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書房里，陸北辰盯著那份離婚協議，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紙頁邊緣。蘇晚夏的簽名清秀工整，沒有一絲猶豫的痕跡，就像她離開時決絕的背影。

“陳叔，她帶走了什么？“陸北辰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只有幾件換洗衣物和畫具。“陳叔站在一旁，眉頭緊鎖，“夫人特意囑咐，別墅里的東西她一樣沒動。“

陸北辰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他大步走向蘇晚夏的房間，推開門——床鋪整齊，衣柜里她的衣服依然掛著，梳妝臺上的護膚品排列有序，仿佛主人只是暫時出門。

只有床頭柜上的相框空了。那是她和養母唯一的合照。

陸北辰的胸口發緊，轉身時瞥見半開的抽屜。里面躺著一本素描本，露出的一角隱約可見鉛筆線條。他遲疑片刻，還是伸手取了出來。

第一頁是他在書房工作的側影。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他專注的側臉上，連睫毛投下的陰影都細致入微。右下角標注著日期——他們結婚的第二周。

陸北辰的手指微微發抖，翻到下一頁。是他站在落地窗前喝咖啡的背影，肩線緊繃，仿佛承載著無形的重量。再下一頁，是他睡著時的樣子，眉宇間的冷峻褪去，竟顯出幾分罕見的柔和。

一頁一頁，全是他的模樣。有時皺眉，有時微笑，有時疲憊地揉著太陽穴。每一幅都注明了日期，最近的甚至就在三天前。最后一頁卻讓陸北辰的心臟狠狠一縮——是他低頭聽林雨晴說話時的神情，那個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笑容。

角落里那行小字“祝你幸福“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他的胸腔。

“少爺...“陳叔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欲言又止。

陸北辰合上素描本，聲音低沉：“查到她去哪了嗎？“

“夫人用現金買的大巴票，目的地是南城。“陳叔遞過一張紙條，“不過這是她留給您的。“

陸北辰展開紙條，上面只有簡單幾行字：

「契約提前終止，債務我會繼續償還。感謝這段時間的照顧，請不必尋找。——蘇晚夏」

紙條被攥成一團，陸北辰的眼神變得銳利：“備車，我去南城。“

“可是少爺，今天上午和林氏集團的簽約...“

“取消。“陸北辰已經大步走向衣帽間，“所有行程推遲一周。“

陳叔怔了怔，隨即露出欣慰的笑容：“我這就安排。“

三小時后，陸北辰的私人飛機降落在南城機場。他剛開機，林雨晴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北辰，你什么意思？突然取消所有會議，董事會都在問...“

“林雨晴。“陸北辰冷聲打斷，“誰允許你干涉我的婚姻？“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我只是說出事實。你們本來就是契約關系，現在我愛回來了...“

“我和蘇晚夏的事，輪不到你指手畫腳。“陸北辰的聲音像淬了冰，“從今天起，陸氏與林家的所有合作暫停。“

“北辰！你瘋了嗎？為了那個替身...“

“她從來不是替身。“陸北辰一字一頓，“她是我妻子。“

掛斷電話，陸北辰轉向身旁的助理：“查清楚南城所有酒店、出租房的入住記錄，重點排查藝術區附近。“

“陸總，南城這么大...“助理面露難色。

陸北辰的眼神暗了暗：“她身上錢不多，只會選便宜的地方。另外，查一下南城的畫廊和美術培訓機構，她可能會找工作。“

與此同時，南城老城區的一間狹小公寓里，蘇晚夏正將最后一件衣服掛進衣柜。這間月租八百的單間比她以前的宿舍還小，但至少干凈明亮。窗外是一棵老槐樹，陽光透過樹葉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取出畫具擺在窗邊的小桌上，這是房間里唯一的奢侈品——那套陸北辰不知何時換給她的頂級顏料和畫筆。蘇晚夏的手指輕輕撫過筆桿，想起那個雨夜他抱著她去醫院時急促的心跳。

“別想了。“她對自己說，用力眨了眨酸澀的眼睛，“都結束了。“

手機突然震動，是養母的主治醫生發來的消息：「蘇小姐，您母親的手術很成功，恢復情況良好。陸先生特意安排了VIP病房和最好的護理團隊。」

蘇晚夏愣住了。陸北辰還在履行承諾？可離婚協議上她明明寫了會繼續償還債務...她猶豫著撥通了醫院的電話。

“媽，您感覺怎么樣？“她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輕快。

“晚夏啊，媽好多了。“養母的聲音比往常精神，“你怎么不來看我？陸北辰說你出差了？“

蘇晚夏的喉嚨發緊：“嗯，臨時有個項目...我很快回去看您。“

掛斷電話，她蜷縮在單人床上，將臉埋進膝蓋。即使到了這一步，陸北辰還在照顧她的養母。這份復雜的心情讓她胸口發悶。

第二天一早，蘇晚夏就帶著作品集出門了。南城的藝術區比想象中熱鬧，但畫廊和培訓機構大多只招有經驗的老師。奔波一天，她只得到幾個“等通知“的敷衍答復。

傍晚時分，她路過一家名為“青禾“的小畫廊，櫥窗里貼著招聘兼職畫師的告示。抱著最后一絲希望，蘇晚夏走了進去。

“應聘？“柜臺后的年輕男子抬頭，金絲眼鏡后的眼睛帶著審視，“有作品嗎？“

蘇晚夏遞上作品集。男子翻了幾頁，突然停在一幅人物素描上——那是陸北辰在晨光中的側影。

“這是...“男子推了推眼鏡，“模特是你什么人？“

蘇晚夏的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一個朋友。“

“畫得很有感情。“男子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我叫周敘，青禾的老板。每周需要三天下午來畫廊作畫，客人可以圍觀購買，按件提成。有興趣嗎？“

“有！“蘇晚夏急忙點頭，“謝謝周先生。“

“明天開始吧。“周敘將作品集還給她，“對了，怎么稱呼？“

“蘇...“她頓了頓，“Summer，我的英文名。“

走出畫廊，蘇晚夏長舒一口氣。至少有了收入來源，接下來就是找個長期住處。轉過街角時，她沒注意到馬路對面停著一輛黑色轎車，車窗緩緩升起。

“陸總，找到夫人了。“司機低聲匯報，“她在青禾畫廊找了份工作，用的是英文名Summer。“

后座的陸北辰放下平板，眼神深邃：“繼續跟著，別讓她發現。“

“要接夫人回去嗎？“

“不急。“陸北辰望向畫廊的方向，“先查清楚這個周敘是什么背景。“

接下來的日子，蘇晚夏逐漸適應了南城的生活。每天上午她會在公寓畫畫，下午去畫廊工作。周敘是個隨和的老板，從不干涉她的創作，只是偶爾會對她的素描提出專業建議。

“Summer，你的人物畫很有靈性。“某天收工時，周敘突然說，“特別是那個'朋友'的系列，考慮過辦個展嗎？“

蘇晚夏正在收拾畫筆的手一頓：“...不必了，那只是練習。“

“可惜了。“周敘遞給她一杯熱茶，“你知道嗎？真正的好作品都藏著畫家的靈魂。你的每一筆都在訴說著無法言說的情感。“

蘇晚夏險些打翻茶杯。周敘的眼睛太過銳利，仿佛能看透她極力隱藏的心事。

“我該回去了。“她匆忙起身，卻聽見畫廊門鈴響起。

“抱歉，我們已經打烊...“周敘的話戛然而止。

蘇晚夏回頭，整個人如遭雷擊——陸北辰站在門口，黑色風衣上沾著夜露，目光直直鎖在她身上。

“找到你了。“他說，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見。

蘇晚夏的膝蓋發軟，手中的畫筆啪嗒掉在地上。三個月不見，陸北辰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依然英俊得讓人心痛。

“陸...陸總。“她艱難地找回聲音，“您怎么...“

“三個月零七天。“陸北辰一步步走近，“蘇晚夏，你跑得真夠遠。“

周敘敏銳地察覺到兩人之間異常的氣氛，識趣地退到里間：“Summer，你們聊，我整理一下庫存。“

畫廊里突然安靜得可怕。蘇晚夏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和陸北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離婚協議我撕了。“陸北辰在她面前站定，“跟我回家。“

蘇晚夏后退一步，后背抵上畫架：“契約已經終止了...“

“去他的契約！“陸北辰突然提高音量，嚇得她肩膀一抖。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控，深吸一口氣，從風衣內袋取出一樣東西——是她的素描本。

“解釋一下。“他翻開其中一頁，上面是他熟睡時的素描，“為什么畫這些？“

蘇晚夏的臉刷地紅了，羞恥感如潮水般涌來：“只是...練習...“

“每一幅都標注日期。“陸北辰逼近一步，“從我們結婚第一天起，直到你離開前。“

“我...“

“還有這個。“他翻到最后一頁，指著那行小字，“'祝你幸福'？蘇晚夏，誰準你擅自決定什么能讓我幸福？“

蘇晚夏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林小姐都告訴我了...你們要重新開始...我...我只是...“

“她說什么你就信什么？“陸北辰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意，“那我告訴你，林雨晴只是過去式，而你...“他猛地將素描本拍在桌上，“你偷走了我的心，現在想一走了之？“

蘇晚夏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陸北辰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留下淤青：“這三個月，我找遍了南城每一寸土地。每天回到那個沒有你的別墅，看著你留下的每一樣東西...“他的聲音微微發抖，“蘇晚夏，你贏了。我愛上你了，無法自拔地愛上你了。“

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靜止。蘇晚夏的眼淚凝固在臉頰，耳邊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不可能...“她喃喃道，“我們只是契約...“

“去他的契約！“陸北辰一把將她拉入懷中，力道大得幾乎讓她喘不過氣，“跟我回家，妻子。“

這個擁抱太過真實，陸北辰的心跳透過胸膛傳來，快得不可思議。蘇晚夏恍惚間想起那個雨夜，他也是這樣抱著她，一路跑到車上。

“為什么...“她埋在他胸前悶聲問，“為什么現在才...“

陸北辰松開一些，捧起她的臉：“因為我太蠢，直到失去你才知道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他的拇指擦過她的淚痕，“那張照片是五年前的，林雨晴回來只是談合作，我對她早已沒有感情。“

“可是你對她笑...“

“商業假笑。“陸北辰無奈地嘆氣，“你走后我問過她，她承認是為了逼你離開才那么說。“他的眼神變得柔軟，“晚夏，我愛的只有你。從你每天偷偷給我泡的咖啡，到你生病時倔強不肯說的'難受'，再到你留下的這些...“他指了指素描本，“每一筆都是我愛你的理由。“

蘇晚夏的眼淚又涌了出來，但這次是甜的：“我以為...你永遠不會...“

“噓。“陸北辰低頭，吻去她眼角的淚水，“跟我回家，好嗎？“

就在這時，周敘從里間走出來，輕咳一聲：“打擾一下，Summer，這位是...“

陸北辰攬住蘇晚夏的肩膀，宣示主權般說道：“她丈夫。“

周敘挑了挑眉：“原來如此。難怪你畫的人物那么有感情。“他轉向蘇晚夏，“看來我得重新招人了？“

蘇晚夏紅著臉搖頭：“不，我想繼續工作...如果陸總同意的話。“

“叫我的名字。“陸北辰捏了捏她的手指，“至于工作，隨你高興。不過...“他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晚上必須回家住。“

蘇晚夏的耳根燒了起來，輕輕點頭。

離開畫廊時，陸北辰突然停下腳步：“差點忘了最重要的東西。“

“什么？“

他從口袋里取出那枚婚戒，在蘇晚夏震驚的目光中，單膝跪在畫廊門口：“蘇晚夏，愿意重新嫁給我嗎？這次不是因為契約，而是因為愛。“

路燈下，鉆石的光芒刺痛了蘇晚夏的眼睛。她顫抖著伸出手：“我愿意。“

戒指套上手指的瞬間，陸北辰起身將她打橫抱起，在夜風中轉了個圈。蘇晚夏驚叫一聲摟住他的脖子，兩人相視而笑。

“這次不許再跑了，陸太太。“陸北辰抵著她的額頭說。

“不跑了。“蘇晚夏輕聲承諾，“再也不跑了。“

遠處，黑色轎車里的司機欣慰地笑了，撥通了陳叔的電話：“告訴您個好消息，夫人找到了，而且...“他頓了頓，“陸少終于學會怎么表達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