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震耳欲聾的爆鳴在身后炸響,狂暴的氣浪夾雜著青銅碎片和腥臭的腥風狠狠撞在項羽背上!他覆蓋著冰冷青銅鱗片的寬闊脊背肌肉賁張,硬生生扛住這足以撕裂金鐵的沖擊,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反而借著這股推力,速度再增一分!
徐福被他如同拎麻袋般抓在手中,整個人在高速沖刺的顛簸中天旋地轉,耳中充斥著身后船骸被徹底撕裂的恐怖聲響和骸骨巨兵沉重的踏步聲。他死死抱住懷中那尊被青金磷火包裹的丹爐,爐壁傳來的溫熱感是此刻唯一的支撐。
眼前景象在高速移動中模糊成一片扭曲的流光,唯有焚書窟洞口那一點熾白的磷火指引,如同黑夜中的燈塔,在視野中急速放大!
就在他們即將撞入那片熾白光芒、撞上那片浮現著“遁”字虛影的青銅地面的瞬間——
“嗡!”
一股無形的、帶著灼熱文字氣息的吸力驟然傳來!徐福感覺身體猛地一輕,仿佛被投入了滾燙的墨池,周圍的光線瞬間被扭曲、拉長!青銅峽谷、咆哮的巨蟲、猙獰的骸骨兵、李斯那張枯瘦陰鷙的臉……所有景象都在剎那間褪色、拉遠、模糊,最終被一片純粹的、令人窒息的幽暗所取代!
“噗通!”
“噗通!”
“咚!”
幾聲悶響幾乎同時響起。
徐福重重地摔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五臟六腑如同移位般劇痛,喉頭一甜,又是一口淤血涌上,被他強行咽下。項羽高大的身軀如同磐石般砸落在他身旁,覆蓋鱗片的右拳深深陷入地面,穩住身形,熔金般的眼眸瞬間掃視四周,警惕如同實質的鋒芒。青銅丹爐則滾落在他腳邊,爐壁的青金光芒在撞擊后迅速黯淡下去,爐口光霧微弱得幾近熄滅,阿青的殘念似乎陷入了更深的沉寂。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陳年紙墨腐朽、金屬銹蝕、以及某種生物分泌物腥甜的濃烈氣味,如同粘稠的液體,瞬間灌滿了徐福的口鼻,讓他幾欲作嘔。
光線驟然昏暗下來。
他們身處一條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甬道之中。甬道并非天然洞穴,而是由某種巨大、規則的青銅結構構成,兩側是高聳入幽暗、望不到頂的“墻壁”。那墻壁并非平整,而是布滿了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巨大格柵!每一個格柵都有數丈見方,里面并非空蕩,而是塞滿了……書!
無窮無盡的竹簡、木牘、帛書、乃至更古老的骨片、龜甲……層層疊疊,堆積如山!但所有的“書”都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銅化狀態!竹簡如同生銹的銅條,帛書凝固成斑駁的銅皮,龜甲覆蓋著厚厚的銅綠。它們被粗暴地擠壓、扭曲在那些巨大的青銅格柵里,如同一座座凝固在時光中的、散發著無盡怨念的青銅書山!
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在這些青銅化的“書山”縫隙之間,在那些巨大格柵的冰冷框架上,密密麻麻地鑲嵌著無數兵器與骸骨!
折斷的青銅戈矛、銹跡斑斑的箭簇、碎裂的甲胄殘片……以及與之糾纏在一起的、形態各異的人類骸骨!有的骸骨被長矛貫穿胸腔釘在墻上,有的被扭曲的盾牌壓扁,更多的則如同垃圾般被隨意塞在書卷之間,只露出慘白的指骨或空洞的顱骨眼眶。這些骸骨同樣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青銅色澤,仿佛與這青銅甬道、與那些被禁錮的書卷融為了一體,共同構成這巨大“圖書館”的冰冷墻體!
一股濃烈到化不開的、由文化被毀滅的怨念、生命被屠戮的恐懼、以及歷史被扭曲禁錮的腐朽氣息,如同實質的鉛云,沉甸甸地壓在這巨大的空間里,令人窒息。
腳下,并非堅實的地面,而是一條寬約數丈、在幽暗中蜿蜒流淌的“河流”。河水粘稠,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如同腐敗血液般的暗紅色澤,表面漂浮著厚厚的、如同油脂般的黃綠色泡沫,散發出刺鼻的酸腐氣息——酸液腐河!河水無聲地流淌,偶爾鼓起一個氣泡,破裂時濺起的酸液滴落在旁邊的青銅“書墻”上,發出“嗤嗤”的輕響,留下一個微小的腐蝕凹坑。
“嗬……嗬……”徐福艱難地喘息著,強忍著眩暈和劇痛,掙扎著半坐起來,將丹爐緊緊護在懷里。識海中的箓印雖然穩定下來,但裂痕猶在,每一次調動精神力都伴隨著針扎般的刺痛。他環顧這地獄般的景象,心中寒意更甚。焚書窟……這里簡直是文明與生命被毀滅、被褻瀆、被禁錮的墳場!
“嗚嗷——!!!”
就在此時,一聲沉悶如雷、充滿了暴虐與不甘的嘶吼,從他們剛剛沖入的洞口方向傳來!緊接著是沉重的撞擊聲和骨頭碎裂的刺耳聲響!是李斯的巨蟲和骸骨兵!它們追來了!但洞口處,那層由無數不屈文魂意念凝聚的、堅韌的幽綠磷火屏障劇烈地波動著,如同燃燒的火焰之墻,死死阻擋著外界的入侵!每一次撞擊,磷火屏障都爆發出刺目的光焰,將巨蟲和骸骨兵灼燒得嘶鳴后退,黑煙升騰!暫時阻隔了追兵,但那屏障的光芒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顯然支撐不了太久!
“走!”項羽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他熔金般的眼眸掃了一眼劇烈波動的磷火屏障,又迅速掃視著前方幽暗深邃、彌漫著酸腐氣息的青銅甬道。他一把抓起徐福的后領,如同拎起一件行李,另一只手則直接抓起沉重的青銅丹爐,如同拎著一盞提燈,邁開大步就朝著甬道深處沖去!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仿佛身后那恐怖的追兵和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都無法撼動他那顆被霸烈與恨意填滿的心。
徐福被拎著,身體在顛簸中痛苦不堪,卻也只能咬牙忍耐。他強提精神,將微弱的神念沉入識海箓印,蓬萊引的靈覺被催發到極致,如同無形的觸須探向四周,試圖在這充滿惡意與混亂的環境中捕捉一絲生機。
甬道蜿蜒曲折,兩側高聳的青銅書山骸骨墻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陰影,如同無數沉默的鬼影。腳下的酸液腐河散發著致命的惡臭,粘稠的暗紅河水無聲流淌,河面漂浮的腐敗泡沫如同無數只死寂的眼睛。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烈的酸腐和銅銹味。
突然!
“沙沙沙……”
一陣極其輕微、密集的摩擦聲,如同無數細小的沙礫在青銅上滾動,毫無征兆地從兩側的“書墻”深處傳來!
蓬萊引的靈覺瞬間傳來強烈的警兆!
徐福猛地抬頭!
只見前方不遠處,那布滿骸骨和青銅書卷的墻壁表面,如同水波般詭異地蠕動起來!數團半透明的、如同巨大鼻涕蟲般的粘稠物體,從書卷的縫隙、骸骨的眼眶中緩緩“流淌”了出來!
它們體型只有半人高,通體呈現出一種與周圍青銅環境完美融合的暗銅色,體表不斷分泌著粘稠的、帶有微弱熒光的滑膩黏液。沒有明顯的眼睛或口鼻,只有身體前端裂開一個菊花狀的、布滿細密肉芽的口器,不斷開合著,發出“吧唧吧唧”的粘膩聲響。
尸蠹!徐福腦海中瞬間閃過這個名稱。這些詭異的幼年蠕蟲,如同這青銅墳場滋生的蛆蟲!
它們似乎被闖入者驚動,半透明的身體微微調整方向,那菊花狀的、流著涎水的口器,無聲地對準了高速沖來的項羽和徐福!
“小心!墻上有……”徐福的警告還未完全出口!
“噗嗤——!噗嗤——!”
數道銀亮的、如同水箭般的粘稠液體,猛地從那些尸蠹的口器中噴射而出!速度極快,帶著一股刺鼻的、如同腐敗腦髓般的腥甜氣味,精準地射向沖在最前的項羽和他手中拎著的徐福!
項羽熔金般的瞳孔中厲色一閃!他反應快到了極致!前沖之勢不減,覆蓋青銅鱗片的左臂猛地抬起,寬厚的手掌如同盾牌般擋在身前!
“滋啦——!”
銀亮的粘液狠狠濺射在項羽覆蓋鱗片的手臂上!預想中的腐蝕聲并未劇烈響起,但那粘液卻如同活物般,瞬間沿著鱗片的縫隙瘋狂滲透、蔓延!一股冰冷而滑膩的詭異力量,無視了鱗片的物理防御,如同無數根細小的冰針,狠狠刺向他的皮膚、肌肉,更試圖鉆入他的識海!
項羽悶哼一聲,手臂上的青銅鱗片竟在那粘液的侵蝕下,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鱗片下的古銅色皮膚上,隱約浮現出幾道極其模糊、如同被水浸染的水墨畫般的破碎畫面——似乎是……燃燒的營帳?紛亂的馬蹄?畫面一閃而逝,卻帶來一種記憶被強行翻攪、剝離的眩暈和惡心感!
溶解記憶的黏液!徐福心頭劇震!蓬萊引的靈覺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黏液蘊含的詭異力量!
與此同時,另一道銀亮粘液射向了他!徐福瞳孔驟縮,此刻他身不由己,根本無從閃避!眼看那散發著腥甜腐敗氣息的粘液就要濺到身上!
千鈞一發!
“嗡!”
被他死死抱在懷中的青銅丹爐,爐壁上的云紋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爐口那幾乎寂滅的淡藍光霧中,阿青那絲微弱到極致的殘念似乎感應到了致命的威脅,爆發出最后一絲守護的意念波動!
一道極其稀薄、若有若無的淡藍色光暈,如同水波般從爐口蕩漾開來,瞬間籠罩了徐福的身體!
“啪!”
銀亮的粘液撞在這層稀薄的光暈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光暈劇烈波動,如同肥皂泡般瞬間破滅!大部分粘液被光暈抵消、滑開,但仍有幾滴突破了防御,濺射在徐福的手臂和衣袍上!
“嘶——!”
一股難以形容的、并非肉體劇痛、而是靈魂被冰冷污穢之物玷污的惡心感瞬間席卷徐福!他感覺自己的精神仿佛被投入了污濁的泥潭,無數混亂、嘈雜、充滿怨念的破碎聲音和畫面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涌入他的識海!有孩童凄厲的哭嚎,有儒生絕望的吟誦,有竹簡被投入火堆的爆裂聲……這些被溶解的、屬于無數湮滅者的記憶碎片,帶著強烈的污染性,瘋狂沖擊著他本就布滿裂痕的箓印!
“呃!”徐福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臉色瞬間煞白,識海中如同被插入無數根攪動的冰錐!箓印的光芒劇烈搖曳,剛剛穩定的核心湛藍再次變得不穩!
“孽畜!”項羽的怒吼如同驚雷炸響!手臂上那被溶解記憶的惡心感和瞬間閃過的模糊畫面,徹底激怒了他!他熔金般的眼眸中殺意暴漲,覆蓋青銅鱗片的右拳不再格擋,而是如同燃燒的隕星,帶著純粹的毀滅力量,朝著最近的一只尸蠹狠狠轟去!
“嘭——!!!”
一聲沉悶的爆響!那只半透明的尸蠹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整個身體如同裝滿粘液的氣球般被瞬間打爆!腥臭的、泛著銀光的粘液和破碎的膠質組織四散飛濺!
然而,這血腥的一幕并未嚇退其他尸蠹。相反,墻壁深處傳來更多、更密集的“沙沙”聲!更多的半透明粘稠身影從書卷骸骨的縫隙中“流淌”出來!它們口器開合,銀亮的粘液如同雨點般從四面八方射來!同時,它們那粘稠的身體竟然開始緩緩變色,如同變色龍般,迅速融入周圍青銅書墻的環境,變得若隱若現,更加難以捕捉!
前有詭異的尸蠹群攔路,后有磷火屏障搖搖欲墜,李斯的追兵隨時可能突破!腳下的酸液腐河散發出致命的威脅,兩側是禁錮著無盡怨念的青銅書山骸骨墻!
項羽一把將徐福護在身后,覆蓋鱗片的雙臂交叉擋在身前,金紅的氣息混合著青銅冷澤在體表升騰,如同燃燒的魔神。他熔金般的眼眸掃視著四周若隱若現的尸蠹,又瞥了一眼懷中臉色慘白、精神遭受污染的徐福,以及那光芒微弱、阿青殘念沉寂的丹爐。
“跟緊!”低沉而充滿殺意的聲音從他緊咬的牙關中擠出,如同困獸最后的咆哮。他不再選擇硬沖,而是猛地轉身,朝著甬道一側一個相對狹窄、尸蠹尚未完全合圍的岔道口,大步沖去!每一步踏下,都讓青銅地面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徐福強忍著識海的劇痛和惡心,死死抱著丹爐,跌跌撞撞地跟在項羽身后。蓬萊引的靈覺瘋狂示警,他感覺到前方岔道的深處,有更多冰冷而貪婪的氣息正在蘇醒!
磷火屏障外,巨蟲的撞擊聲越來越沉重,骸骨巨兵的踏步聲越來越近,李斯那如同毒蛇般陰冷的目光,似乎已經穿透了屏障,鎖定了他們的背影。
這條蟲巢古道,每一步,都踏在死亡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