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過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光線映入眼簾，適應(yīng)了片刻，才看清是熟悉的營帳。

“世子！您醒了？”

守在榻邊的韓光立刻察覺，驚喜地喊道。

他連忙湊近，小心翼翼地將曹過微微扶起一些，緊跟著遞過一碗清水。

經(jīng)水潤過干裂的嘴唇和喉嚨，曹過感受到了一絲舒緩。

他的視線逐漸清晰，看到韓光眼中布滿血絲，胡須茬子也冒了出來，顯然守候已久。

曹過虛弱的聲音問道：“我昏迷了多久？”

韓光語氣中還帶著后怕，道：“三天了，醫(yī)官說您失血過多，加之力竭……”

“好在，沒傷到根本，傷口也處理過了，只需要好生休養(yǎng)一陣。”

曹過聞言，微微頷首，他嘗試活動了一下胳膊，雖然包扎處傳來一陣疼痛感，但至少還能動，說明確實沒有傷及筋骨。

他繼續(xù)問道：“戰(zhàn)事如何了？”

韓光臉上頓時煥發(fā)出神采，激動道：“大勝！世子，我們大勝了啊！”

“那日李矩將軍及時趕到，不僅擊潰了叛軍，斬殺了那氐將李熊，更趁勢猛攻叛軍側(cè)翼。”

“正面戰(zhàn)場上，孟觀將軍親率主力大軍一鼓作氣，大勝郝度元部，嚇得那齊萬年趕緊逃命去了。”

曹過輕輕挪了挪身子，追問道：“結(jié)果呢？”

韓光接著道：“前日夜里傳回消息，孟觀將軍追擊到了中亭，不僅大破剩余叛軍，就連那賊首齊萬年，也被生擒了！”

說到這里，韓光不由得更加激動，道：““叛亂已平！大王和幾位將軍已準備奏捷報，不日便將班師回朝了！”

聞聽此言，曹過也是長舒一口氣。

終于結(jié)束了。

過程雖九死一生，但終究還是活了下來，所有的努力都沒有白費。

就在曹過思緒飄然時，韓光忽然想起還有要緊事，趕緊說道：“世子，大王早前派人傳話，若您醒了，請您過去一敘。”

說完之后，韓光神色微動，不放心道：“世子，您這身體……”

曹過擺了擺手，示意無妨，他看向韓光，聲音平靜道：“更衣。”

在韓光的幫助下，曹過艱難地披上外袍，盡管臉色依舊蒼白，左臂行動不便，但還是挺直了脊梁，緩步走向中軍大帳。

帳內(nèi)，只有梁王司馬肜一人。

他正悠閑地熏香，在他身前的案幾上，正擺放著一青瓷熏爐。

爐身立于圓盤中央，器蓋相連，蓋頂微隆，上有一橋形紐，一側(cè)有一拱形開口，爐身飾三周陶索紋，并對稱堆塑獸面紋，蓋面通體鏤雕三角與菱形紋飾。

煙霧通過爐蓋上的鏤空孔洞裊裊升起，香味彌漫開來，將曹過身上的藥味都掩蓋了過去。

“參見大王。”

曹過依禮參拜，動作因傷勢而略顯遲緩。

司馬肜見狀立即停下手中動作，臉上堆起關(guān)切的笑容，道：“哎呀，曹世子快快請起！你重傷未愈，不必多禮！”

言畢，他還親自上前虛扶了一下，關(guān)心道：“快，坐下說話，感覺如何？醫(yī)官可還盡力？”

“勞大王掛心，已無大礙。”曹過在客位坐下，語氣平淡。

司馬肜重新落座，嘆息一聲后，又贊賞道：“此次平叛，曹世子當居首功！若非你率奇兵深入敵后，浴血奮戰(zhàn)，吸引叛軍主力，李矩無法及時突破，孟觀也難以在中亭一舉建功。”

曹過聞言，微微垂眸，心中冷笑一聲，臉色卻不變道：“大王謬贊，全賴大王運籌帷幄，諸位將軍全力配合，以及我麾下眾弟兄奮力殺敵。”

在曹過言語間，司馬肜看似不以為意，但一雙眸子卻在觀察著曹過的神色，見他如此平靜，反倒是自己心中竟升起了一絲心虛。

他輕咳一聲，決定切入正題：“世子過謙了，功過賞罰，朝廷自有法度。”

稍頓，司馬彤再道：“說起來，在你昏迷期間，洛陽那邊關(guān)于封賞一事，已有初步?jīng)Q議，本王亦覺甚為妥當。”

曹過還不知道司馬彤意欲何為，于是問道：“大王，不知洛陽那邊是何封賞？”

司馬肜爽朗一笑，道：“鑒于世子此番立下大功，朝廷特擢升世子為南中郎將。”

曹過心中一凜，暗道絕對不會這么簡單。

果不其然，司馬彤話鋒一轉(zhuǎn)，又道：“世子年少英才，勇略超群，陛下原本是極愛重的，奈何朝堂之上，卻是爭論不休。”

“世子也知曉，你這前朝宗室的身份，終究是太敏感了些，使得諸多公卿重臣都站出來反對，哪怕陛下愛重，但也眾議難違啊。”

司馬肜身體微微前傾，故作痛心道：“陛下最后不得不讓步于那些公卿重臣，雖然南中郎將的秩俸和恩賞一概從優(yōu)，但這領(lǐng)軍之權(quán)卻是沒了。”

曹過即便心中已有準備，但聽過司馬彤所說，仍舊感到憤怒，但又無可奈何，他的身份便已經(jīng)注定了，他這南中郎將會是一個聽起來風光，卻無半分實權(quán)的虛銜。

曹過壓下心中的情緒，緩緩抬起頭，假意恭敬道：“虛銜榮銜，亦是圣恩，曹過在此謝過陛下。”

司馬肜注意到曹過眼中那抹一閃而逝的憤怒，心下了然，道：“世子能體諒陛下的難處，實乃深明大義。”

兩人張口閉口都是陛下，但誰都知道，洛陽那位陛下圣質(zhì)如初，哪會操心這些事情。

見司馬彤已無其他事情，曹過緩慢起身，道：“若大王無其他吩咐，末將傷勢未愈，恐需回去歇息了。”

司馬肜看著曹過緩緩起身，連忙道：“自然，自然，身體要緊，快回去好生休養(yǎng)。”

待到曹過走出大帳，司馬肜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目光落回那縷縷青煙之上，眼神變得幽深難測。

帳外，陽光有些刺眼。

韓光立刻迎了上來，攙扶住曹過，低聲問道：“世子，如何？”

曹過扭頭看了看韓光，輕輕笑了笑，道：“說了些封賞的事情，不出意外，以后算是有了官身，南中郎將。”

“真的？太好了！”韓光頓時喜形于色。

曹過卻是語氣平淡：“是啊。”

在韓光的攙扶下，他一邊走一邊繼續(xù)道：“不過是個不必帶兵，也無兵可帶的南中郎將。”

韓光臉上的喜悅瞬間僵住，眼中滿是不解，他張了張嘴，想問個所以然，但看到世子那平靜的側(cè)臉，又將所有話咽了回去，只是攙扶著的手，更用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