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星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屏幕還殘留著禮堂廣播系統被篡改后循環播放兒歌的畫面。她沒再看第二眼，指尖在桌面敲出一段節奏——不是摩爾斯電碼，是她自己編的記事符號，代表“身份替換完成”。

她打開一臺二手筆記本，外殼有明顯磕痕，內存條是拼裝的，硬盤只剩三分之一可用空間。這種設備最安全，沒人會懷疑一個轉學生用報廢機搞黑客行動。

注冊賬號的過程很簡單。用戶名：Echo_心。頭像是一片灰藍色聲波圖譜，像心跳，也像某種加密信號。

簡介寫著：“這里不接急單，不治絕癥，但如果你心里有根刺，我可以幫你數清它有多少根倒鉤。”

第一條私信來得比預想快。

“我妹妹被收養后性情大變。”

附圖是一張泛黃的嬰兒照，女嬰腳踝上戴著銀色腳環，鎖骨位置貼著醫院標簽，編號模糊不清。

文字繼續寫道：“以前她怕黑，現在卻總在凌晨三點睜著眼睛笑。我懷疑她不是變了，而是……被換了。”

江晚星盯著那張照片，瞳孔微微收縮。不是因為內容，而是拍攝角度——左下角露出半截深灰西裝袖口，袖扣是古董匕首造型。

江澈拍的。

她沒動聲色，回復只有一句：“你確定，她真的是你妹妹？”

對方秒回：“血緣檢測報告在我手里，可我不敢信。她們連哭聲都一模一樣。”

江晚星輕笑一聲，鋼筆在指間轉了半圈，落回掌心。她開始打字，語氣溫和得像在哄小孩：

“聽說過‘基因玫瑰’嗎？傳說有種花，根系藏在DNA里，只要環境合適，就會從骨血中開出不屬于你的花。你妹妹的變化，也許不是人格分裂，而是某段沉睡的序列醒了。”

她按下發送鍵的同時，順手在后臺植入一段微型腳本。只要對方打開下一條消息，手機攝像頭將自動拍攝三秒環境影像，并上傳至臨時緩存。

做完這些，她合上電腦，從書包夾層抽出一張打印紙。是沈知意的學生檔案復印件，照片上女孩笑容甜美，腳環清晰可見。

江晚星用紅筆圈住鎖骨區域，寫下一行小字：“這里遲早會長出點什么。”

第二天中午，林雪芽沖進教室時嘴里正嚼著口香糖，手里舉著手機：“你猜怎么著？沈知意在茶藝社暈倒了！”

江晚星正在抄筆記，鋼筆頓了頓。

“過敏性休克，”林雪芽一屁股坐下，機械鍵盤吊飾晃得叮當響，“校醫說是金屬中毒，她腳環里的鎳超標，但最離譜的是——她鎖骨那兒紋了東西！”

“哦？”江晚星翻頁。

“一條螺旋線，像DNA，又像條碼。社長說她倒下前一直在念‘序列編號GR-07-R’，跟背咒語似的。”

江晚星終于抬眼：“她說了什么？”

“就那一句。然后開始抓脖子，像被人掐住一樣。”

林雪芽湊近，“你說，會不會是心理暗示？網上不是有那種催眠實驗，讓人覺得自己在燃燒？”

江晚星輕輕點頭，目光落在自己左手腕的藍絲帶下。那道閃電狀胎記微微發燙，像是被什么喚醒了。

她沒告訴林雪芽，那段“心理暗示”是她親手種下的。

昨晚那條私信發出兩小時后，她收到了回傳影像：昏暗書房里，江澈坐在皮椅上，手里拿著一支幽藍鋼筆，正在翻看一份文件。標題是《GR計劃：宿主適配性評估》。

她當時就明白了——有人在用親情做掩護，試探她知不知道“基因玫瑰”。

于是她反向追蹤IP，發現信號經過七重跳轉，最終指向南城大學附屬醫院神經科檔案室。而那個賬號注冊用的郵箱，歸屬人是周明川，心理學教授。

巧合太多，就不叫巧合了。

江晚星打開手機后臺，調出腳本記錄。除了影像，那臺設備還上傳了一段音頻片段——江澈低聲說：“GR-07-R醒了，通知Q。”

她把音頻拖進分析軟件，剝離背景噪音，提取關鍵詞頻率。結果顯示，“Q”字發音帶有輕微齒擦音，習慣性拖長第二音節。

符合沈硯說話時的聲紋特征。

但她沒動。現在還不是時候。

下午第三節是心理課，周明川站在講臺前，推了推金絲眼鏡，粉筆在指間斷成三截。

“今天我們講‘暗示的力量’。”他聲音平穩，“一個人相信自己生病了，身體就會真的出現癥狀。這叫‘心身反應’。”

江晚星看著他食指輕微顫抖，忽然開口：“如果有人從小被告知‘你是特別的’，他會因此變成真的特別，還是只是更瘋？”

全班安靜了一瞬。

周明川看向她，眼神有一瞬波動，隨即恢復平靜：“取決于‘特別’是誰定義的。”

“比如，”她繼續問，“一個孩子出生就被編號，長大后突然發現自己是復制品，他的痛苦是真實的嗎？”

教室里有人笑出聲，覺得她在演偶像劇。

周明川卻把剩下半截粉筆輕輕放下，“真實與否，不在于起源，而在于感受。哪怕你是被制造出來的，流淚的感覺，也不會假。”

江晚星盯著他看了三秒，忽然笑了。

下課鈴響，她沒走，等人群散去才起身。

“教授。”她站在門口，聲音不高，“如果你知道一個人被替換了人生，你會幫她拿回來嗎？”

周明川轉身，目光落在她手腕的藍絲帶，“你覺得呢？”

“我覺得，”她輕點桌面，“有些人活著，就是為了等一個能聽懂暗號的人。”

說完她轉身離開，腳步穩定。

回到宿舍，唐小滿正蹲在桌前熬粥，陶罐咕嘟冒泡，香氣撲鼻。

“給你煮了蓮子百合粥，”她頭也不抬，“聽說沈知意過敏了？活該，上次她說我做的點心像豬食。”

江晚星坐下，看著那碗冒著熱氣的青瓷碗，沒說話。

唐小滿突然抬頭：“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江晚星攪動粥面，“我能知道什么。”

“你昨天半夜上線了三個小時，IP跳得比電競選手還花。”唐小滿瞇眼，“別忘了，我爺爺是唐門首席解毒師，你這碗粥里要是有異樣，我舌頭比質譜儀還準。”

江晚星笑了：“你嘗嘗不就知道了。”

唐小滿真就舀了一勺，吹了吹，喝下去，咂咂嘴：“嗯……少放了兩粒冰糖，但整體OK。”

她放下勺子，認真看江晚星：“你要是想查什么，我可以幫你。我藥鋪地窖里有三十年前的病歷微縮膠片，包括江家產科的。”

江晚星搖頭：“還不用。”

“那你到底在等什么？”

“等一個人主動露出破綻。”她輕聲說，“比如，誰會在意一個被收養孩子的嬰兒照？除非……他自己也不確定那個孩子是不是真的。”

唐小滿愣住。

江晚星端起粥碗，喝了一口。溫度剛好，甜度精準，像被計算過千百遍。

她忽然問：“你相信雙胞胎會有心靈感應嗎？”

“廢話，我跟我姐吵架時，她在國外都能打噴嚏。”

“那如果……根本不是雙胞胎，只是同一個基因的兩份打印件呢？”

唐小滿皺眉：“你今天怪怪的。”

江晚星沒答，目光落在窗外。一只金蝶停在窗臺，翅膀開合，像在傳遞某種頻率。

她打開電腦，收到一條新私信。

來自“Echo_心”的匿名用戶。

內容只有一行字：

“你說的基因玫瑰，今晚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