餅渣攏進帕子,細細聽我講完了事情始末,回過身來摩挲了我的發頂,寬慰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可是她昨兒還說,等出了宮,我們一起在外頭賃院子……”我抓起冷透的青竹酒灌了一口,有些悵然,“你說六殿下會給她名分么?”
鶴青突然攥住我手腕,酒盞里的波紋晃晃蕩蕩:“主子們的心思,咱們揣度不得。”
又過了三五日,我侍奉完李美人簪花,我遠遠就瞧見承恩殿門口停著頂青綢小轎。檀心穿著水紅金絲緞子從轎簾里探出身,發間斜插了支叮當響的金步搖,替換了我送她的舊頭繩。
“云棲姐!”她撲過來時身上帶著陌生的沉水香,我也聞得出是奴婢們不敢用的上好香料。她興奮地同我擁在一塊兒,嘴里頭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我和殿下求了恩典,你明日就搬去重華宮與我同住!”
我被她腕間新添的翡翠對鐲硌的生疼,那水頭足的能照人。
“可我……”
“咱們永遠在一塊兒不好么?”她攥住我的手,眼里閃起期許,“我給殿下講了咱幼時在育嬰堂的事,我說你替我挨過嬤嬤的藤條……我真離不開你。”
我拈起檀心的新衣袖擺打趣:“如今該稱你檀姑娘了,可要奴婢貼身伺候著?”檀心卻一怔,扯出了個干巴的笑:“姐姐慣會說笑。”
搬箱籠那日,鶴青往我袖袋里塞了包油紙裹的松子糖。
我扶著檀心跨過重華宮的朱紅門檻時,我倆險些被一個灑掃宮女伸出的掃帚絆倒。那丫頭扶也不扶,只盯著檀心冷笑。
“不開眼的東西!”檀心揚起的手卻遲遲落不下去,那宮女翻著白眼嗤笑:“姑娘仔細手疼,畢竟夜里還得伺候殿下呢。”
檀心面上恍若未聞,攥著我的手卻驟然收緊。領路的老宮女突然駐足,揚手將銅盆塞進我懷里:“既是新來的,先去把西偏殿的地籠燒上。”
我蹲在碳房燒銀絲碳時,正聽見兩個婢子在房檐底下嚼舌根:“還真當自己爬了床就能當主子了?昨兒夜里我還聽見她哭……”
我將碳鉗惡狠狠撂在青磚地上,脆響驚得她們噤了聲。我正要出門去找倆人理論,抬頭正對上檀心靠在門外廊柱后蒼白的臉。
她如今已經不用穿婢子服飾,身上的海棠紅分外顯得人矜貴,領口卻嚴嚴實實扣到下巴。見我盯著她頸間,慌忙把暖爐往我手里塞:“雪天凍人,你夜里多添床被子。”
話音未落,外頭突然傳來六皇子貼身太監的唱喝聲。檀心渾身一顫,滾燙的手爐脫手,差點燙了手背。我正要查看他狀況,她卻猛地推開我,提著裙擺踉蹌奔向正殿,金絲繡鞋在雪地上踩出一串凌亂腳印。
“嘁,”廊下的兩個婢子瞅著檀心的背影冷冷嗤笑,“她算個什么阿什物兒,也敢穿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