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暗金之海
- 古宅蝕月
- 歸零人生
- 4784字
- 2025-08-20 09:39:29
冰冷。沉重。絕對的包裹感。
沒有預想中的撞擊,沒有堅硬的地面。李明感覺自己像是墜入了一片粘稠、凝滯、散發著濃烈金屬腥氣的液體之中。那液體非水非油,觸感沉重而溫潤,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氣息,如同熔化的青銅混合了億萬年的塵埃。它包裹著他的全身,從四面八方施加著巨大的、均勻的壓力,擠壓著他的胸腔,讓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推動沉重的石磨。
絕對的黑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處不在的、暗沉的金色光芒。這光芒并非來自某個具體的光源,而是從這包裹著他的粘稠液體本身散發出來,如同億萬顆沉睡的、微縮的暗金星辰在同時發出微弱的光。光線均勻、柔和,卻帶著一種令人靈魂沉淪的厚重感,照亮了周圍有限的空間。
他懸浮著。或者說,是被這沉重而粘稠的暗金色“海洋”托舉著、禁錮著。他嘗試劃動手腳,動作遲緩得如同在凝固的琥珀中掙扎,只能攪動起極其微弱的、緩慢擴散的漣漪。斷裂的右臂在這粘稠的介質中,疼痛似乎被鈍化了,只剩下一種沉重的麻木。
這里…就是礦脈核心?那被外星囚籠包裹的“長生玉”本體所在?
李明艱難地轉動頭顱,透過沉重粘稠的暗金液體,看向四周。
視野被局限在很小的范圍內。暗金色的液體如同濃霧,視線無法穿透太遠。只能看到近處,無數極其微小的、如同塵埃般的暗金色顆粒,在這粘稠的介質中懸浮、緩緩沉浮。它們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共同構成了這片“暗金之海”的光源。
沒有邊界。沒有方向。只有一片死寂的、緩慢流淌的暗金汪洋。那沉重的心跳聲——咚…咚…咚——此刻變得無比清晰,仿佛就在他身體內部擂響,又像是這片暗金之海本身在搏動,每一次搏動都帶動整個粘稠的液體微微震顫,發出沉悶的共鳴。
絕對的孤寂。絕對的禁錮。
李明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這片沉重的金色緩慢地同化、消磨。時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思考也變得無比艱難。心臟深處,那顆融合了“生之種”與長生玉殘骸的核心,依舊在搏動,散發著沉重而溫潤的暖流,如同在冰冷的金屬海洋中點亮的一盞孤燈,頑強地抵抗著外界的侵蝕,維持著他最后一點清醒的“自我”。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空間本身的劇烈震蕩,毫無征兆地席卷了這片暗金之海!
整個粘稠的空間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猛地向下一沉!隨即又劇烈地向上隆起、起伏!暗金色的液體瘋狂地激蕩、翻涌!無數懸浮的暗金顆粒如同受驚的魚群,混亂地沖撞!
“呃!”李明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狠狠拋起、翻滾!粘稠液體帶來的巨大阻力也無法完全抵消這恐怖的力量!斷裂的右臂傳來撕裂般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
震蕩的源頭…來自上方?!
他猛地抬頭!
只見頭頂那片原本平靜流淌的暗金液體“穹頂”,毫無征兆地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貫穿性的裂痕!
裂痕的邊緣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如同被超高溫瞬間熔穿又凝固的琉璃態,散發著灼熱后的余燼微光!裂痕內部,不是黑暗,也不是星光,而是一片翻滾、沸騰、充滿了無盡混亂與毀滅氣息的…暗紅色能量亂流!那狂暴的氣息,李明無比熟悉——是礦脈外部那徹底活化、陷入暴食狀態的古宅血肉能量!
是那個從外部強行打穿礦脈壁壘的“東西”!它造成的破壞,其恐怖的余波竟然穿透了重重阻隔,直接撼動了這片深藏于核心的暗金之海?!
更讓李明頭皮發麻的是,隨著這道裂痕的出現,一股強大而混亂的、帶著濃烈血腥與腐敗氣息的能量亂流,如同決堤的洪水,正從裂痕處瘋狂地涌入這片原本相對“純凈”的暗金之海!
暗紅色的能量亂流與暗金色的粘稠液體激烈碰撞、絞殺!發出無聲的能量湮滅嘶鳴!大片大片的暗金液體被污染、沸騰,如同滾油中滴入了冷水!整個空間的暗金光芒變得忽明忽暗,劇烈閃爍!
“警報…污染…核心穩定…破壞…”一個冰冷、毫無情感的電子音,如同垂死機器的最后嗡鳴,斷斷續續地在李明的意識深處響起。是囚籠核心!它顯然受到了重創!那巨大冰冷的幾何體似乎無法完全隔絕這來自外部的、毀滅性的沖擊!
就在這時!
李明心臟深處,那顆融合核心猛地一跳!一股遠比之前更加強烈的暖流瞬間涌出!但這一次,暖流并非指向外部,而是…指向了他自己!指向了他緊握在左手、早已失去光芒的礦石人形!
嗡!
礦石人形那冰冷的表面,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劇烈的共鳴!仿佛被融合核心的暖流再次喚醒!一道極其微弱、卻無比純凈的乳白色光芒,混合著一絲暗金的流彩,猛地從礦石人形的尖端滲透出來!這光芒不再銳利,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溫潤感,如同在狂暴的海洋中撐開的一小片寧靜氣泡,將李明包裹在內!
這層薄薄的、混合著乳白與暗金的光暈,竟然短暫地隔絕了外部暗金液體的沉重壓力和那涌入的、充滿毀滅氣息的暗紅能量亂流的侵蝕!
同時,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晰的“共鳴感”,通過礦石人形,如同強電流般涌入李明的意識!
這共鳴感并非來自腳下的暗金之海,也非來自上方涌入的混亂能量,而是…穿透了這粘稠的時空阻隔,指向了某個極其遙遠、卻又仿佛近在咫尺的…過去?!
1893!猩紅月光下的庭院!幼年的李振邦!
“線”…是那條由幼年老爺子最深痛苦構成的精神枷鎖!它還在!它穿透了時空,連接著現在與過去!此刻,在核心遭受重創、時空壁壘被外部力量強行轟開的混亂瞬間,這條“線”的波動被礦石人形和融合核心共同捕捉、放大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晰程度!
李明感覺自己的意識仿佛被強行拉長、投射!順著這股強烈的共鳴感,瞬間跨越了無盡的時空阻隔!
眼前不再是翻涌的暗金之海!
是凝固的畫面!
猩紅如血的月光,如同粘稠的油漆,涂抹在華麗而死寂的庭院。飄落的紙錢灰燼凝固在半空,保持著燃燒殆盡的扭曲姿態。被震落的瓦片懸停在屋檐下。家丁們填土的動作僵住,鐵鍬上滑落的泥土懸停在半途。坑底棺材碎裂濺起的血珠和內臟碎塊,如同暗紅色的瑪瑙,詭異地定格在空氣中。
李萬山凝固在癲狂嘶吼的姿態,口水懸在嘴角。墻角,幼年的李振邦蜷縮著,雙手死死捂著耳朵,小小的身體凝固在劇烈的顫抖中,大大的眼睛空洞地望著前方,淚水凝固在蒼白的臉頰上,如同冰封的河流。巨大的恐懼和創傷將他徹底淹沒,他的眼神已經失去了焦距,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死寂。
時間…被凝固了!是李萌!是她最后的力量強行凝固了這片時空!
而此刻,李明通過礦石人形和融合核心的共鳴,他的意識…竟然直接降臨在了這凝固的時空之中!降臨在了幼年李振邦的身旁!
他能清晰地看到孩子臉上每一道凝固的淚痕,感受到那被強行壓制、卻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般洶涌澎湃的…精神風暴!
“抓住它…線…”李萌最后微弱的聲音仿佛在意識深處回響。
沒時間猶豫!李明(意識體)猛地伸出“手”(無形的精神觸角),并非去觸碰孩子的身體,而是直接、毫無保留地探入幼年李振邦那凝固的、卻蘊含著毀天滅地精神風暴的意識核心!
轟——!!!
當李明的精神觸角與那原初的痛苦和絕望接觸的剎那!
比在礦脈血管中那次更加清晰、更加狂暴百倍的感官洪流,瞬間將他(意識體)徹底淹沒!
·母親指甲刮擦棺木的刺耳噪音!每一次刮擦都帶著血肉模糊的劇痛和窒息的絕望!
·兄弟姐妹壓抑恐懼的嗚咽!在狹窄黑暗的棺材里回蕩,充滿了對死亡的懵懂恐懼和對父親的絕望不解!
·濕冷泥土砸落棺蓋的悶響!如同喪鐘,宣告著活埋的終結!
·父親癲狂嘶吼的貪婪!“埋實了!長生玉…我的長生…”每一個字都帶著扭曲的狂熱!
·根須破土的粘膩與冰冷!嗤啦!濕滑、冰冷的根須纏繞、勒緊棺木!木材碎裂的咔嚓聲!肉體被擠壓、骨骼被碾碎的恐怖爆裂聲!
·血液噴濺到臉上的溫熱粘膩!混合著內臟碎塊的觸感!那是親人最后殘存的體溫!
·父親抹去臉上污血時的驚懼!長生美夢瞬間崩塌的恐慌!
·礦脈滿足心跳的沉重與庭院震顫!貪婪巨獸的飽餐呻吟!猩紅月光貪婪吸吮生命力的景象!
所有這一切,以幼年李振邦第一人稱的視角,帶著他全部的身心感受,如同滅世的洪水,瞬間將李明的意識體徹底沖垮!
“啊啊啊——!!!”李明(意識體)發出無聲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慘嚎!那種被至親背叛推向地獄、目睹至親被活活絞碎吞噬卻無能為力的巨大痛苦和絕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釬,狠狠刺穿、攪動著他的靈魂!這痛苦遠超肉體的極限,是靈魂被撕裂的酷刑!
然而,就在這意識體即將被這原初的痛苦徹底撕碎、同化為這凝固時空一部分的瞬間——
嗡!
心臟深處(本體所在),那顆融合了“生之種”與長生玉殘骸的核心,仿佛感應到了意識體瀕臨崩潰的危機,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沉重、溫潤、帶著大地般磅礴生機與古老守護意志的暖流,并非能量,而是一種純粹的精神力量,一種源自“長生玉”未被完全扭曲前的“生”之本質,瞬間跨越了時空的阻隔,洶涌地灌注到李明這即將潰散的意識體之中!
這股力量的注入,如同在狂暴的巖漿洪流中投入了一顆定海神針!
它并未直接對抗那洶涌的痛苦風暴,而是在風暴的核心,強行撐開了一小片“寧靜”的領域!它溫暖、厚重,帶著一種撫慰傷痕的奇異力量,讓李明那被撕裂的意識體獲得了一絲喘息之機!
就在這短暫的喘息間,在那痛苦風暴被強行“撐開”的核心區域,李明那瀕臨崩潰的意識,如同在驚濤駭浪中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清晰地“看”到了!
一根“線”!
一根由最純粹、最凝練的痛苦、恐懼、怨恨和絕望…以及一絲被強行喚醒的、源自血脈深處的、對生的渴望…所凝聚成的、冰冷刺骨的…精神絲線!
這根“線”,一端深深扎根于幼年李振邦那被巨大創傷撕裂的靈魂核心!另一端…則穿透了這凝固的時空,無視了空間的阻隔,筆直地、深深地…扎入下方那片承載著1893年庭院的、剛剛被礦脈根須肆虐過的土地深處!與那剛剛誕生、正在貪婪吸吮著血食與恐懼的礦脈核心…緊密相連!
這就是那條靈魂枷鎖!那條將李振邦的命運與礦脈詛咒死死捆綁的原初之“線”!
“抓住…了!”李明殘存的意識體發出無聲的嘶吼!他用盡融合核心灌注的所有精神力量,如同瀕死的藤蔓,死死地、不顧一切地纏繞住了這根冰冷刺骨的“線”!
就在他抓住這根“線”的同一剎那——
轟隆隆!!!
1893年凝固的時空,如同被打碎的鏡面,轟然破碎!時間恢復了流動!
猩紅月光狂瀉而下!紙錢灰燼漫天飛舞!瓦片噼啪砸落!坑底血珠滴答落下!家丁的鐵鍬揚起泥土!李萬山發出更加癲狂的嘶吼:“成了!我的長生!哈哈——!”墻角,幼年李振邦那撕心裂肺的、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嚎哭聲,終于猛烈地爆發出來!
而李明(意識體),在抓住那根冰冷“線”的瞬間,感覺自己的存在被一股無法抗拒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猛地攫住、拉扯!沿著那根冰冷的“線”,被蠻橫地拖拽著,朝著一個既定的方向——那“線”所連接的、1893年礦脈初生的核心——如同被卷入激流的枯葉,疾速飛馳!
眼前的景象——狂笑的李萬山、號哭的幼年老爺子、填土的家丁、猩紅的月光——都在視野中瘋狂地倒退、拉長、扭曲,化為一片模糊的、高速流動的暗紅漩渦!
然而,就在這意識體被拖拽著、即將徹底墜入1893年礦脈核心的瞬間——
嗡!
一股截然不同的、溫暖而堅韌的力量,通過那根冰冷的“線”,從線的另一端——從幼年李振邦那爆發出的、充滿無盡痛苦和絕望的嚎哭聲中所蘊含的、一絲源自生命本能的、對“生”的強烈渴望——猛地逆流傳遞過來!
這股微弱卻無比純粹的生命渴望,如同投入冰河的一點火星,瞬間與李明意識體中融合核心的“生”之力量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轟!
李明那被拖拽的意識體猛地一震!拖拽的方向…似乎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小的…偏轉?!
與此同時,在暗金之海的本體處!
“警報!…時空錨點…異常擾動…高維污染…清除!”囚籠核心那冰冷的電子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混亂和憤怒,在李明的本體意識中瘋狂響起!
顯然,李明意識體在1893年的“擾動”和融合核心的爆發,已經嚴重干擾了這片核心空間的穩定!
上方那道巨大的裂痕中涌入的暗紅能量亂流變得更加狂暴!整個暗金之海翻騰得如同煮沸的熔爐!無數暗金顆粒在湮滅中發出無聲的尖嘯!
包裹著李明的、由礦石人形散發的混合光暈劇烈閃爍,如同暴風雨中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
就在這內外交困、本體與意識體同時瀕臨絕境的千鈞一發之際——
“叮…咚…咚…”
一聲微弱、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奇異韻律的鋼琴音符組合,如同穿透了無盡的時空壁壘和狂暴的能量亂流,無比艱難地、卻又無比堅定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