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柴房的鎖
- 亂世梟雄:從乞丐到開國
- 劍南春風
- 3620字
- 2025-08-12 20:13:20
蕭琰沒直接往李大戶家去。
他繞了個遠路,先去了城西的“雜役市”。那里是幫工、乞丐、小偷扎堆的地方,三教九流混雜,消息卻最靈通。他需要確認兩件事:李大戶家的護院換班時間,以及——疤臉有沒有盯上他。
雜役市在一條臭水溝旁,十幾個漢子蹲在墻根下等活,手里拿著扁擔、麻繩,見了穿體面衣裳的就往上湊,喊著“爺,要挑東西不?”“小人會劈柴,便宜!”蕭琰混在人群里,沒人注意他——一個瘦得像根柴禾的小乞丐,連被盤剝的價值都沒有。
他靠著一棵老柳樹,耳朵卻支棱著。果然,沒等多久,就聽到兩個漢子閑聊:“聽說了嗎?李大戶家昨天丟了袋米,護院頭頭被打了二十大板,今天加了崗,夜里戌時換班?!?
“丟點米算啥?他家柴房里堆的救濟糧,夠咱們這些人吃半年!”
“噓——小聲點!那是給流民的糧,被他扣了,官府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敢說?”
蕭琰心里“咯噔”一下。他猜得沒錯,那些果然是救濟糧。去年大旱,朝廷下旨撥了三批糧給京郊流民,最后一批說是“遭了劫”,原來竟是被李大戶吞了。
他正想著,眼角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疤臉正站在不遠處的雜貨鋪門口,跟一個賊眉鼠眼的漢子說話。那漢子是雜役市有名的“眼線”,??抠u消息換錢。蕭琰趕緊低下頭,假裝系鞋帶,耳朵卻緊緊貼著地面(凍土傳聲比空氣清楚),隱約聽到“李大戶”“柴房”“分成”幾個字。
疤臉果然也動了心思。
蕭琰心里罵了句臟話,轉身往回走。他得趕在疤臉前頭,至少,得弄清楚柴房的具體位置和鎖的樣式。疤臉那群人蠻力大,卻沒腦子,真要讓他們搶了糧,肯定只顧著自己分,輪不到石頭這樣的孩子。
路過一家鐵匠鋪時,他停住了。鋪子里堆著些廢棄的鐵屑、斷了的鑰匙坯子,鐵匠正掄著錘子打鐵,火星濺得老高。蕭琰盯著墻角那堆廢料看了片刻,趁鐵匠轉身舀水的功夫,飛快地撿起一根兩寸長的細鐵條——一頭有點彎,像是被人掰過,正好能用來撬鎖。
他把鐵條藏進袖管,手心被硌得有點疼,卻覺得踏實。這比那把銹鐵片好用多了。
往李大戶家去的路上,蕭琰特意走了后街。墻根下凍死的流民又多了兩個,臉被凍得發青,眼睛卻睜著,直勾勾地盯著天。有官差過來,用腳踢了踢,罵了句“晦氣”,就讓人拖去亂葬崗。蕭琰低著頭,快步走過——他不敢看,看了心里堵得慌,像有塊冰碴子卡在喉嚨里。
李大戶家在巷子深處,青磚高墻,兩扇朱漆大門,門環是黃銅的,擦得锃亮。門兩旁站著兩個護院,穿著短打,腰里別著刀,眼神警惕地掃視著來往的人。蕭琰沒靠近,繞到宅子后面的小巷里。
這里是 servants(仆役)進出的地方,墻角堆著些爛菜葉、煤灰,還有一個狗洞——比張大戶家的那個小些,但夠他鉆進去。他蹲在暗處觀察了半個時辰,摸清了規律:護院每兩刻鐘巡邏一次,柴房在西北角,靠著圍墻,有個小窗戶,糊著紙。
最關鍵的是鎖。他看到一個老媽子去柴房取柴,用的是把黃銅鎖,鑰匙孔挺大——這種鎖最容易撬,用細鐵條一別就開。
“哥,你看啥呢?”石頭不知什么時候跟了過來,手里還攥著早上剩下的半塊餅。
蕭琰嚇了一跳,趕緊捂住他的嘴:“誰讓你跟來的?”
石頭掰開他的手,小聲說:“我怕你被疤臉欺負?!彼噶酥赶镒涌?,“剛才看到疤臉帶了三個人,往這邊來了。”
蕭琰心里一緊。來得真快。他拉著石頭往更深的暗處躲了躲,果然,沒過多久,疤臉就帶著三個乞丐晃了過來,一個個賊眉鼠眼地盯著李大戶家的后墻。
“就這兒?”一個瘸腿乞丐問,手里拿著根磨尖的木棍。
“廢話,”疤臉啐了口唾沫,“眼線說柴房就在里面,鎖好撬得很。等天黑,咱們從狗洞鉆進去,弄幾袋米就跑。”
“那蕭琰那小雜種呢?昨天他好像也在這兒轉悠。”
疤臉冷笑一聲:“敢跟老子搶?撞見了就廢了他!”
蕭琰的心沉了下去。他不怕疤臉,可石頭在這兒,硬碰硬太危險。他拽了拽石頭的胳膊:“咱們走?!?
“不搶了?”石頭急了,“那是咱們的糧啊!”
“搶不過他們,”蕭琰壓低聲音,“但他們也別想舒坦?!彼穹康姆较蚱沉艘谎郏睦镉辛藗€主意。
回到破廟時,天已經擦黑。蕭琰讓石頭撿些干柴,自己則坐在火堆旁,用那根細鐵條反復練習撬鎖的動作——他在地上畫了個鑰匙孔的形狀,瞇著眼,手指靈活地轉動鐵條,感受著“別住鎖芯”的力度。
石頭蹲在他旁邊,一邊往火堆里添柴,一邊問:“哥,咱們真的不管了?”
“管,”蕭琰頭也不抬,“但不能讓疤臉占便宜。”他從懷里掏出個東西,是早上在雜役市撿的硫磺塊——鐵匠鋪扔的廢料,遇火就著。
石頭眼睛一亮:“你想……”
“他們不是要偷嗎?”蕭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咱們給他們加點料?!?
夜里戌時,正是護院換班的空檔。疤臉帶著人果然摸進了李大戶家的后巷。蕭琰和石頭躲在巷口的草堆里,看著他們一個個鉆狗洞——疤臉太胖,卡在洞口,費了半天勁才擠進去,引得其他人大笑。
“走。”蕭琰拉著石頭,貼著墻根往柴房方向摸。他對這里的地形已經記熟了,哪里有堆放的雜物,哪里有狗叫,都摸得一清二楚。
柴房里果然有動靜,傳來麻袋摩擦的聲音,還有疤臉的低罵:“快點!別他媽磨蹭!”蕭琰示意石頭在外面望風,自己則摸到柴房的窗戶下,輕輕捅破窗紙。
里面亮著一盞油燈,四個乞丐正往麻袋里裝米,疤臉站在門口望風,手里還拿著個啃了一半的饅頭——大概是從柴房里找到的。蕭琰數了數,靠墻堆著十幾個大麻袋,上面果然印著“漕運”的記號,袋口沒扎緊,露出雪白的米粒。
他咬了咬牙,從懷里掏出硫磺塊,又摸出火折子——這是他用幾文錢從雜役市一個老乞丐那換來的,平時舍不得用。他把硫磺塊掰成小塊,塞進柴房外堆著的干草里,又往上面撒了些從灶膛里摸來的火星子。
硫磺遇火,“噼啪”一聲燃了起來,火苗不大,卻冒出刺鼻的煙。蕭琰趕緊往后退,拉著石頭躲到墻角。
沒過多久,柴房里的疤臉就嚷嚷起來:“媽的,啥味兒?”他探頭出來,正好看到干草堆的火苗,“不好!走水了!”
四個乞丐慌了神,扛起麻袋就往狗洞跑,疤臉跑得最慢,還不忘多抱一袋米。他們慌不擇路,沒注意到護院換班的腳步聲已經近了。
“站住!有賊!”護院的喊聲劃破夜空,緊接著是拔刀的聲音、咒罵聲、打斗聲。
蕭琰拉著石頭,趁亂往巷外跑。身后傳來疤臉的慘叫:“是蕭琰!那小雜種算計我!”但沒人理會他——護院正往死里揍他們,哪有空管別的。
跑到安全的地方,石頭才喘著氣問:“哥,米沒搶著,白忙活了?”
蕭琰搖搖頭,從懷里掏出個小布包,打開一看,里面是滿滿一包米——剛才趁亂,他從一個被打翻的麻袋里抓了一把。不多,夠他和石頭吃兩頓的。
“至少,沒讓疤臉得逞。”蕭琰把米遞給石頭,“而且,李大戶吞救濟糧的事,護院肯定會報官。就算官府不管,傳出去,他也得掂量掂量。”
石頭似懂非懂,卻還是高興地把米抱在懷里:“能熬粥了!”
兩人往破廟走,月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石頭忽然說:“哥,你真厲害?!?
蕭琰沒說話。他想起剛才在柴房外看到的那些麻袋,心里像壓了塊石頭。那么多米,能救活多少像他們一樣的人?可就是有人寧愿讓米爛在柴房里,也不肯分一口給快餓死的人。
他忽然停下腳步,看著遠處李大戶家的方向——那里火光沖天,大概是護院為了“捉賊”,放火燒了柴房。真是可笑,為了保住贓物,寧愿一把火燒了。
“石頭,”蕭琰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堅定,“這世道,不對勁。”
石頭抬頭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哥,你要干啥?”
“不干啥,”蕭琰拉著他往前走,“先活下去。但活下去,不能只靠搶別人扔的饅頭。”
回到破廟,蕭琰用陶罐煮了粥。米很少,大部分是麥麩,煮出來稀得能照見人影,但石頭還是喝得很香,連碗底都舔干凈了。
蕭琰沒怎么喝。他靠在墻角,看著火堆,手里摩挲著那根細鐵條。鐵條被他磨得發亮,邊緣有點卷了。他想起疤臉被打時的慘叫,想起李大戶家沖天的火光,想起那些凍死在墻根下的流民。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藏”解決不了問題。像石頭說的“抱團”也不行——如果抱團的只是他們這些最底層的人,面對疤臉、李大戶、官府,還是像螻蟻一樣,想碾死就碾死。
要變強。
這個念頭比在酒樓外時更清晰。不是搶一個饅頭、一把米的強,是能護住自己,護住石頭,護住那些和他們一樣的人,不用再為了一口吃的,活得像條狗。
他不知道怎么變強,前路黑漆漆的,像這沒有星光的夜。但他握著那根鐵條,心里卻不慌了。
至少,他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了。
天快亮時,巷里傳來消息:疤臉和那三個乞丐被打斷了腿,扔在雜役市示眾;李大戶家的柴房燒了,他報官說“賊匪縱火”,卻絕口不提丟了多少米;官府來了人,查了半天,最后定了個“流民滋事”,就不了了之。
沒人提救濟糧的事。仿佛那些米,從來就不該屬于流民。
蕭琰聽著這些話,把那根細鐵條藏進了破陶罐的底部,上面蓋著麥麩。然后,他拍了拍石頭的肩膀:“走,今天去城東看看。聽說那里有個施粥棚,雖然粥稀得像水,但總能喝點?!?
石頭點點頭,跟在他身后。陽光透過破廟的屋頂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斑。蕭琰走在前面,腳步比昨天更穩了些。
他知道,施粥棚的粥救不了命。但他需要活下去,需要找到更多像石頭一樣能信得過的人,需要弄清楚,那些被搶走的、被燒掉的、被藏起來的“糧食”,到底該怎么拿回來。
爛泥巷的冬天還很長,但蕭琰心里的那點火苗,已經燒得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