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幾上。
琉璃碗通體接近無色,晶瑩剔透,日光透入,落在其上,折射出些許絢麗微光,映得案幾周圍都亮堂了幾分。
碗壁勻薄,可隱約窺見其后景物,工藝極為精湛。
曹過心道,在這個時代,如此純凈的玻璃碗,堪稱無價之寶了,也難怪司馬彤會如此欣喜不已。
與此同時,司馬彤手指拂過琉璃碗光滑的表面,嘖嘖稱贊:“你看這通透,這光澤,中原匠人絕難燒制得出。”
“這波斯產的琉璃碗,可是本王費盡周折,幾經輾轉,最后才來到這里的。”
他越說越是得意,看向曹過的眼神中,充滿了分享的喜悅:“如何?世子乃風雅之士,可知此物妙處?”
聞聽此言,曹過心說,我當然知道,不僅知道,還見過其他玻璃器。
但在司馬彤面前,他不能急于發表自己的看法,而是面向玻璃碗,凝目細看過去。
曹過細看之下,心中也不免驚嘆,相比于穿越前所看的碎片拼湊品,如今這般完好的玻璃碗則更加精美。
同時,他也知道,司馬彤口中的波斯,目前正是薩珊王朝期間,而波斯薩珊的吹制玻璃技術,在羅馬的基礎上進行了改進,有了冷加工技術,玻璃吹制冷卻后,再用砂輪琢磨出各種花飾,使得他們的玻璃品大受歡迎。
少頃,曹過收回目光,略一沉吟,便向司馬彤道:“大王所言極是,此碗澄澈空明,不染塵埃,日光映照,煥彩流麗,觀之令人心曠神怡,雜念頓消,確乃不可多得的珍玩。”
司馬彤聞言,更是心花怒放,撫掌大笑:“好!世子果然才思敏捷!”
他這般說著,興致愈發高漲,又拉著曹過在一旁的席位上坐下,笑道:“你如今可是名動洛陽了,五詩連賦,力壓群英,連陸士衡和潘安仁都贊不絕口,當真是少年英才,頗有昔日陳思王之風啊!”
曹過聽罷,心中頓時一緊,隨即面露謙遜之色,連忙道:“大王過譽了。”
“我不過偶得佳句,僥幸未在群賢面前失儀,豈敢和陸潘爭輝,更不敢與陳思王并論,大王如此盛贊,實令小子惶恐。”
曹過先把自己的姿態放得極低,避免司馬彤在此事上大做文章。
同時他心里也跟個明鏡似的,知曉這位梁王,絕不會只為夸他幾句而特意相邀。
果然,司馬彤哈哈一笑,擺擺手示意他不必過謙,接著便話鋒一轉,道:“說到這珍玩雅趣,本王忽然想起一事。”
言罷,司馬彤目光再次投向琉璃碗,回憶道:“數年前,本王赴一好友之宴,席間亦得見一琉璃碗,雖不及眼前這件精美,卻也堪稱難得。”
“彼時,潘(尼)正叔也在席上,觀此碗后,即興作了一篇《琉璃碗賦》,真是文采飛揚,將那琉璃之妙處說得淋漓盡致,令滿座皆驚,那琉璃碗也因此更添光彩,至今為人所稱道。”
說著,這位梁王還微微昂起了頭,開始背誦起來了:“覽方貢之彼珍,瑋茲碗之獨奇……光映日耀,圓成月盈。纖瑕罔麗,飛塵靡停。灼爍旁燭,表里相形。”
“凝霜不足方其潔,澄水不能喻其清……剛堅金石,勁勵瓊玉。磨之不磷,涅之不濁……”
背誦至此,他略作停頓,眼中閃過追憶的光芒,方才繼續道:“舉茲碗以酬賓,榮密坐之曲宴。流景炯晃以內澈,清醴瑤琰而外見。”
“妙啊!當日情景,至今思之,猶在眼前!”
言語間,司馬彤目光灼灼地轉向曹過,臉上的笑容更是意味深長。
曹過見司馬彤這樣盯著自己,心中頓感不妙。
而司馬彤則繼續道:“以本王觀之,世子如今詩名之盛,文思之捷,可絲毫不遜于當年的正叔啊,且本王這件寶貝,比起當年所見那只,只怕還要更勝一籌。”
他不再往下說,只是含笑看著曹過,那眼神里的期待和暗示,已經不言而喻了。
潘尼能為一只琉璃碗作賦揚名,你曹過詩才更盛,面對我這件更為珍貴的寶物,難道不該留下一首更出色的詩篇嗎?
司馬彤想的就是讓曹過賦詩一首,借曹過當下的詩名,來為他的琉璃碗增色,同時也能讓他在宗室勛貴的圈子里,好好炫耀一番。
曹過聽后,面上不動聲色,心下卻是快速盤算起來,司馬彤既然有求于他,那就給了他談條件的機會。
數息之后,曹過便有了打算,他故作被激起了好勝心,道:“能得大王青睞,為此珍寶賦詩,實乃榮幸之至,我雖不才,卻愿勉力一試,或能不負大王期望,為此寶再添一段佳話。”
司馬彤聞言,臉上笑容更盛,當即稱贊道:“好!本王就知世子非是怯場之人!”
曹過等的就是司馬彤這句話,他跟著就裝作為難的樣子,接口道:“只是……”
司馬彤挑眉道:“只是什么?莫非有何難處?”
曹過當即便回道:“并非作詩有何難處,只是我忽然想起些許俗務,心中掛礙,恐一時難以全心沉浸于詩境,雕琢詞句,若因此草成拙作,反倒玷污了大王這稀世珍寶,豈非罪過?”
司馬彤正在興頭上,聽聞此言,雖覺得掃興,但更關心他的詩能否出彩,便大方問道:“哦?是何等俗務,不妨說來聽聽,若本王能幫襯一二,豈不兩全其美?”
曹過心中一定,直接道:“并非什么大事,對大王而言,或許只是舉手之勞,我只想向大王討個人情,舉薦一人在我陳留國中任職。”
“舉薦一人?”司馬彤微微訝異。
他雖然沒想到是這等事,但神情卻是輕松了不少,笑道:“我當是何等難事,如今本王錄尚書事,于郡國吏員遷除,確能說得上話,不知你欲舉薦何人?欲任何職?”
曹過見魚上鉤,心中暗喜,答道:“多謝大王,但具體何人,還尚需斟酌考量,不過大王且寬心,斷不會讓大王為難。”
接著,曹過繼續道:“至于職位,只需在陳留國內,職位不超過內史即可。”
司馬彤聽罷,便在心中思索起來。
對他如今的身份而言,曹過的要求并不過分,且一個郡國中的職位,確實輕而易舉。
再想著曹過的詩作,司馬彤不再猶豫,但也提出了自己的條件:“準了!但咱們可要事先說好,若你舉薦之人,本王瞧著不順眼,或是才德有虧,那可休怪本王不給你這個面子,你得另換人才行。”
曹過要的就是他的承諾,因此想也沒想,就答應道:“這是自然!若不合大王心意,自當另選,斷無怨言。”
司馬彤心情頓時舒暢,爽快道:“既如此,那便說定了,屆時你將人選報來便是。”
言罷,司馬彤也不等曹過接話,直接問道:“如今可還有掛礙?可能靜心為本王這琉璃碗賦詩一首了?”
心中一塊石頭落地,曹過也不再去想其他,隨即展顏一笑,道:“蒙大王信賴,且容我沉思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