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星合上電腦時，窗外那只金蝶已經飛走了。她把青瓷碗輕輕放在桌角，指尖在碗沿停頓半秒——那上面的蓮花紋路，像是被誰用體溫烙進釉面里的。

她剛起身，手機震動了一下。林雪芽發來一條語音，背景音嘈雜：“你在哪？鋼琴教室！沈硯來了，說要聽你彈琴！”

江晚星沒回，只是把藍絲帶重新系緊。絲帶下的胎記微微發燙，像有電流在皮下爬行。

她到教室時，沈硯正靠在三角鋼琴邊翻譜子。陽光從側窗照進來，落在他袖口的銀扣上，反射出一道細碎的光，正好打在江晚星眼睛上。

“來得正好。”他合上樂譜，“彈一首。”

“不是說聽我彈琴？”她坐上琴凳，手指懸在琴鍵上方。

“聽之前，先讓我確認你是不是真會。”他走近一步，目光落在她左手腕，“這根帶子，從不摘？”

“個人習慣。”她往后縮了半寸。

沈硯忽然伸手，動作快得不像人類反應。藍絲帶應聲滑落，掉在黑白琴鍵上，發出一聲輕響。

胎記暴露在光線下——一道扭曲的閃電形狀，從腕骨延伸至小指根部，邊緣呈鋸齒狀，像某種編碼。

沈硯瞳孔微縮。

江晚星猛地抽手，卻被他一把扣住手腕。他的掌心滾燙，指腹在胎記邊緣摩挲了一下，像是在讀盲文。

“你知道這紋路像什么嗎？”他聲音低下來，“神經突觸的放電路徑圖。”

“像什么，我說了算。”她用力掙開，藍絲帶卻已被他捏在手里。

沈硯沒再追問，只是把絲帶卷了卷，塞進西裝內袋。“下次別戴了，臟。”

江晚星冷笑：“你管得挺寬。”

“我是你家請來的家教。”他退后兩步，語氣恢復平靜，“順便提醒你，下周市賽曲目是《月光第三樂章》，別到時候連譜子都背不下來。”

她盯著他看了兩秒，忽然抬手掀開琴蓋，指尖落下。

音符如暴雨傾瀉。不是練習曲，也不是比賽指定曲目，而是一段從未公開的變奏——節奏錯亂，音高跳躍極大，像是在模擬某種生物電信號的波動頻率。

沈硯站在原地沒動，但江晚星注意到，他右手無名指微微抽搐了一下——那是記憶被觸發時的本能反應。

她彈到第十七小節時，突然變速，左手低音區轟鳴如雷。最后一個音砸下，整架鋼琴都在震。

“聽懂了嗎？”她抬眼。

“聽懂什么？”他反問。

“心跳。”她說，“一個快死的人的心跳。”

沈硯沉默三秒，忽然笑了：“你母親的心跳，也是這樣的？”

江晚星指尖一僵。

他怎么會知道她母親？

還沒等她反應，手機又震了。林雪芽的消息跳出來：“校醫室系統被黑了！所有藥物記錄清空，尤其是抗過敏藥和鎮定劑！”

她迅速點開后臺，調出校園網日志。入侵時間是十五分鐘前，攻擊路徑經過三臺中轉機，最后指向教師辦公區的某個IP。

那個IP，屬于心理課辦公室。

周明川。

江晚星不動聲色地合上手機，看向沈硯：“你剛才是不是動過我書包？”

“沒有。”他答得干脆。

“那我的鋼筆呢？”她指了指桌面。

沈硯皺眉：“你什么時候有鋼筆了？”

江晚星瞇眼。她的鋼筆確實不在包里——但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根本沒把鋼筆拿出來過。

她起身往外走，沈硯在后面叫住她：“你去哪兒？”

“回家。”她說，“我爸書房有臺老式主機，得去查點東西。”

“現在？”

“越晚越容易被人搶先。”她頭也不回。

江家老宅的書房在三樓東側，整面墻都是玻璃書柜，中間嵌著一臺上世紀末的臺式機，黑色機箱，綠色屏幕，鍵盤上還貼著泛黃的便利貼，寫著“開機密碼：晚星生日”。

江晚星輸入密碼，系統卻提示錯誤。

她試了母親的生日、江澈的工號、甚至沈硯的名字拼音，全部被拒。

屏幕跳出一行字：“請輸入生物密鑰。”

她盯著那行字看了三秒，忽然明白了什么。

脫下外套，她把左手腕按在鍵盤右側那個不起眼的金屬片上。

滴——

屏幕閃出一串波形圖，正是她胎記的輪廓。系統開始自動匹配，進度條走到87%時卡住，彈出提示：“密鑰不完整，請補充聲紋驗證。”

江晚星閉了閉眼。

她知道要說什么。

對著麥克風，她輕聲念出一段數字：“07-23-1999-GR-R。”

那是她出生日期，加上“基因玫瑰”計劃的編號。

系統靜默兩秒，突然啟動。桌面展開，文件夾按時間排序，最新一個命名為：“GR-07-R最終報告”。

她點開，文檔第一行寫著：“宿主適配性失敗，建議終止培育。替代方案：激活備份體。”

往下翻，是一組對比圖。左邊是嬰兒時期的她，右邊是個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嬰，但眼神空洞，手腳關節處有縫合痕跡。

文檔末尾附著一段錄音文件。

江晚星點擊播放。

一個女聲響起，語調溫柔卻冰冷：“第七號實驗體意識融合成功，但情感模塊不穩定。建議注入抑制劑，或啟用沈家養女作為替代表。”

聲音戛然而止。

江晚星坐在黑暗里，手指緊緊攥著桌沿。胎記又開始發燙，像是在回應那段錄音。

她沒動，直到手機亮起。林雪芽發來一張截圖：校醫室監控顯示，清空數據前十分鐘，有個穿白大褂的人影進入藥房，胸前工牌被刻意遮住，但袖口露出半截深灰西裝布料。

又是江澈。

江晚星關掉手機，重新看向屏幕。她把“GR-07-R最終報告”拖進加密壓縮包，命名“鋼琴譜”，上傳至云端。然后打開另一個隱藏分區，里面全是過去二十四小時她收集的數據碎片：沈知意的醫療記錄、周明川的登錄日志、江澈的行程表……

她一條條篩選，終于在一條不起眼的日志里發現異常：昨晚十一點零七分，有人遠程訪問過父親書房主機，使用的是聲紋+胎記雙重驗證。

但那晚，她根本沒回過老宅。

有人復制了她的生物信息。

她立刻調出胎記掃描圖，與數據庫里的原始檔案對比。果然，邊緣有細微的像素偏移——像是被人用圖像軟件輕微拉伸過。

偽造者技術很高，但漏了一點：真實胎記的第三道鋸齒，頂端微微上翹，像個小鉤子。偽造圖里，那個鉤子是平的。

江晚星冷笑。她把偽造圖截下來，標注出差異點，發給一個匿名郵箱。這是她設的陷阱——任何打開附件的人，都會觸發反向追蹤腳本。

做完這些，她起身準備離開。

剛走到門口，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未知號碼”。

她接起，那邊傳來沈硯的聲音：“你爸書房的主機，有自動報警系統。你剛才是不是用了生物密鑰？”

“你怎么知道？”她問。

“因為我現在正站在你家門口。”他說，“你父親十分鐘前打了三個電話給我，說書房有人非法入侵。”

江晚星 glance向窗外。夜色沉沉，庭院里的燈一盞盞亮起。

“那你進來啊。”她說，“門沒鎖。”

“我不進去。”他頓了頓，“但你要小心。你爸書房的報警系統，不只是通知家屬那么簡單。它還會同步觸發三件事：警方備案、集團安保出動，還有……某個地下數據庫的喚醒指令。”

江晚星心頭一緊。

那個數據庫，她查過。代號“Q-Link”，只有極少數人能訪問。

“你是說，有人會知道我剛剛看過什么？”

“不止知道。”沈硯說，“他們已經在路上了。”

江晚星迅速拔掉主機電源，把硬盤拆下來塞進衣兜。她剛關上電腦柜，樓下就傳來汽車引擎聲。

她沒走正梯，而是從陽臺翻到隔壁的消防梯。下到二樓時，手機又震了。

林雪芽的新消息：“你快看校園論壇！有人發帖說‘江家真千金是克隆人’，還貼了你胎記的照片！！”

江晚星停下腳步。

照片很模糊，但能看清藍絲帶滑落的瞬間，閃電胎記暴露在燈光下。

發帖人ID是“真相挖掘機”，注冊時間是五分鐘前。

她點開發帖時間戳，發現精確到秒——正是她在鋼琴教室彈琴的那一刻。

有人在現場。

她立刻調出論壇服務器日志，追蹤上傳路徑。數據經過七重跳轉，最終源頭指向一個內部測試賬號，權限級別極高。

屬于南城大學信息中心副主任——周明川的直屬下屬。

江晚星把手機揣回口袋，繼續往下爬。

落地時，她摸了摸衣兜里的硬盤，又看了眼左手腕。

藍絲帶沒了，胎記裸露在外，像一道燒紅的烙印。

她沒去宿舍，而是拐進地下車庫，鉆進一輛不起眼的銀色轎車。車里有股雪松味，很淡，但熟悉。

她打開副駕儲物格，翻出一張折疊的紙條。

上面寫著一行字：“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我已經失憶了。但記住——別相信任何會說話的蝴蝶。”

字跡是德文風格，帶著點中二氣息。

江晚星把紙條塞回去，發動車子。

后視鏡里，一道身影站在車庫入口，手里拿著她的藍絲帶。

沈硯沒追上來，只是遠遠望著。

江晚星踩下油門，車燈劃破黑暗。

她打開車載電腦，插入硬盤。屏幕亮起，自動播放那段被刪除的錄音。

女聲再次響起：“第七號實驗體意識融合成功，但情感模塊不穩定……”

江晚星一邊聽，一邊在鍵盤上敲出一行指令。

她要黑進“Q-Link”數據庫，哪怕只有一次機會。

手指在回車鍵上方停頓一秒。

她忽然想起沈硯的話——別相信任何會說話的蝴蝶。

可她現在，已經沒有退路。

回車鍵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