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結束沒過幾日,有幾名宮人來到宋府傳王后旨意。
宋景之聽聞,忙帶了宋云起、陳玉芝去迎人。
為首的是王后身邊的陳宮人。
那宮人年紀不大,但跟在王后身邊許久,很有幾分世故圓滑。
他先是裝腔作勢宣了王后娘娘的口諭:“遵王后娘娘旨意,即日起成立女學,所有世家嫡女皆要前去入學。”
宣完口諭,那人笑得賊眉鼠眼:“宋大人,這是喜事啊!”
宋氏夫婦面面相覷,皆是摸不著頭腦。
北辰雖然尚文,但女學甚少,世家女子讀書也多是請了先生在家中教導,他們實在不知王后此舉何意。
見那宮人面上仍舊端著幾分笑意,宋景之心領神會,拿出一塊上好的羊脂玉石,塞給他:“托大人的福,下官愚笨,還望大人能指點一二。”
那玉石色澤光亮通透,水種極好,一看便是價值不菲。
饒是陳宮人平日里見慣了這些,也不客氣,滿面笑容地接過玉石,在手中掂量著分量,這才吐露了真話。
“王后娘娘確是憐愛,那日賞燈宮宴娘娘在宮中看到這些孩子,分外喜歡,如今東宮主位空缺,娘娘便有心從這些孩子里挑出些拔尖的送到東宮去。”
名為女學,實為選秀。
見宋景之不言語,陳宮人又附耳說道:“娘娘圣明,既有意為東宮選人,便不能選些個品質不好的,因而召了這些姑娘進宮實則是為了教授禮儀,最后能留下的一定是樣樣拔尖的,也只有那拔尖之人才配得起東宮之位呀。”
東宮?
宋景之面色凝重,那宮人以為他是被喜訊沖昏了頭,畢竟眼看著女兒有機會嫁入東宮,怎么不算是天大的喜事呢?
陳宮人今日接了這份美差,去到哪家府上都是一群人恭維賞賜,得的這些賞賜里,唯有宋家的最為貴重,也不免多說上幾句。
“若是說起來,想進東宮的女子并不少,但唯有得娘娘心意者才行。宋大人,奴才也只能說到這里了,旁的只看大人如何打算了。”
宋景之聽罷,便要迎陳宮人去后院吃茶,陳宮人揮手拒絕道:“眼下還有幾家沒走到,大人的茶我日后再吃。”
送走了那些宮人,宋景之愁容滿面。
宮人的話他豈能不明白,如今的太子并不是王后親出,乃是秦貴妃之子。
秦貴妃早些年在宮外養病,如今陛下雖有意將其迎回宮中,但陳王后到底是后宮之主,陳王后的身后又是陳氏一族。
太子非親生,陳王后為了鞏固后位,控制太子,也為了陳氏百年繁榮,定是要選陳氏女進宮,如此這般,又何須大張旗鼓讓這樣多的世家女子進宮“教養”,大可以直接請陛下賜婚。
可是又有什么原因能讓王后將世家女都召進宮去?宋景之凝眉。
宋景之憂愁,他身后的宋云起也是愁眉不展,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陳玉芝見狀,問道:“夫君在憂愁什么?”
“歲歲根本就不適合東宮,那孩子天性爛漫,慣于無拘無束了,豈能受得了宮中規矩。”
再者后宮是吃人的地方,你不吃人自有人吃你,歡歲生性單純,那地方于她來說只會是牢籠。
陳玉芝翻了個大白眼,嘲諷道:“夫君未免過于自信了,自己的孩子自己不知道什么德行嗎?你沒聽那宮人說,定要樣樣拔尖才行,就咱們歲歲,你且放心,她剛一進宮,就能在陳王后心里直接被淘汰,哪輪得到她入主東宮。”
宋景之聽罷,欣慰地直點頭,心想也是,自己家那女兒哪里入得了王后的眼。
三個人皆松了口氣,可宋景之還是有幾分不安。
如今厲帝纏綿病榻,太子繼位是早晚之事,新后若還是陳氏女,陳氏一族便能接著繁榮,可難免會外戚專權,如此朝堂怎會安穩,朝堂不穩家便不穩。
看來大變將至。
他如今雖盡力低調,為云起謀的也是禮部不咸不淡的官職,可樹大招風,更何況是棵純純的搖錢樹,還是要早做打算為好。
世家女要入宮的消息半晌的工夫便傳到了小院,宋星辰彼時正在試穿前些日子做的新衣,一件件衣裙由嬤嬤丫鬟排成一排捧著,試來試去,總也搭配不到滿意的。
聞言,她連衣服都不試了,急匆匆便要去找父親。
蘭嬤嬤是自小看著宋星辰長長大的,知曉她的心思,卻還是一把拉住了她。
“小姐不是個甘于平凡的,可是再著急也得沉得住氣。”
說著,蘭嬤嬤選了一件素色衣衫給她換上,又將她頭上的發飾摘了個干凈。
宋星辰那張漂亮的臉立刻皺了起來:“嬤嬤,這也太素了吧!一點都不好看。”
“素了好,素了你爹爹更心疼你。”
蘭嬤嬤說著便用一條青色發帶將那滿頭烏發束了起來,散在腦后。
宋星辰雖有怨言,卻也不敢說什么。這蘭嬤嬤是宋姨娘安放在她身邊的,宋姨娘這些年不問世事,連一雙兒女也甚少管教,蘭嬤嬤更像是她的母親,事事為她著想,幫她出主意。
用完晚膳,宋景之在書房作畫,一旁的陳玉芝燃了香,站在案幾邊為他細細研墨。
窗外白雪皚皚,屋內暖意盎然,一派和諧。
可這和諧沒維持多久,不遠處傳來女孩子哭哭啼啼的聲音,陳玉芝皺起眉頭,望向門外。
府中只有兩位小姐,歡歲斷不會如此裝模作樣地嬌弱啼哭,能這樣走一路哭一路,弄得盡人皆知的只有一人。
陳玉芝剛放下手中的墨硯,便見宋星辰迎面而來,一雙眼睛哭得腫如桃子,惹人憐愛,她身后還跟著那個蘭嬤嬤。
“父親為何如此偏心?”
進門便是直戳心窩的質問,陳玉芝皺眉看著二房姑娘,心里大抵明白她今日是要鬧哪出,但也只看了一眼,便低頭自顧自地磨墨。
宋景之忙放下筆,上前招呼星辰坐下,耐心哄勸那傷心垂淚的人。
“星兒為何哭泣?為父我又哪里偏心了?”
宋景之自打接了這母子三人進府,生怕怠慢了他們,對三個孩子是盡力做到公平。
杏眼哭得紅腫,似有淚水含在那薄薄的眼眶中,欲墜不墜的,格外可憐。
“王后既召世家女入宮,父親為何只讓妹妹去,不讓星兒去?”
陳玉芝已有些不耐煩,她先前已料到二房定要因此生事,太是個不知道好歹的了,可還是解釋道:“這是王后選的人,并不是你父親可以決定的。”
雖然平日里陳玉芝對二房的吃穿用度從不克扣,但也不過分親近二房,因此宋星辰對她始終有幾分畏懼,此時見她面色不悅,便不敢再說話,回頭看了蘭嬤嬤一眼。
蘭嬤嬤使了個眼色,宋星辰“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宋景之見狀,果然著急了,道:“星辰,你這是做什么?并非我不愿讓你入宮,這次進宮確實是王后娘娘欽點的世家女子。”
宋景之知曉星辰一向在意嫡庶,不忍讓她傷心,便刻意避開了嫡庶。
貝齒輕咬下唇,那雙眸子中已有淚水盈出眼眶,豆大的淚珠滑落,當真可憐兮兮。
陳玉芝瞧著宋星辰那副模樣,眉頭皺得緊緊的。
只見她滿臉的委屈:“父親,旁的事也就罷了,如今進宮便意味著能博得個好前途。女兒也已十六,比歡歲還要大上兩歲,就算是為了女兒的前途,求父親讓我進宮吧。”
依著宋景之的意思,他是一個女兒也不愿意送進宮的,皇宮豈是什么好地方。
那是多少女子蹉跎了青春的牢籠,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他們宋家萬沒有靠著嫁女加官進爵的意思,也不會想犧牲女兒的幸福。
宋星辰見宋景之不為所動,又去求陳玉芝:“母親您就憐惜憐惜星辰,我知道您一直視我如己出,那便在這事上也為女兒爭上一爭吧。”
這話便說得有些虛偽了,陳玉芝雖然平日里待二房是不薄,但并不見宋星辰何時有這般感恩戴德之意。這會兒顯然是為了進宮,什么違心的話都肯說了。
陳玉芝看了半天的熱鬧,眼見著這庶女越演越過分,她神情嚴肅認真。
“星辰,你口口聲聲所謂的前途是什么?”
宋星辰眼含熱淚,似是沒想到大夫人會這樣問,頓了頓,才說道:“女子的前途便是嫁人,嫁個好人,便有了好前途,有了好依仗。”
陳玉芝點頭,雖然不少女子也頗有智慧和謀略,但這年代終究是要將前途寄托在夫君身上:“說得沒錯,那你所謂的好人又是什么?”
宋星辰見她認同自己的想法,便放松了起來:“自然是王公貴子,世間最尊貴的人便是陛下,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便是太子,除此之外,還有君侯這些都是人上之人,人上之人便是好人。”
“這便是你認為的好人?”
“是!”
誰敢說這些人不是好人呢?
宋星辰回答得很堅定,但那堅定的眼神讓陳玉芝覺得頗為諷刺。
自從丈夫將這兄妹倆帶回宋家,陳玉芝即使心中不快,但到底也沒有為難他們,吃穿用度皆比照歡歲。
宋家一向重視禮樂,兄妹二人到了年紀也請了老師來教導他們。宋云起自不必說,在男兒中算得上佼佼者,如今既在宮中當差,又能打點宋家的生意。
而宋星辰雖才十六歲,但也頗具才情。陳玉芝看著她,眼中卻有幾分同情,宋星辰看不懂這同情,只以為大夫人肯松口讓她進宮。
“我不知你竟被教育得如此偏頗,今日陳宮人宣王后娘娘的旨意,召世家嫡女入宮。你父親知道你平日里因嫡庶之分常傷心懷,便有意不將實話告知你,怕你過分難過。”
果然,宋星辰聽罷,臉上露出了幾分落寞。
“而你不僅不體恤你父親,反而跑過來質問他的決定,此乃你一錯。”
“母親,我……”宋星辰開口,想要解釋,可陳玉芝并不給她解釋的機會。
“而你口中所謂的好人便是王公貴族更是錯得離譜。青年才俊者是好人,有志之人為國大義者是好人,同樣腳踏實地者亦是好人。好人很多,但并不全是王公貴族,王公貴族只是他們被祖宗庇佑的外皮罷了,你怎可以此劃分好人?”
這一番話說得宋星辰臉上羞紅一片。
“你尚且年幼,今后的路漫漫,我們不希望你走錯了、走彎了,因而我才將這番話說與你聽。”
陳玉芝以為她這番話能讓星辰悟上一悟,沒想到這孩子心意堅定,哭得越發大聲,順著她的話說道:“母親,是星辰不夠好,此番若是能進宮,我必定聽從王后娘娘的教導,也定能洗心革面一番,求父親母親讓我入宮吧。”
陳玉芝不再說什么,她知宋星辰說這話便是下了決心一條道走到黑的。
宋景之踱步,他們夫妻二人都不愿與王室有牽連,不說星辰,縱是歡歲,他們也并不愿意送她入宮。
“唉,你這孩子怎不懂你母親的苦心呢?”
這番動靜引來了素日里不出門的宋姨娘,宋云起攙扶著她走進廳堂中。
宋姨娘長年在小院里不大出來,只逢年過節才與眾人一同用膳玩樂。平日里宋景之也不怎么去她那里,兩人見面也是客套幾句,毫無對外室的寵愛。
宋姨娘見了屋里的場景,路上也聽嬤嬤說了緣由,向宋景之和陳玉芝請安后,便徑直走到星辰面前。
只聽得“啪啪”兩聲,宋星辰被打得頭偏向一邊,整個人撲坐在地上,嘴角已溢出了猩紅血色。
“母親!”
她瞳孔微縮,又驚又怕,滿是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
宋云起想去攙扶,卻被宋姨娘制止。
“我幾乎從不出小院,是因為我知道今日的安穩生活來得不容易。可你放著安生日子不過,偏要生些是非出來,擾亂這一池子水。你爹不忍心教訓你,你嫡母也不忍心,那今日我就好好教訓你。”
說著,她拿過身后嬤嬤遞過來的戒尺,就要打下去。
一時之間,哭的哭、攔的攔,鬧成了一片。
這戒尺最終還是落在了宋星辰的手掌上,不過只挨了三下,那戒尺便被宋景之奪了過去,扔在了地上。
“打不得,打不得。”
陳玉芝坐在椅子上,冷眼瞧著這母女二人,心道這演技真是精湛。
地上跪著的那人,白皙的手心已經生出三道寬寬的紅印,哭得更加凄慘。
眼見著宋姨娘的戒尺還要落下去,宋景之忙說道:“罷了罷了,明日我便進宮見娘娘,想必多加一個人也不是什么難事。”
那戒尺這才將將停下。
宋星辰聞言,眼淚還掛在臉上,心中卻似一塊大石落地,輕快了許多。
她忙行禮:“謝謝父親,謝謝母親。”
陳玉芝沒說話,倒是宋景之嘆了口氣:“都散了吧,好端端唱的哪出啊?”
回去時,宋姨娘走在前面,宋星辰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她委屈地撇嘴,想不明白母親為何要打她,只以為母親是膽小怕事的人,不想因此得罪了嫡母,才如此委曲求全。
夜晚,蘭嬤嬤心疼地捧著宋星辰的手,輕柔地給她擦傷藥:“這便是你母親的計謀了。”
宋星辰不解。
“今日的事若不是惹得你父親心疼,依你父親那清流做派,他又如何會向王后娘娘開口,你母親便是拿準了你父親的性格。這樣一鬧,你父親心疼你,便也就松口了。”
宋星辰的眼角還有淚,卻隱隱明白了什么,這是母親在教她呢。
是夜,陳玉芝一腳將躺在床上的宋景之踹下了床。
宋景之穿著月白里衣,站在地上,敢怒不敢言。
“娘子,為夫知錯了,你就讓為夫上床睡吧。”
那床上的人擺著一個大字,絲毫沒有將床鋪讓出的意思,氣惱道:“找你那深居簡出的姨娘睡去。”
平日里不出門,出了門便是尋人惡心,還有那庶女,慣是個會裝柔弱的。
今日這母女倆聯合上演的苦肉計讓人像吞了蒼蠅似的惡心。
宋景之也知今日的事做得過分,便觍著臉哄道:“娘子莫生氣,你說的什么氣話,我怎會去那里。”
這話倒不假,雖然宋景之接了那母子三人進府,可這幾年間,他從未留宿宋姨娘住的小院,也甚少去那里,與宋姨娘的關系更是冷漠到讓陳玉芝懷疑他們二人的關系。
可每次提及,宋景之總是含含糊糊的。
床上的人越想越生氣,想起傍晚那母女二人的做派,怎么都消不了這口氣。
“哼!瞧你今天那一出,那戒尺歲歲也挨過多次,打她的時候,怎么不見你松手不打呢?今日倒是知道心疼那庶女了。”
說著,陳玉芝便拿起一個枕頭,重重砸到站在床邊的宋景之身上,宋景之悶哼一聲。
見陳玉芝生氣,情急之下,宋景之口不擇言:“那能一樣嗎?星兒又不是……”
到了嘴邊的話被他急急咽下,可心細之人卻皺著眉頭,望向自己的夫君。
“你方才說星兒不是什么?”
修長的手指搓了搓鼻梁,這是宋景之緊張時的慣用動作,兩人在一起過了大半輩子了,陳玉芝心里清楚得很。
“我是說星兒又不像歲歲那樣皮實,對,歲歲皮實,心胸又闊達,打幾下板子,過幾日便忘了,又會‘爹爹、爹爹’跟在我身后叫個不停。”
說起自己的歲歲,宋景之臉上帶笑。
呵呵。
陳玉芝恨不得拿眼睛剜掉他一塊肉,撐起身子,大手已經落在了他寬厚的肩上:“你什么意思?敢情我們歲歲就該挨打唄,你這個偏心眼兒的。”
是夜,宋家臥房中,當家的又被夫人攆出來了,半夜里可憐巴巴地拿著枕頭去書房睡冷板凳了。
與宋星辰急于進宮不同,歡歲是一點都不想去女學。
進宮有什么好的?
能有家里這么多好吃的?能有街上那么多好玩的?她把玩著手里的錦鯉紙鳶,想必宮中也沒有這許許多多的小玩意兒。
她自得了進宮的消息,便整日唉聲嘆氣,直到聽說覃家姐姐也要進宮,心中才好受幾分,有個人能與她做伴自然是好的。
可又聽說宋星辰求了爹爹,也要同她一起進宮,歡歲并沒有什么想法,小午卻憤憤不平:“她怎么什么都想跟姑娘平齊?”
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她比照著姑娘的來,如今連進宮也要跟著。
“她愛跟著去就跟著去,我與她又不相干。”
入宮前,陳玉芝仔仔細細地為歡歲準備了要用到的小包袱,不厭其煩地叮囑她。
“你這一去,少說也要個把月,且前途未卜,咱們雖是商賈人家但咱們不怕事也不惹事,若是遇到那些仗勢欺人的,你也不必憂心,宋家今時今日也不是誰都能欺負的。”
母親定是想到之前賞燈宴上的事了,歡歲雖愁眉苦臉,不愿去宮中受人約束,可還是懂事地說:“母親放心好了,別人欺負我,我便欺負回去,沒人能白白欺負了女兒的。”
陳玉芝欣慰地抱了抱女兒。
宋星辰到底是跟著歡歲一同入宮了,宋家既愿意多讓一個女兒進宮,王后自然樂于給這個面子。
只是在別人眼里,便有了嘲諷歡歲的把柄。
那日進了宮,才發現此次入學的貴女并不在少數。
而那成陽郡主自然也在貴女之列,見著宋家庶女也入了學,一臉的嫌棄,對身旁的陸家姑娘一陣私語。
“語嫣妹妹,前幾日賞燈宴你因病未來,可不知道那宋家姑娘有多厲害,現在看看宋家的家教也不過如此,真是嫡庶不分,竟讓個庶女與咱們同堂學習。”
那陸家姑娘長相清麗,其祖父乃是鎮守邊關的大將軍,如此成陽郡主便早早與她坐在了一桌,攀談起來。
入宮的女孩中大多數都參加了那日的賞燈宴,也明知是成陽郡主欺人太甚,可在場的都是家中的嫡女,跟這庶女在一起,難免覺得降低了身份,便也沒有人會幫著說話。
只有覃舒予皺眉說道:“宮宴之事孰是孰非大家心里都有數,郡主又將這事拿出來說,豈不是讓大家又想起了那天的事。”
她這樣一說,有幾個女孩掩唇輕笑,落入成陽郡主耳中格外刺耳。她轉頭惡狠狠地瞪向那兩個女孩子,剛想說什么,卻聽一道嚴厲的聲音傳來。
“各位都是高門貴女,今日既來參加王后娘娘的女學,更要注意身份,莫在這里丟了人,傳出不好的名聲。”
只見一個著淡紫色宮裝的嬤嬤款款走來,舉手投足間便是一副好做派,而她身后還跟著幾個嬤嬤。
方才還嘰嘰喳喳的貴女們這時一個賽一個的安靜。
有提前打聽過的貴女,小聲道:“這便是管理這次女學的桂嬤嬤,聽說她是最得王后重用的嬤嬤。”
桂嬤嬤年紀不過三十上下,一雙眼睛卻是極清亮透徹的,在一眾貴女的臉上掃過,便能辨個七七八八。
頭仰得高高的,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的定是親姑姑是王后的成陽郡主,她旁邊端莊大方的便是大將軍的嫡孫女,而其他女孩也并不難認,陳家的、張家的、王家的……
一一看過去,坐在角落里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應該是那宋家姑娘了,她旁邊那柔柔順順的便是覃家姑娘了。
桂嬤嬤不動聲色地打量,心里對這些姑娘也有了初步印象。
“貴女們得了這天大的恩賜,自當好好珍惜,從今日起,便都收了心思。一心研學,若是誰有些小動作,傳到了娘娘那里,怕是對貴女們也沒什么好處。”
女孩們聽了后面面相覷,不再作聲。
學堂上的座椅是一開始便排好了的,歡歲并沒有與宋星辰坐在一桌,而是和覃舒予坐到了一起。
兩個小姐妹坐在一塊兒總是高興的,況且歡歲若是與宋星辰坐在一起,怕是也會尷尬。
反觀宋星辰,她在學堂里顯得格格不入,原本她坐在尚書嫡女的身邊,可那尚書嫡女很是嫌棄,不愿與她同坐,當即便要調換位置。
其他人都是一副看熱鬧的姿態,等著宋星辰鬧笑話。
歡歲雖氣憤她先前的所作所為,但想到兩人同出自宋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便想起身替她解圍。
桂嬤嬤卻指了個角落,那里只孤零零一張短案。
“星辰姑娘的桌案已經擺好了。”
桂嬤嬤見宋星辰不情不愿,又道:“萬事皆有尊卑,嫡尊庶卑,我不管你們平日里在家是怎樣的,來了這女學,便都要遵照著規矩來。誰若是不遵守規矩,便要接受處罰,而誰若是受不了了大可以從這里離開。”
宋星辰看向角落的那張桌子,眼眶頓時紅了起來,她是庶女又怎樣,平日在家里也是爹爹和哥哥寵著的,而今卻要當眾出丑,還要受這等委屈。
可這是她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又怎能灰溜溜地離開,便是再多的委屈也能受得住。
況且嬤嬤的話挑不出什么理來,想到往后的前途,宋星辰便咬唇忍了下來。
眾人皆奚落地看著宋星辰一步一步挪到那張小案幾旁,不情不愿地坐了下來。
成陽郡主小聲調侃:“如此能屈能伸倒是讓人佩服。”
“可不是嘛,她娘是做小的,她自然也會伏低做小。”
幾個貴女笑了起來,那些聲音不高不低,恰好傳入了宋星辰的耳中,她低垂著頭,蓋住了眼中的恨意。
桂嬤嬤淡淡地看了一眼,并沒有制止,只是說:“既然進了女學,大家便有同門之誼。往后不管前途如何,總有同堂上課的情誼在,今后各位貴女切記要好好相處。”
桂嬤嬤又交代了一些,這時門外有女子清脆的聲音響起:“桂嬤嬤,貴女們都來了嗎?我得了母后的允許,也要和貴女們一同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