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70年代末。
中國南方一個城市,湖濱市。
一月初的一個早晨,天剛蒙蒙亮,星星還高高掛在天空,靜靜地眨著眼睛,閃閃發著亮光。
操場上,整整齊齊排列著六輛解放牌軍用卡車。許多家長在為即將入伍參軍的孩子們送行,一張張稚嫩無邪的臉龐興奮激動,都在向爸爸媽媽揮手道別。
那時候,最時髦的事就是當兵。穿上綠軍裝,成為一名兵,特別是一名女兵,是年輕人最大的夢想,特別在十六七芳齡,綠色的軍裝配上紅領章,紅帽徽,那就是最美、最讓人羨慕的標志!
在送行的人群中,一個女孩梳著兩條小辮子,個頭不高,小臉蛋紅撲撲的,帶有幾分土氣,但又顯得靈活機敏,像個運動員,看上去與向父母告別的其他孩子略有幾分不同。她身邊只有一位穿著樸實的中年婦女,整齊的短發,身穿深藍色對襟中式棉衣,一個勁兒往女孩背包里放煮雞蛋,并小聲囑咐道:“在外面,照顧好自己,聽領導的話,和同志們搞好團結。”女孩認真地回答說:“記住了,媽媽!”
六輛解放牌軍用卡車在山路上盤旋行駛。
車內不時傳出嘰嘰喳喳的說笑聲。
一會兒,大家唱著“我愛北京天安門”;
一會兒唱著“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一會兒又唱著“北京的金山上”……
每個人的臉上都透著清純、陽光、調皮、興奮、激動,雖然互不相識,但共同熟悉的歌曲自然而然將大家連接起來。經過12小時翻山越嶺,長途跋涉,六輛解放牌軍用卡車開進了一個山巒起伏、積雪環繞的軍營。
“小兵們”興奮地跳下車。
一個扎著兩條小刷子辮、清秀伶俐的女孩,第一個從大卡車上跳了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然后轉身幫助其他人下車。
緊接著,一個瓜子臉、短頭發、甜甜微笑的女孩,有些害怕地對剛跳下車的那個女孩說:“可以扶我一下嗎?”
還沒等扎著兩條小刷子辮的女孩轉過身來,那個小臉蛋紅撲撲,像運動員的女孩,輕盈地從卡車上跳了下來,然后有禮貌地對瓜子臉女孩說:“來!我扶你!”
就在這時,一個梳著馬尾辮的瘦瘦女孩,一個勁兒在叫:“誰來扶我一下啊?”
像運動員的女孩馬上伸過手去,幾乎是抱著這個梳著馬尾辮的女孩下了卡車。剛準備往前走時,身后又傳來“可以扶一下我嗎?”她回頭一看,一個圓圓臉上有兩個小酒窩的女孩,幾乎是車上最后一個人了,便趕緊跑過去說:“伸手,慢點!”車上的女孩跳下了車說:“謝謝你。我叫田小溪,叫我小溪就好。”像運動員的女孩也笑著答道:“不客氣,我叫周玉梅,那,那就叫我玉梅吧。”
這時,那個瓜子臉的女孩,面對大山,激動地說:“啊,新的生活、軍營生活,開始了!”
女孩們到新兵連的頭三天,對軍營生活的一切感到新鮮好奇,特別是穿上綠色軍棉衣、軍棉褲,戴上軍棉帽,穿上大頭棉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好可愛啊!可是沒過一周,各種狀況開始出現,笑聲和嘰嘰喳喳聲沒有了,有的流眼淚,有的說想家,有的早上不起床,有的站隊不聽招呼……
新兵連王連長,對這批小兵是又生氣、又喜歡、又無奈。
“嘟嘟,嘟嘟!”
“集合!”大家從各自宿舍出來,疲沓地跑向操場。
“一班,報數!”
“二班,報數!”
“三班,報數!”
“報告連長,一排集合完畢!”
“報告連長,二排缺5人。”
“報告連長,三排缺3人。”
“全體都有,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稍息!”
“怎么搞的,8分鐘了,二排長、三排長趕快去找人。”
這時,從新兵連營房,一會兒跑出一個扣衣扣的,一會兒跑出一個梳頭的,一會兒跑出戴帽子的……還有的帽子掉了,又返回撿帽子,一幅尷尬狼狽場面。王連長看著這一切,一句話沒說。不知過了多久,各排總算集合齊了,王連長氣得臉都快成紫色了。
寒風一個勁兒在吹著,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有的吐舌頭,有的知道王連長生氣了,即便覺得很冷,也不敢說話,只是相互用眼神示意“站好”“別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王連長走到大家面前,左右環視,想說點什么又咽了回去,突然嚴肅宣布:“全體都有,立正,解散。”
瞬間,原本嚴肅安靜的隊伍,又嘰嘰喳喳起來,有的抱怨,有的發牢騷……王連長看著這一個個散漫嬌氣的小兵,聽著抱怨議論聲,心里暗暗想“這群兵可怎么帶呀!”片刻后,王連長果斷吹響哨子,并大喊道:“各排注意,緊急集合!”伴隨著急促的哨音,王連長迅速跑向營房前空地,表情嚴肅,看著手表。
營房內叫喊聲一片,那個瘦瘦女孩的馬尾辮全散了,大大的棉軍帽下的小臉皺成一團:“要干嗎呀?這么做是不對的。”在旁邊的那個圓圓臉的女兵小聲示意“別說話!”就在抱怨聲中,小兵們又跑步來到營房前站好了隊伍。
“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稍息,立正!”一個個頭較高、梳著短發、十分精干,顯然是新兵連的頭,跑向王連長:“報告連長,新兵連集合完畢,應到60人,實到60人,請指示。”
王連長走到隊伍前,環視全連,然后果斷發出命令:“全體都有,目標后山山頭,向右轉,跑步走!”大家不約而同相互看了一下,又看了一下身后的不算高也不算低的山頭,“天呀”,不由分說,整個隊伍朝后山方向進發。
這次緊急集合和野外短途拉練讓這些女兵沒了面子。整個隊伍狼狽不堪,掉隊的一大群,最后能夠跟著王連長回到操場的只有16人,其中包括像運動員的女孩,還有扎著兩條小刷子辮和瓜子臉的女孩,她們倆全程一直緊緊跟著像運動員的女孩。但臉上有兩個小酒窩和梳著馬尾辮的女孩不知落后在什么地方了……王連長對這16人提出表揚,宣布原地休息。扎著兩條小刷子辮的女孩大方地對像運動員的女孩說:“你真棒!像個運動員,認識一下吧,我叫王玲,你呢?”
“我叫周玉梅。”像運動員的女孩有些靦腆地說。
瓜子臉的女孩在一旁也跟上來說:“你跑得真快。我叫季冰,今天多虧有你帶跑,要不我肯定堅持不下來,以后我就跟著你跑,這樣一定不會掉隊。”
王玲也大方地對季冰說:“我叫王玲,我們也認識一下吧。”
季冰也微笑著說:“我叫季冰,很高興認識大家。”
三人相互介紹后,都很高興認識了新戰友。
王連長站在操場中央,看著大喘氣的,喊肚子痛的,邊跑邊抱怨的……那個梳著馬尾辮的最后一個回到操場,喘著氣說:“怎么能這么安排呢?事先也不通知?這么做是不對的。”旁邊圓圓臉的女孩一個勁兒向她示意:“別說了。”
梳馬尾辮的女孩叫張小櫻,瘦小的個子,一對小瞇瞇眼,不修邊幅,說話從不拐彎抹角,也不善于變通,喜歡無拘無束;酷愛數學,辦事說話如同做數學題,有一說一,有二絕不說三;任何時候從不考慮照顧別人的感受,可愛,有時也可恨,她有一句經典的口頭禪:“這么做是不對的。”任何時候都是別人的錯,常常讓人哭笑不得,水瓶星座,后來大家送她一個外號:“小朋友”。
王連長嚴肅地看著這一個個“殘兵敗將”,在寒風中,等她們自覺站好隊伍。
這時,一位年輕女干部走了過來。她是新兵連的馮指導員,三十出頭,中等個頭,精干麻利,梳著一條馬尾辮。手里拿著一本花名冊,在王連長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然后走到隊伍前:“全體都有,立正,講評。今天我們是兩次才集合起來,第一次集合時間用了8分16秒,這還是在白天,如果在夜晚或戰時,你們早已全都成俘虜了。”大家聽到這兒不以為然地笑了起來。
“笑?笑什么?好笑嗎?這不是開玩笑,大家一定要明白,我們現在是軍人!軍人,必須能夠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能勝。軍人,肩負著保家衛國的使命,不是花瓶。每一個人都要珍惜軍人的榮譽,盡快做好兩個轉變,一是從普通學生向軍人的轉變,二是從普通百姓向軍人的轉變,早日成為一名合格的軍人!解散后,回去用5分鐘時間整理內務,然后按班進行認真總結,解散。”
周玉梅,像運動員的女孩,因為有兩個永不褪色的紅臉蛋,小辮子也扎得超土氣,說話還帶有濃重的陜川口音,大家送了她一個“小土妞”的外號。她樸實、陽光,樂于助人!這次短途拉練一路領先,讓大家刮目相看。獅子星座。
王玲,扎著兩條小刷子辮的女孩,個頭不高,總是笑瞇瞇的,有著可愛迷人的性格,平時話不是太多,但她那一對丹鳳眼總好像在告訴大家她心中的小秘密。天秤星座。
季冰,那個瓜子臉的女孩,巨蟹座,聰明伶俐,有些小心機,善于經營各種關系,臉上總是掛著甜甜的微笑,十分招人喜歡,還似乎讓人隱隱感覺到她身上具有一種淡淡的母愛精神。
自從王玲和季冰與周玉梅第一次短途拉練認識后,慢慢地,她們三人走得越來越近。
圓圓臉上有兩個小酒窩的女孩叫田小溪,是個才女,完美主義者,標準的處女星座,喜歡畫畫,常常用手中的畫筆表達自己的情感。慢慢地,她與周玉梅、王玲、季冰也熟絡起來。由于總是關心梳著馬尾辮的張小櫻,被大家開心地稱她是張小櫻的“阿姨”。而張小櫻在新兵連只聽田小溪“阿姨”的話,所以每當遇到事,大家都會異口同聲對她說:“找‘阿姨’去解決!”慢慢地,就連新兵連的馮指導員也習慣將“小朋友”與“阿姨”聯系在一起,還正式命令田小溪負責帶張小櫻。也就是這樣,張小櫻也就稀里糊涂被“阿姨”帶進了“五朵軍花”。
這五個同齡但不同星座,性格各異,但都單純、陽光、率真、淘氣的女孩,常常一起出入,互相幫助,形影不離,慢慢成為女兵連一道亮麗的風景線,被稱為“五朵軍花”。
按照要求,大家迅速整理內務,然后按班集中進行總結。
張小櫻不服氣,總結會剛開始,就搶著舉手要求發言:“應該事先通知一下,哪能這么折騰人,剛解散幾分鐘又集合,這么做是不對的。還有被子干嗎還要疊成豆腐塊?不理解。”張小櫻一股腦全是問題,而且還都是別人的錯。
田小溪在一旁小聲對張小櫻說:“你理由太多,你知道現在你已經是一名準軍人了嗎?必須雷厲風行,令行禁止,明白嗎?”
王玲忍不住笑著說:“照‘小朋友’的說法,以后敵人進攻前,需要先通報一下,‘注意了,我們要進攻了’,是嗎?”大家都笑了。
周玉梅在一旁一句話沒說,只是看著這些可愛的小伙伴。
一個多月過去了,經過嚴格艱苦的訓練,這支女兵連開始有兵的樣子了,“五朵軍花”的淘氣也不時給緊張的訓練帶來快樂的氣氛。
一天,陽光明媚。按照訓練課目:正步訓練。王連長嚴肅地走到隊伍前:“稍息,立正,今天訓練課目:正步。基本要領:左腳向正前方踢出約75厘米(腿要繃直,腳尖下壓,腳掌與地面平行,離地面約25厘米),適當用力使全腳掌著地,同時身體重心前移,右腳照此法動作;上體正直,微向前傾;手指輕輕握攏,拇指伸直貼于食指第二節;向前擺臂時,肘部彎曲,小臂略成水平,手心向內稍向下,手腕下沿擺到高于最下方衣扣約10厘米處,離身體約10厘米;向后擺臂時(左手心向右,右手心向左),手腕前側距褲縫線約30厘米。行進速度每分鐘110—116步。明白了嗎?”
“明白!”全連齊聲答道。
“最后再強調一點,正步是一種隊伍行進的步法,主要是軍人在閱兵分列式和其他禮節性場合行進中采用。目的就是展示軍人行進所特有的雄壯與威嚴。我軍歷來重視正步的訓練,認為這是建立軍隊紀律性和體現軍威的重要形式。以班為單位,開始訓練。”王連長強調了正步訓練的重要性。
兩個小時的訓練過去了,王連長下達命令“休息15分鐘”。
即刻,一片叫聲,“累死了!”“我的腿呀!”張小櫻坐在草地上一動不動。
馮指導員看著大家的狼狽樣子,忍不住地笑了。突然靈機一動,大聲招呼:“咱們來玩‘老鷹抓小雞’的游戲,怎么樣?”“好!”一陣響應,許多人腿一下子不疼了,朝馮指導員跑來。馮指導員成了母雞,大家立刻排成一排,成為馮指導員身后的小雞,王玲自報當老鷹,一場“老鷹抓小雞”的游戲在訓練場快樂展開,瞬間,所有疲勞、腿疼、叫苦聲都消失了。王連長看著心里暗暗佩服:“還是馮指導員有辦法。”
周玉梅在踢毽子,各種花樣讓大家看得眼花繚亂,都嘆服這個“小土妞”。季冰在一旁鼓掌加油,田小溪拿出隨身攜帶的小畫筆,將這生動活潑的訓練場景素描了下來。
這時,“小朋友”跑來找“阿姨”,小聲耳語。田小溪聽后笑了,然后以“阿姨”的身份召喚大家說:“大家注意了,‘小朋友’要給大家出數學題了,喜歡數學的趕緊過來,答對的有獎,過時不候!”大家一聽都好奇地跑了過來。
張小櫻興奮地看著大家,提高嗓門說:“這將是一道高深數學題,答對的有獎勵。對了,告訴大家一個小秘密,聽說今晚吃包子,所以獎勵就是包子了。”大家一陣歡呼!
“安靜!安靜!我開始了,聽好!在新兵訓練場地附近,有一棵很高很大的柳樹,樹上有6只麻雀,嘰嘰喳喳地叫著。這時,從遠處又飛來7只。突然,有一個小男孩拿著彈弓,悄悄地朝樹上一只麻雀打去,你們知道發生什么了嗎?這只麻雀不幸中彈身亡,從樹上掉到了地上。現在請問大家,這時樹上還有幾只麻雀?”
一個個頭瘦高、帽子顯然太大、看上去有點邋遢的小兵,張紅,馬上舉手大聲說:“還剩12只。”在場的人一下子全都笑了起來,張小櫻開心地宣布結果:“張紅今晚不僅沒有包子吃,還負責拖整個樓道。”
張紅一臉困惑問道:“6+7-1不就是12嗎?”大家又是一陣大笑。
張小櫻儼然像個老師:“現在請‘阿姨’公布標準答案并做解答。”
田小溪十分配合“小朋友”,清了一下嗓音說:“張紅的加減法沒有問題,但‘小朋友’的問題是樹上還有幾只?張紅審題不清,想想看,一個石頭子飛過去,麻雀難道不會全飛走嗎?”
張紅明白了,大叫起來:“哎呀,這哪是數學題呀,不算,不算。”
王玲笑著對張小櫻說:“‘小朋友’,這哪是數學題,分明是腦筋急轉彎。”
季冰與王玲小聲耳語后大聲說:“‘小朋友’,我出一道高深的腦筋急轉彎,答對的今晚兩個包子,否則代替張紅拖樓道。”
“好吧!那就讓季冰出一道高深的腦筋急轉彎題。”張小櫻無奈地笑著說。
季冰大聲說道:“聽好了!我們新兵連,經過一段時間手榴彈投彈訓練,大家都有很大的進步。可是,在投彈訓練課目結業時,王玲投出去的手榴彈沒響,為什么?”
張小櫻搶答道:“嗨,這還不容易,王玲沒拉弦唄。”
季冰即刻回答:“錯!”
周玉梅也好奇地問:“肯定是沒拉弦啊,難道還能有什么嗎?”
季冰看了大家一眼,得意地宣布:“王玲同志使用的是教練彈。所以,張小櫻同志,請代替張紅同志負責拖樓道吧!抱歉了!”大家都笑了,張小櫻也哭笑不得!
王連長和馮指導員看著這群天真活潑的小兵,臉上禁不住流露出了喜歡和羨慕的目光。馮指導員感慨地對王連長說:“才一個多月,進步真大,開始有兵的樣子了!”
王連長點頭同意,但也有些擔心地說:“下一階段,按訓練大綱,我們將進入射擊訓練階段,不知情況會怎么樣?”
馮指導員信心滿滿地說:“沒問題,個個都會是好樣的!”
晚上,熄燈號響起,一天緊張訓練后,大家都感到很疲勞了,但又不得不討論半夜是否會有緊急集合的問題。
“我反正不脫衣服了,要不動作慢又該拖大家的后腿了。”
“我覺得今晚不會,這周已經三次了。”
平時“五朵軍花”是大家的風向標,她們的一舉一動都會給大家重要暗示。這時,大家發現周玉梅和王玲早已進入夢鄉,“阿姨”正準備躺下,因此,大家相互看看,也陸續脫衣服躺下了。只有張小櫻還在猶豫,因為平時動作最慢,一到緊急集合就緊張,所以,當兵快兩個月了,幾乎天天和衣而睡,就這樣,每次還總是倒數幾位中的一員!田小溪翻過身看見張小櫻還在猶豫,便笑著說:“‘小朋友’,根據‘阿姨’今天的判斷,連長和指導員今天情緒很好,特別是你今天表現不錯,給緊張的訓練營造了快樂的氣氛,怎么也該讓你睡一次安穩覺了,安心睡吧!”張小櫻天真地問:“真的嗎?”田小溪假裝大人口氣說:“季冰站崗,有情況她肯定會提早通報我們的,更何況還有‘阿姨’呢!”說完,田小溪就睡了。張小櫻還是猶豫不決,最后依舊和衣躺下。
整個軍營安靜了下來。
鐘表指向10點、11點、12點……張小櫻也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凌晨4點30分,季冰在困意中隱隱看到遠處兩個人影,警覺起來:“口令!”“長江!”季冰發現是王連長和馮指導員,立刻意識到有情況,說時遲,那時快,王連長吹響哨聲:“全連注意,緊急集合!”隨后就見王連長站到營房前的操場中央,看著手表……馮指導員一個個宿舍急促敲門:“緊急集合!”“緊急集合!”季冰完全清醒了,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機警地巡視著周圍的一切。
各宿舍內一下子響動起來。
周玉梅、王玲迅速地起身、穿衣、打背包。
張小櫻跳下床,邊打背包邊小聲說:“‘阿姨’你又失算了,幸虧我沒脫衣服。”
大家都在緊張地打背包、背挎包、整理軍容風紀,周玉梅和王玲背上背包,對田小溪和張小櫻說:“快!我們先走了!”
田小溪幫助張小櫻整理背包后說:“走!”倆人一起沖出了宿舍門,其他人也都陸續沖到了操場。季冰看見張小櫻今天又提前了許多名次,高興地笑了。
“全體都有,向前看齊,向前看,稍息,立正!報告連長,全連集合完畢,請指示!”
“同志們,后山小屯村發現敵情,我連接到上級命令,前去增援當地民兵。向后山小屯方向,跑步前進!”王連長直接下達命令出發。
全連女兵先是跑步前進,隨后改為急行軍,整個女兵連穿越在山間小道上。慢慢地,開始有掉隊的,有氣喘吁吁的,有實在走不動的……
天漸漸亮了,大部隊跟著王連長整齊急行軍回到營房前操場中央,放下背包,原地休整。最后三位是張小櫻在“阿姨”和馮指導員的陪同下到達操場。張小櫻的背包全散了,幾乎是“阿姨”抱著軍被,拉著“小朋友”回到操場,樣子狼狽極了。
王連長點評,表揚了動作迅速、背包打得結實的周玉梅、王玲、季冰等,對背包沒打結實的不點名提出嚴厲批評,要求練習疊被子和打背包,并嚴肅說:“整理床鋪,把軍被疊成豆腐塊,作為軍人,這是一天的第一項任務,完成好這項任務會使你一天都有精氣神,同時,它會強化一個事實,那就是:生活中的小事同樣重要,做好了小事,才有可能把大事做好。打背包同樣如此,一個軍人如果連背包都打不好,如何體現軍人風姿?如果希望做一個真正的軍人,希望成就更大的夢想,那就從每天整理床鋪、把軍被疊成豆腐塊、把背包打結實開始。”說完,宣布解散。
剛解散,“小朋友”就流下了眼淚,難過地說:“我怎么總是這么笨呀。”田小溪一邊勸張小櫻,一邊往宿舍走:“別哭,咱們練習打背包去。”
時間過得很快,兩個多月過去了,這支原本散漫、嬌氣的女兵連有了很大的進步,集合站隊迅速整齊,隊列行走齊刷刷,站立時如同正在成長中的小松樹,坐下時則像一臺臺小座鐘,王連長和馮指導員看在眼中,樂在心里。很快,新的訓練課目又要開始了,實彈射擊!
王連長一步一步介紹步槍知識和射擊要領:“最后,我再強調四點:1.握槍時手要均勻用力,槍柄卡在虎口內,放松食指。2.手腕及大臂要挺直,以大臂帶動小臂。3.瞄準及瞄準區域,晃動中眼睛、缺口、準星三點成一線。50米胸環靶,瞄準10環圓圈的下沿。4.擊發要領,食指均勻正直扣壓扳機,有意預壓,無意擊發;射擊時的呼吸,擊發前吸氣,擊發時屏住呼吸,擊發后呼氣。”
這些女兵第一次摸槍,一些人個子與步槍長短差不多,舉槍自然十分吃力,這讓王連長十分擔心射擊分數會影響整個新兵訓練總成績。
大家一次又一次在寒冷的北風中苦練臥姿、跪姿和立姿射擊要領和動作。最后,王連長和馮指導員根據訓練情況,決定將整個實彈射擊課目集中在臥姿上。經過兩周苦練,第一次實彈射擊的日子到了。
全連列隊來到靶場,每人3發子彈。看著手里的真子彈,每人表情異常緊張嚴峻。王連長反復強調:“嚴格按規定動作要領操作,一定先不要隨意打開保險!”
周玉梅和田小溪在訓練中表現出情緒穩定,動作麻利,膽大心細,因此被安排在第一和第二進行實彈射擊。
周玉梅似乎一點都不害怕,臥倒后,迅速做好一切射擊準備。
王連長下令“射擊”時,周玉梅屏住呼吸,穩穩地射出了第一槍!子彈飛出去了,周玉梅也閉上了眼睛,大出了一口氣。
“8環!”大家歡呼起來。
“太棒了!”王連長也很高興,再次提醒動作要領,然后發出口令:“注意,準備,射擊!”
“砰!”周玉梅第二發子彈射出。大家等待著報靶,不一會兒,報靶員跑出坑道,做手勢示意,大家幾乎不相信報靶員報出的成績,趕緊問連長:“幾環?”王連長和馮指導員興奮地異口同聲說:“10環!太棒了!”
“哇,10環?太不可思議了,小土妞,你真可以啊。”張小櫻大叫起來。王玲看著周玉梅,送上了由衷的贊美和鼓勵:“玉梅,你真棒!”
“周玉梅,就這么打。”王連長接著鼓勵周玉梅,然后發出命令:“準備,射擊!”
“砰!”幾乎還沒等王連長的話音落定,周玉梅槍膛上最后一發子彈就“嗖”的一聲飛了出去。報靶員再次報來了讓全場再次歡呼雀躍的消息:“9環!”
全場沸騰了,“第一次就這么好的成績!”“‘小土妞’真厲害!”周玉梅迅速起身離開射擊位置,似乎這時才明白自己剛才真動槍、動真槍了!
“第二名,田小溪,準備!”
“到!”田小溪答到后迅速到達射擊位置,按照規范動作要領,臥倒,均勻用力握槍,槍柄卡在虎口內,放松食指,兩眼平視前方,做好射擊準備。
“準備,射擊!”隨著王連長的命令,“砰!”從田小溪的槍膛里穩穩地飛出了第一發子彈。
“10環!”報靶員報出了更加令人振奮的成績。
“第一發就是10環,太棒了!”
“‘阿姨’,你超棒!”張小櫻叫道。
大家激動地議論著,王連長揮手讓大家安靜,就在這時,第二發子彈飛了出去!
“10環!”報靶員再次送來振奮人心的成績。
“哇!又是一個10環,太好了!”田小溪扭過頭向大家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又認真調整了一下姿勢,做好了第三發子彈的射擊準備,“嗖!”的一聲,田小溪干凈利落地射出了第三發子彈!很快,遠處報靶員舉出“9環”,全場一片沸騰!
“3發29環!”田小溪看了一下王連長,王連長向她伸出了大拇指!
緊接著,王玲,3發25環;季冰,3發22環。“吃鴨蛋”的也大有人在,甚至許多人還是閉著眼睛扣動的扳機。張小櫻“剃了光頭”!
第一次實彈射擊成績出來了,10人取得優良成績,及格的人數很少,完全沒上靶的占一半以上。講評會上,王連長讓周玉梅和田小溪介紹各自第一次實彈射擊的體會。
周玉梅站起來說:“我剛開始很害怕,反正就是心里反復想著連長平時教導的動作要領,嘿,還是讓小溪說吧。”說完就坐下了。
王連長接著讓本次實彈射擊優勝者田小溪給大家講體會。在熱烈的掌聲中,田小溪臉一下子通紅,不好意思地站起來,微微一笑說:“我也沒什么好說的,關鍵就是要握好槍,眼睛、缺口、準星三點成一線。”說到這,稍稍停頓了一下,調皮地說,“嘿,誰讓我是‘阿姨’呢,總得有‘阿姨’的樣子吧!”一句話逗得大家全樂了。
“你只是‘小朋友’的‘阿姨’,怎么這還擴大化了。”王玲的一句話又逗得大家一陣樂。
最后,王連長嚴肅地對大家說:“同志們,你們現在是兵,是戰士,是軍人,戰士、軍人如果不會打槍,還能稱為戰士、軍人嗎?不要笑,現在,我需要嚴肅地告訴大家,剛接到上級指示,對新兵訓練結束時不合格者,一律退兵。”
“退兵?”
“什么意思呀?”
站在一旁的馮指導員,嚴肅地走到隊伍前:“全體都有,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稍息!三個月的訓練很快就要結束了,也很快就要舉行閱兵式了,你們怎么還如此松松垮垮,這怎么行?軍人要有軍人的樣子,否則就是對軍人稱號的玷污!你們是小兵,從不同的小家,來自五湖四海,走進了軍隊這個大家庭,成為一名戰士,肩負保家衛國的使命,不是嘻嘻哈哈來鍍金的。這三個月新兵訓練,雖然每個人都在進步,但距離真正軍人的要求和標準差得很遠。因此,上級指示,經過三個月新兵訓練不合格者,一律退兵!”
馮指導員停頓環視四周,接著說:“這是很嚴肅的事,不是兒戲!大家不要認為好笑。我和王連長商量過了,在最后一段訓練中,我們會更加嚴格要求,希望大家刻苦訓練,一定爭取在最后一次的實彈射擊中取得好成績,在新兵訓練結業閱兵式上展現出我們應有的軍人風姿!”
馮指導員看著朝夕相處兩個多月的全連女兵,最后有些動情地說:“我和王連長不希望你們中任何一位被退兵。我們希望每個人都成為合格的兵,真正的軍人!我們老兵有句話,一日軍營緣,終生戰友情!我們已經朝夕相處快三個月了,是戰友了,我們每個人都要珍惜‘軍人’‘戰友’這神圣的稱謂,因為它將伴隨我們一生!”聽到這里,大家一下子都變得嚴肅起來,第一次對“軍人”“戰友”開始有了真正的認識。
晚上,“五朵軍花”第一次將五只“戰友”的手緊緊握在一起,表示永遠在一起,一個人都不能被退兵……
“不合格即退兵”如同一劑強心針,每個人都鉚足勁苦練本領,一時間,新兵營充滿團結、緊張、嚴肅、認真的氣氛。很快,最后一次實彈射擊的日子到了。
清晨,藍天白云,朝霞普照。
早飯后,整個新兵連集合完畢,雄赳赳、氣昂昂,充滿青春活力的女兵們,英姿颯爽,邁著堅定整齊的步伐向實彈射擊場走去。
嘹亮的《我是一個兵》響徹云天。
“一、二、三、四”……
抵達射擊場,按班各就各位。
王連長正式宣布:“此次實彈射擊就是一場射擊大比武。”這一消息激發了每個人的斗志,各班排進行戰前總動員。
實彈射擊馬上就要開始。每個人領取9發子彈。大家信心滿滿,上子彈的動作熟練麻利。
“嗖嗖……嗖嗖——”的射擊聲和報靶員一次又一次給大家帶來的歡呼聲使靶場生龍活虎,一片喜人的景象。
田小溪首先取得高水平成績——86環!
季冰興奮地說:“今天感覺真好!”
王玲高興地跳起來:“今天實彈射擊的成績太給力了。”
周玉梅胸有成竹地說:“我們應該都會成為真正的軍人,終生的戰友!”
大家都非常興奮!
張小櫻到達射擊位置,表情嚴肅認真,迅速子彈上膛,動作規范,一步一步按要求進行,嘴里還在小聲背誦著動作要領。很快,張小櫻的9發子彈全部射出!周玉梅、王玲、季冰,特別是“阿姨”,都急切地等待報靶。
報靶員報靶:“張小櫻,成績,9發子彈,83環。”
季冰吃驚地喊出來:“什么?張小櫻,83環?”
王玲完全無法相信:“沒報錯吧?”
周玉梅默默不語。
田小溪十分驚訝。
張小櫻更是有些蒙:“83環?是……是……是我的靶嗎?”
大家一片驚訝呼叫聲,要求重新報靶,馮指導員大聲說:“重報三號靶!”
報靶員又進入坑道,不一會兒,亮出:“三號靶,9發子彈,83環!”
“83環!張小櫻真神了!”一片歡呼叫好聲。一向射擊優秀的“阿姨”更是為“小朋友”取得好成績高興。
實彈射擊結果,除公認的“神槍手”田小溪取得86環的好成績外,周玉梅84環,王玲81環,季冰79環,張小櫻確實給大家一個大大的意外驚喜,83環。馮指導員在講評時,非常高興地表揚了全連的進步,并要求大家繼續刻苦訓練,爭取圓滿完成閱兵式任務。
食堂為大家加餐,慶賀實彈射擊取得好成績!“五朵軍花”舉杯發誓都不上退兵名單,成為終生的“戰友”!大家特別祝賀“小朋友”的迅速成長和進步。
很快,開始準備閱兵式訓練,僅剩下15天時間。對于閱兵式,大家既期盼,又害怕。期盼的是閱兵式之日就是戴上紅領章和紅帽徽之時,為了這一天,每個人都很刻苦訓練,希望早日真正成為一名合格的女兵!但又害怕,萬一不順利,上了退兵名單,那就太沒面子了。帶著這種糾結復雜的心情,大家相互鼓勁加油,刻苦訓練,很快進入最后3天閱兵訓練的沖刺。
寒風中,練習正步的女兵們,英姿颯爽;
宿舍內,豆腐塊軍被,有棱有角;
拉練時,綠色背包,方正結實;
營區里,井井有條,整潔干凈……
田小溪在黑板報上,用強勁有力的黑體字寫了一句話:“戰友們,在閱兵式上展示我們的風采吧!”
早晨,大家排著整齊的隊伍,唱著響亮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歌》,等待一個莊嚴的時刻。9點整,發放紅領章和紅帽徽儀式開始,每個人從馮指導員手中領到盼望已久的紅領章和紅帽徽。穿上標準佩戴有紅領章的軍裝,戴上配有紅五星的軍帽,大家紛紛第一時間跑到鏡子前,無法形容有多高興了。“阿姨”幫助“小朋友”整理軍帽,周玉梅和王玲相互整理軍容風紀,王玲幫助季冰調整紅領章的準確位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甜蜜地笑了,約定周末一起去照相館合影留念,記錄下這個“夢想”開始的神圣莊嚴時刻。
全連興奮地來到操場集合。王連長和馮指導員看著這支清純、陽光、淘氣、活潑、可愛的女兵隊伍,一群自由散漫、驕嬌二氣的女孩子,經過3個月嚴格訓練,成為今天這支英姿颯爽的女兵隊伍,充滿喜悅與自豪!王連長和馮指導員分別一一認真檢查每一個人的軍容風紀,王連長走到張小櫻面前,張小櫻立正,給王連長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遠處,一輛吉普車開了過來,在操場一旁的馬路邊停下。一位英俊瀟灑的年輕軍官從車里走出來,站在楊樹旁,高興地看著這一支英姿颯爽的女兵隊伍。
隊伍中的王玲,一眼就看到了這位軍官,情不自禁揮了揮手。那個軍人在遠處也揮了揮手。站在王玲旁邊的周玉梅好奇地小聲問道:“誰呀?”王玲興奮地小聲說:“我哥哥。”張小櫻十分驚訝:“你哥哥?也是軍人?還是四個兜干部?”季冰情不自禁說道:“好英俊啊!”王連長嚴肅地警告:“隊伍中不要說話。”
隊伍整齊地走到操場中間,閱兵前最后一次訓練正式開始。
整個新兵連英姿颯爽,整齊的隊伍正步行進。
王連長:“同志們好!”
女兵連洪亮地回答:“首長好!”
王連長:“同志們辛苦了!”
女兵連洪亮地回答:“為人民服務!”
王玲的哥哥,王飛,某部隊地勤技師,22歲,一米八二的個頭,英俊瀟灑。駐地離妹妹訓練地約4小時車程,正好有公差,就拐道來看看在新兵連訓練的妹妹。看完閱兵訓練,王飛情不自禁鼓起掌來,向妹妹投去贊美的目光。
司機笑著問道:“王技師,揮手的是你妹妹吧。”
王飛自豪地回答道:“對,變化真大,完全變了個人,軍隊真是個大熔爐呀!”
司機又問:“她們訓練快結束了吧。”
王飛看著遠處的妹妹,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對,很快就要閱兵和分配了。”
王連長:“講評,稍息。今天整體情況不錯。3天后就要接受正式閱兵了,大家必須全力以赴,保證圓滿完成新兵訓練任務。現在原地休息15分鐘,然后我們再全流程來一遍。解散。”
王玲按捺不住興奮,跑到王連長面前:“連長,我哥哥來了,我就過去打一個招呼,可以嗎?”說著,向哥哥的方向指了一下。王連長看了一下手表:“去吧!掌握好時間。”王玲又小心翼翼地指著身邊自己的好朋友:“她們可以陪我一起去嗎?”王連長看了一下“五朵軍花”:“快去快回!”“是!”王玲高興地邊回答邊向周玉梅、季冰、田小溪、張小櫻說:“走,陪我去見我哥哥。”“五朵軍花”高興地一起向王玲哥哥方向跑去。
王玲遠遠地向哥哥招手:“哥哥,哥哥!”王玲興奮地最先跑到哥哥身邊,撒嬌地說,“哥,怎么才來看我!”
哥哥高興地說:“嗯,長高了,有點兵樣了。”
王玲撒嬌地說:“腿可酸了。”然后指著一起跑過來的朋友說,“哥哥,她們都是我的好朋友。”季冰跑在最前面,田小溪拉著張小櫻的手,周玉梅蹲下系鞋帶。
王玲指著季冰說:“她叫季冰。”季冰笑著說:“你好!”眼睛一直盯著王飛,一臉羨慕。
王玲指著田小溪和張小櫻:“這是‘阿姨’和‘小朋友’。”田小溪和張小櫻幾乎異口同聲:“討厭。”
哥哥大方地問候大家:“你們好啊!”
王玲朝著系鞋帶的周玉梅說:“快點!”然后向哥哥介紹道:“她叫周玉梅,運動健將,連長和指導員經常表揚她。”
“周玉梅?”哥哥一愣,抬頭注視著跑過來的女孩。這時,周玉梅像只小燕子,一路小跑飛奔過來。王飛兩眼緊緊注視著這個女兵。周玉梅一臉興奮,當看到王飛時驚呆了:“你?”“怎么會是你……流氓?”
王玲左看看,右看看:“什么?什么流氓?你們認識?”大家全愣住了。
自從白天見到王飛,周玉梅就再沒有說一句話。
晚上,躺在床上,緊閉雙眼。
大家都在小聲議論,不知怎么回事。季冰小聲問王玲:“怎么回事呀?他們認識?”王玲說:“我也不知道,我哥哥什么也不說。”
在床上的周玉梅,腦子就像過電影一般,回想起了自己的中學時代……
在學校運動會上,周玉梅奮力奔跑,獲得女子60米冠軍;
又一次矯健的飛跑身影,再次獲得女子100米冠軍;
全場群情歡呼,身穿同隊運動服的王飛熱情幫助剛跑下來的周玉梅。
一會兒,王飛上場了,全場屏住呼吸,看著場上激烈的比賽。
王飛第一個沖向終點,獲得男子100米短跑冠軍,全場一片沸騰。
一會兒,男女混合400米接力開始。
周玉梅和王飛代表“八一中學”,充滿朝氣地站在跑道上。王飛是第一棒,周玉梅最后一棒。
發令員:“各就各位,預備,砰!”
六條跑道上飛出矯健的身影,全場“加油!加油!”
想到這里,周玉梅在床上不由自主地手舞足蹈動起來。
朋友們在一旁看到此景,都傻了。
張小櫻好奇極了:“什么情況?”
季冰也特別不解:“到底怎么回事?”
王玲在猜:“好像認識我哥哥。”
田小溪似乎蠻有把握地說:“看起來,一定有情況,需要‘阿姨’來破案了。”
大家緊緊盯著周玉梅。
周玉梅又翻了一下身,繼續自己的夢幻……
王飛、周玉梅和其他一個男生、一個女生一起站在了冠軍臺,接過獎狀。王飛看著身邊的女孩,特別興奮。
王飛和周玉梅在領獎臺合影,也就是故事開始時,周玉梅兒子從她手提包翻出的那張照片。
周玉梅夢到這里,露出了微笑,而在一旁觀察她的王玲、季冰、田小溪、張小櫻等一群女兵更加奇怪了。
張小櫻好像發現了什么:“她一定在做夢,而且是噩夢加美夢。”
季冰非常不解地問道:“為什么呢?”
田小溪胸有成竹地說:“什么為什么,‘小朋友’這回是對的,而且一定與今天見到的那位……有關系。”
王玲急了,問道:“到底怎么回事?真急人。”
田小溪神秘地小聲說:“別急,謎底很快就會揭曉。”
突然,周玉梅的面部表情又嚴肅起來……
傍晚,八一中學操場,訓練剛剛結束,周玉梅背起書包,準備回宿舍。
王飛急著背上書包,追趕上周玉梅問今天訓練累嗎,周玉梅點了點頭。王飛從書包里拿出當時非常稀罕的巧克力給周玉梅。周玉梅看了一下:“謝謝,你自己吃吧。”王飛十分堅持說:“我有,這是專門拿來給你的。”王飛突然抓住周玉梅的手,將巧克力放到她手里,“拿著,周玉梅,我喜歡你。”周玉梅驚訝地看著王飛,趕緊將手抽出來:“流氓!”說完便跑走了。
周玉梅在床上突然掙扎,嘴里嘟囔:“流氓!流氓!”
在一旁的朋友們再次愣住了,相互看著:“什么情況?”
第二天,雄壯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歌》在操場響起。軍區領導在閱兵主席臺上就座。遠遠地,王玲和季冰看到了三個月沒有見面的父親。原來,季冰父親是軍區政工干部,陪同軍區領導出席今天的閱兵式,王玲父親是軍區領導。
周玉梅、田小溪、張小櫻相互看了一眼,知道了王玲的身份,軍隊子弟,而且還有一個四個兜的干部哥哥。同時,還知道季冰也是部隊孩子,投去了羨慕的目光。
王連長和馮指導員認真檢查全連每一個人的軍容風紀,然后帶領這支朝氣蓬勃的女兵連,意氣風發地步入閱兵場。
閱兵式開始,“一、二、三、四”口令聲響起。在堅定、穩健、有力、有節奏的步履聲中,女兵連英姿颯爽地通過閱兵式主席臺接受首長檢閱。
“同志們好!”
“首長好!”
“同志們辛苦了!”
“為人民服務!”
“唰唰……唰唰……唰唰”,整齊的腳步聲響徹天空,不斷引起陣陣熱烈掌聲。
閱兵式成功了,贏得熱烈反響和好評。
閱兵會餐后,王玲和季冰被大家“委派”去打探是否“退兵”以及對閱兵式的評價和分配情報。王玲和季冰約上三位好朋友,一起來到了部隊招待所。首長們看到這些茁壯成長的小兵,特別是王玲爸爸和季冰爸爸,看著女兒健壯結實,臉也曬黑了,非常高興。
王玲向爸爸介紹了自己的戰友,好朋友。張小櫻毫不畏懼,一個箭步走上前去,敬了一個標準軍禮:“首長好!我實彈射擊9發83環,應該是合格的軍人了吧,不會被退兵吧……”王玲爸爸有點納悶:“退兵?”王玲趕緊解釋說:“我們前一段被告知,不合格就退兵。張小櫻特別努力,爸爸,不會退了吧。”
王玲爸爸理解了,大笑起來,但馬上又嚴肅地說:“你們今天在閱兵式上表現不錯,但三個月的訓練只是一個開始,要想成為真正的軍人,必須苦練本領。軍人肩負著保家衛國的使命,我今天很高興看到你們的進步,也希望你們不要辜負了我們這些老軍人的期望。今天你們剛剛戴上紅領章和紅帽徽,一定要珍惜,珍惜軍人這個神圣的稱謂。”“五朵軍花”認真聽著,頻頻點頭。
王玲爸爸接著說:“工作分配馬上就要開始了,一定要正確對待。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聽指揮。不管分配到哪里或干什么,都要堅決服從!”
張小櫻著急問道:“我們幾個會在一起嗎?”
季冰父親在一旁嚴肅地說:“服從分配!”季冰父親是政工干部,說話常常如同“訓話”,嚴肅地說:“你們今天只是萬里長征剛剛邁出的第一步,閱兵式上看到了你們的進步,有兵的樣子了,首長很高興。但是,你們離真正軍人的要求還差得很遠。一定要在部隊這個大熔爐里,好好磨煉,要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同時還要有‘革命戰士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的思想準備。”剛說到這兒,大家不約而同向季冰看了一眼,季冰撒嬌地說:“剛見面就開始上政治課了。”一句話,逗得大家都樂了。
但是,關于是否“退兵”,兩位父親守口如瓶。有趣的是,兩位父親都知道田小溪是神槍手,鼓勵她找機會參加軍區射擊比賽。隨后也祝賀張小櫻在最后一次實彈射擊中有出彩的表現。張小櫻聽到表揚,異常興奮:“謝謝王伯伯,謝謝季叔叔,哦,不對,說錯了,應該是,敬禮,首長!”說完,立正敬禮。王玲、季冰、田小溪都忍不住笑了,周玉梅在一旁一句話也沒說。
“五朵軍花”離開了招待所。走在路上,季冰還記得周玉梅和王飛的事,又好奇地問周玉梅到底是怎么回事。田小溪神秘地說:“玉梅,我猜呀,一定在什么地方碰到過,他對你非禮了,對不對?”張小櫻也跟著一驚一乍說:“對,‘阿姨’說得對,要不你昨天那個嚇人勁,有點鬧鬼的感覺……”周玉梅看了一下大家,嚴肅又無奈地說:“討厭!”王玲一聲沒吭,默默地走著。
大家見“五朵軍花”回來了,趕緊聚合起來打聽“退兵”的事。當知道沒有探聽到任何消息時,不免有些失望。張紅急著問:“難道一點消息都沒探聽到?”
張小櫻受到首長的表揚,有些得意,便說:“沒問題,肯定不會退兵了。”但看見張紅焦急不安的樣子,突然來了“壞點子”,馬上一本正經地說,“不過聽說啊,退不退兵需要經過一次數學考試。”
張紅著急地問道:“數學考試?為什么?不過我不怕。”
張小櫻笑了:“張紅,你不怕考數學?”
大家見張小櫻又在與張紅逗樂,全都笑了。田小溪有點看不下去了:“‘小朋友’,我說你就別嚇唬張紅了,行嗎?”
張紅還是有點信以為真地問道:“是真的要考嗎?什么時間?”
王玲笑著對張紅說:“張紅呀,出題人和判卷人都是‘小朋友’,明白了嗎?”大家一下子全都笑了。
就在大家還在擔心是否退兵時,“五朵軍花”已經開始議論分配的事了,她們太想在一起了。軍區范圍內有三所醫院,加上通信團和部隊衛生所,到底會怎么分配?從小在部隊長大的王玲和季冰,知道女兵基本上不是衛生兵就是通信兵,而對于在縣城長大的周玉梅和來自地方的孩子田小溪和張小櫻,她們認為“服從分配”是軍人的天職,沒什么可考慮的。張小櫻只是希望不被退兵就行。季冰開玩笑地對張小櫻說:“有‘阿姨’在,你不用怕。”張小櫻卻非常天真地說:“不過呀,我現在好像剛剛明白,應該是有你和王玲在,我才不用怕,對吧?”季冰和王玲異口同聲驚訝地喊道:“小櫻,你可真行啊。”田小溪在一旁開著玩笑說:“現在你們總算知道了吧,張小櫻就是個勢利眼。”大家都笑了,張小櫻一個勁兒想解釋自己……
王玲看周玉梅一直沒有說話,便問道:“玉梅,你有什么想法?”張小櫻搶答道:“那還用說嗎,革命戰士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王玲忍不住笑著說:“‘小朋友’,要是你的這個表現讓季冰爸爸知道了,一定又要夸你了,你看,思想覺悟高,射擊水平也好,沒準你馬上就會被列入我軍后備政工干部苗子隊伍了。”季冰接著說:“對,對,對,小櫻,前途無量!”
熄燈號響了。
馮指導員到各房間查房,告訴大家:“都好好睡個覺吧!”張小櫻懷疑地看著馮指導員,馮指導員笑著說:“小櫻這三個月真夠辛苦了,今晚好好睡個安心覺吧。”說完就走了。
馮指導員走后,大家都迅速睡下了,只有張小櫻還在糾結:“嘿,嘿,你們說今晚真的沒事?”田小溪看著一臉糾結的張小櫻說:“睡吧,明天就該分配了。新兵訓練都結束了,你還擔心什么,好好睡個覺,明天聽候分配。”
張小櫻一個人自言自語道:“我總覺得今晚最有可能緊急集合,你們想想,任何一次戰爭都是在人們最麻痹的時候爆發的,何況今天領導都在,夜間緊急集合也是閱兵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對了,我想,今晚一定會緊急集合!你們不信算了,反正我認為一定會,越是在人們放松的情況下,越是需要加強警惕,必須做好一切戰斗準備!”就在張小櫻一個人自言自語時,整個宿舍早已安靜,大家都進入了甜蜜的夢鄉。張小櫻有些無聊,干脆打好背包,和衣躺下,兩眼望著屋頂發愣,慢慢地,也和衣睡著了。
凌晨,天剛蒙蒙亮,月亮還掛在遠遠的天空。
初春的早晨,空氣十分清新。王玲在寒風中,精神抖擻。突然兩個人影出現,王玲敏銳意識到“又要緊急集合了”!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王連長和馮指導員向王玲默默地揮了揮手,然后輕手輕腳地來到了營房前,露出一種特別不忍心吹響哨子,但又必須如此的表情。馮指導員微微一笑,向王連長點了點頭。王連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軍容風紀,吹響了緊急集合的哨音!“新兵連,全體注意,緊急集合!”
許多人直覺地立刻從床上坐起,但仍有些懷疑:“這是真的嗎?”就連平時反應最快的周玉梅也愣了一下。只有張小櫻迅速起身,跳下床去,禁不住地有些得意地小聲說:“我說什么來著,越是慶祝勝利的時候,越是需要防范敵人發動進攻。你們不聽‘老人言’呀,對不起了,我去參加戰斗了!”剛要走,又嚴肅認真地整理軍容風紀,將頭發全部塞進帽子里,十分精干,然后對還在緊張打背包的田小溪說:“‘小朋友’,需要‘阿姨’幫助嗎?”田小溪哭笑不得,邊忙著打背包邊說:“你趕緊參加戰斗去吧!”
張小櫻又看了一下周玉梅和季冰,剛想說什么,就被周玉梅打住:“趕緊參加戰斗去!祝賀你今天第一名!”
張小櫻環視了一下大家,嚴肅地宣布:“那我就參加戰斗去了!”說完就第一個沖出宿舍門,第一個來到操場中央,嚴陣以待!
王連長和馮指導員看到第一個沖出來的是張小櫻,露出了非常吃驚的表情。
張小櫻全副武裝,抬頭挺胸,站在操場中央,那種第一的感覺真的好極了!
王連長和馮指導員對視地笑了,王連長感慨地說:“我們的軍隊真是一個革命的大熔爐啊!個個都是好樣的!”
三個月的新兵訓練正式結束了。
分配命令大會上,女兵們個個英姿矯健,表現出軍人無條件服從命令聽指揮的莊嚴與神圣。
分配命令下達,“五朵軍花”分開了。
周玉梅、季冰和張小櫻三人分配到野戰醫院,地點在偏僻的山區,條件艱苦;
王玲分配到療養院,主要接受部隊人員定期休養;
田小溪分配到軍區總醫院,地處城市,環境和條件都很好。
分別前,“五朵軍花”一起來到照相館,留下了“戰友合影”。隨后,又一起來到“古隆中”,相互勉勵,按照馮指導員說的,定下一個終生約定:一日軍營緣,終生戰友情!五人坐在一起,回顧3個月、12周、92天朝夕相處的時光,從互不相識,到結成戰友,難舍難分……
季冰打破沉默:“我們還在一個軍區,會經常見面的。當然,我和玉梅、小櫻在一個單位,雖然偏僻點,但……”說到這兒,季冰哭了。
周玉梅接著說:“沒事,我們三人會互相幫助的。”
張小櫻難受地說:“‘阿姨’,你真的就這么狠心扔下我……”
田小溪拉著張小櫻的手說:“說什么呢,‘阿姨’已經和她倆嚴肅談話了,一是要代理‘阿姨’的職責,關心照顧你;二是不許欺負你,放心吧,如果她們做得不好,及時寫信向‘阿姨’報告。”張小櫻一下子來勁了,對周玉梅和季冰說:“你們聽見了吧。”
季冰擦了眼淚,突然改變話題問大家:“嘿,你們都想干啥?電話員?衛生員?還是……”
王玲認為沒什么選擇答道:“分到醫院,那就是衛生員。”
周玉梅情不自禁地說:“我從小就害怕血……”
張小櫻對田小溪說:“‘阿姨’你會畫畫,應該成為軍中女畫家。”
田小溪看著大家,拿出“阿姨”的樣子說:“我們剛當兵,一切服從分配吧。”
“五朵軍花”幾乎異口同聲:“革命戰士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
季冰笑著看大家,逗樂地說道:“看不出來呀,最近個個都在大踏步進步啊。”
好朋友們相互鼓勵,談著各自的革命理想,那就是:干出成績,立功嘉獎,早日入黨提干,比比誰最先由兩個兜的軍裝換成四個兜!夢想,就這么簡單明白直接;幸福,就是一個目標,努力實現了就幸福!
分別的日子,“五朵軍花”依依不舍,再次將五只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王連長和馮指導員看到大家基本都能正確對待分配,十分欣慰。
王連長對大家說:“在部隊好好干,我和馮指導員希望早日聽到你們立功受獎的好消息!”
馮指導員看著大家,揮手致意:“常來信!”
周玉梅、季冰和張小櫻再次坐上解放牌軍用卡車,經過四個多小時的長途跋涉,來到了位于山溝里的野戰醫院。
一路上,三人一句話沒說。
野戰醫院大門口,大紅標語,“熱烈歡迎新戰友!”看到院領導和夾道熱烈歡迎的隊伍,周玉梅、季冰、張小櫻相互提醒:“趕緊整理軍容風紀。”
張小櫻發出感慨:“這里就是我們今后生活戰斗的地方。”
周玉梅和季冰相互看了一眼:“一起加油!”
周玉梅分配到政治處當放映員。
季冰分配到麻醉科當衛生員。
張小櫻分配到電話班當話務兵。
老同志熱心傳幫帶,使她們迅速掌握了基本技能,很快各自開始單飛了!
畢竟是十幾歲的孩子,對于一直生活在城市的季冰和張小櫻,突然來到偏遠的山區,馬車和驢車隨處可見,清晨縷縷炊煙從山林中緩緩上升,公雞鳴叫,一片鄉村景象,充滿新鮮好奇感,但這些對于在縣城長大的周玉梅則十分親切。
張小櫻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對螞蟻產生了濃厚興趣,常常獨自一人在地上一蹲就是一兩個小時,津津有味地看著螞蟻筑巢、覓食、打架,有時甚至挖開土壤查看螞蟻洞里面是什么樣的,還不時一遍又一遍統計螞蟻數量。
一天中午,天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雨。
張小櫻昨晚夜班,睡了一上午。中午吃完飯后,獨自一人又來到了辦公樓附近的小山坡上的一棵大樹下,開始聚精會神地觀察計算地上密密麻麻排成長隊的螞蟻。她數著螞蟻,但一次又一次失敗,因為數著數著不知從哪兒又冒出一群,不得不琢磨是不是可以用更有效的方式……張小櫻跑前跑后,不斷順著螞蟻長長的遷移隊伍,試圖找到源頭。螞蟻在樹干和地面上川流不息地忙著搬運食物,但似乎總是沿著一條固定的路線來回運動。“這些螞蟻是怎樣在巢穴和食源之間開辟道路的呢?”張小櫻十分好奇這個問題。
一會兒,張小櫻好像發現了什么,自己笑了起來:“原來你們的首領在這呀,哈哈,總算找到了!一定是這個家伙,什么級別呀?怎么發出命令號召了這么多大大小小的螞蟻們一起行動的?太有領導力了。”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細心觀察著這長長的、來來回回忙碌的螞蟻隊伍。在一堆小草旁邊,突出地面的沙狀的巢穴,許多螞蟻爭先恐后往里擠。“這洞會有多大?里面到底會有多少螞蟻?它們怎么居住?平躺著?還是一只背一只?還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張小櫻在螞蟻洞口做了一個記號,就離開了。
晚飯時,張小櫻繪聲繪色地向周玉梅和季冰講述自己的重大發現,而且描繪出了一幅誘人的畫面,一下子把周玉梅和季冰的好奇心挑逗起來了,她們決定飯后實地參觀考察。
三人一陣興沖沖來到了張小櫻做了記號的小山坡。一陣雷聲,一場暴雨很快就要降臨,長長的螞蟻隊伍更加忙碌搬運食物。張小櫻帶著周玉梅和季冰來到她重大發現的地方,將帶來的饅頭渣沿著螞蟻的路線邊走邊撒。頓時,螞蟻們如獲至寶,紛紛趕來搶奪。只見一只體形大、腹部圓圓的螞蟻似乎在做調解分配工作。一會兒,螞蟻們就十分有序地開始搬運了。周玉梅和季冰在張小櫻的解說下,看得津津有味,慢慢三人來到洞穴口。突然張小櫻小聲說:“看,這些大螞蟻顯然是螞蟻官,在這坐享其成。”
周玉梅若有所思地說:“是啊,大千世界,所有動物都有一套屬于自己的特殊生存方式。螞蟻們不容易,小小的身軀任何時候都會遭到生命危險,但它們好像還是很樂觀,很勤奮,真有點生命不息,辛勞不止呀!”
季冰突然想起什么,興奮地說:“對了,你們聽過螞蟻和大象的故事嗎?小時候我爸爸講的。”
張小櫻馬上說:“你爸爸講的故事,我們必須聽,快講。”
周玉梅看了一下季冰,笑了。季冰清了一下嗓子:“好,那我就給你們倆講講我爸爸當年給我講的故事!聽好了,可逗人了。很久以前,在一個小村莊的小路上,一頭大象走累了,蹲下休息。大象的一只腳不幸踩到了一個大大的螞蟻窩上,一些沒有被壓死的螞蟻紛紛奮力往外爬,有的爬到了大象身上。慢慢地,爬到大象身上的螞蟻越來越多,因為這些小螞蟻覺得大象軟軟的,好舒服!可是呀,密密麻麻的螞蟻在大象身上,大象不舒服啊,渾身癢極了,于是就不得不站起身來,使勁兒抖了抖肥大的身子。你們知道嗎,一個可怕的情況出現了,那些正在享受的小螞蟻被這一突然的震動,紛紛給震落到了地上,螞蟻們被摔得哭天喊地,‘好痛啊!’‘哎喲!’這時,大象脖子上還剩一只堅強的螞蟻,它小小的身軀緊緊地抱著大象的脖子。這時,那些摔掉在地上一個勁兒喊痛的小螞蟻看到了,忍住疼痛,齊聲大喊:‘掐死它!掐死它!’”
季冰還沒說完,周玉梅和張小櫻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了。
季冰仍然一本正經地講著故事:“還沒完呢。過了好一會兒,從大象身上掉下來的螞蟻們不甘心啊,忍著疼痛,合計怎么報復一下大象。一只小螞蟻認為自己想出了好點子,自告奮勇要為大伙兒報仇。它費盡全力跑到大象前面,鉆進一個小土坑,并將自己一條小細腿露在外面。不一會兒,一只小兔子過來,看見這個情景十分不解,便問小螞蟻:‘你這是要干什么?為什么把一條小細腿露在外面?’螞蟻左右看了看,十分警覺地小聲對兔子說:‘噓!別出聲,老子要為我哥們兒報仇,絆大象這個龜兒子一跤!’”
季冰講到這時,周玉梅和張小櫻早已笑得前傾后倒了。
張小櫻笑著說:“別說了,我肚子都笑痛了,你爸爸怎么會講這樣的故事呀,笑死了。”
周玉梅趴在季冰身上,笑得直不起腰來:“太逗了!看來你爸爸也不總是那么嚴厲的嘛。”
周玉梅、季冰和張小櫻雖然離開了家,離開了城市,但她們慢慢在熟悉、習慣偏遠的、單一的軍營生活,同時也在發現樂趣,豐富自己的生活。
周玉梅分配到政治處,協助劉干事做宣傳工作,包括放電影、組織重大活動演出、廣播、攝影、辦宣傳欄、管理閱覽室,其中最簡單但又是最艱難的一項工作,常常也是讓周玉梅最哭笑不得,連吃飯睡覺都緊張的任務,就是負責全院的作息:吹號!
在部隊,所有作息時點都是用軍號,當然不是吹軍號,而是準時無誤地播放軍號唱片。聽起來似乎不是一件艱難的事,不就是放個唱片嗎?!對不起,千萬別輕看這項工作任務,除了周玉梅本人一天24小時需要繃緊時間弦外,還需要在每一個時點,必須在大唱片上準確無誤地將唱針放到需要的唱道上,這可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當時戰士不允許戴手表,周玉梅每時每刻都背著軍用書包,里面裝著一個鬧鐘,時刻提醒吹號的時間!好長一段時間,周玉梅都會在凌晨神經質般地醒來,早早來到廣播室,兩眼緊緊盯著鬧鐘,守候著吹號的唱片機,直到在鐘表秒針指向6點時,準確無誤吹響嘹亮的起床軍號。
一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周玉梅又突然從床上驚坐起來,一看鬧鐘,才4點18分,便又躺下了,想再睡一會兒。剛翻了個身,卻又不放心地轉過身來看鬧鐘,希望再確認一下自己沒看錯時間。再次躺下后,又細細一想,離吹起床號時間已經不到兩小時了,經過一番思想斗爭,最后決定干脆起床。
周玉梅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對工作認真,對自己要求嚴格。洗漱完畢后,整理軍容風紀,將鬧鐘放進軍書包,輕手輕腳走出宿舍。
來到廣播室,打開窗戶,清新空氣撲面而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緊接著,開機預熱機器,打掃衛生,很快一切準備就緒。
半個小時過去了,周玉梅突然感覺有點困意,趴在桌子上。
鬧鐘“嘀嗒、嘀嗒”一分一秒地走著……
天慢慢亮了,而周玉梅卻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窗外,不遠處的馬路上,出現了一些上早班和下夜班的人們,大家都在議論:
“怎么今天沒聽見吹號?”
“今天還出操嗎?”
此時鬧鐘已經指向6點19分了……
張小櫻急匆匆跑來,大聲喊道:“玉梅,周玉梅,周玉梅同志,你怎么睡過了,吹號!快!”張小櫻急促的叫聲將熟睡的周玉梅一下子驚醒,她抬頭一看鬧鐘:“壞了!”
張小櫻在一旁著急催促,周玉梅跑到唱機處,十分懊惱說:“怎么辦?都晚了19分鐘了,出操也晚了4分鐘,怎么辦?”張小櫻只是催促說:“你就趕緊吹吧,還發什么呆呀。”
就在這時,劉干事喘著大氣跑來,進門就說:“怎么搞的?”
周玉梅看著劉干事,膽怯地小聲說:“我起早了,后來有點困,就趴在桌子上,誰知就睡著了……”
劉干事帶著湖江口音,著急又無奈地說:“趕快吹號。”
周玉梅和張小櫻幾乎異口同聲說:“吹什么?”
“……”劉干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立刻做出了決定:“出操號!”
周玉梅立即拿起唱針,迅速精準并小心翼翼將唱針放到“出操號”唱道,就在這時,站在周玉梅身邊的張小櫻“阿嚏”一聲,正好碰到周玉梅右手,唱針一下子抖到“緊急集合”唱道,即刻,全院響起了嘹亮的“緊急集合軍號”。
劉干事更著急了:“怎么搞的?怎么放緊急集合號?這可麻煩大了。”
周玉梅使勁瞪了一眼張小櫻,張小櫻非常無奈地往旁邊挪動著自己的腳步,嘴里小聲說:“對不起。”
劉干事看著張小櫻,生氣地說:“閑人怎么可以隨便進出工作重地呢?”
這時,政治處余主任也來了,生氣地問道:“什么情況?”由于大家一時亂了陣腳,“緊急集合軍號”還一直在嘹亮地反復吹著。當余主任急促問怎么回事時,張小櫻在一旁小聲提醒說:“趕緊關機器。”在一邊接受批評的周玉梅立刻反應過來,趕緊拿起了唱針。
劉干事非常自責地向余主任報告:“主任,放錯了號,我的失誤,我的失誤。”余主任看了看周玉梅和張小櫻:“胡鬧!”
劉干事送走余主任,返回來嚴肅地說:“還站著干什么,放點音樂吧,以后不許再犯這樣的錯誤了,認真檢討。”說完沒好氣地走了。劉干事一走,周玉梅和張小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哭不是,笑不是。張小櫻看著自責的周玉梅:“趕緊放音樂呀,還發什么呆呀。”周玉梅好像突然清醒過來,趕緊從許多唱片中熟練地找出一張音樂唱片放在唱機上,輕快的音樂緩緩響起……
窗外的馬路上,一些認為緊急集合、急急忙忙往操場跑的人顯然是得到了吹錯號的消息,三三兩兩、指指點點、邊走邊說邊看……周玉梅突然想起了什么,對張小櫻說:“你真討厭,早不打噴嚏,晚不打,怎么就這么火上加油呢?這么做是不對的。”張小櫻十分不好意思:“唉,是,對不起,你說我怎么就……”
周玉梅在政治處例會上受到了嚴厲的批評。一向好強的周玉梅,在會上眼淚不停地往下流,哽咽地保證以后一定更加嚴格要求自己,絕不再犯類似錯誤。考慮到工作需要,領導特批周玉梅可以戴手表。張小櫻聽說后,難過地問周玉梅:“玉梅,你家是農村的,買得起手表嗎?”說這話時,季冰一個勁兒給張小櫻使眼色:“太直了,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