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他憋了一路了。

姜河看著他那雙燒得通紅的眼，心里清楚：

今天這事要是不說出個子丑寅卯，這老頭能當(dāng)場把他扔回海里喂魚。

“陳伯，我落水之后，腦子里就多了點東西。”

姜河想了想，開口道。

“閉上眼，我的周圍有什么東西，活的死的，我都‘看’得見。”

姜河只說了一點。

其實他之前還偷偷溜去陳通的船那邊，隔著油布探過一次。

否則小屋距離船那么遠(yuǎn)，他不可能探知得如此詳細(xì)。

陳通愣住了。

他張了張嘴，想罵一句“放屁”，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這小子，撈上了沒人見過的錦繡龍蝦。

一口就說出了“海龍?zhí)枴辈亓耸畮啄甑拿孛堋?

剛從龍口水道的鬼門關(guān)爬出來，就說那條海鱔肚子里有寶貝。

邪性！

這小子，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子邪性！

陳通沉默了許久，最后只是重重地哼了一聲。

“我不管你腦子里多了個啥，是龍王爺還是閻王爺。”

他指著那片還在泛紅的海水。

“你現(xiàn)在，給老子‘看’清楚，那條畜生，鉆哪個洞里去了！”

姜河點點頭，重新躺回甲板上。

他將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到了腦海中的感知地圖上。

海水，礁石，還有無數(shù)細(xì)小的生命波動。

沒有。

還是沒有。

那個巨大的紅色光點，消失了。

“跑了？”

陳通在身后冷冰冰地問道。

“不。”姜河又探了一會，“它還在。”

“它把自己埋起來了。”

姜河猛地睜開眼，指向船頭左前方，大概七八米遠(yuǎn)的一處崖壁。

“那兒，底下有個沙坑。”

“它把自己埋進(jìn)沙子里了，就露了個腦袋在外面換氣！”

陳通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除了翻滾的浪花，什么都瞧不見。

但他沒有懷疑。

“把大衣穿上！快！”

他又從木箱里翻出一卷細(xì)長的鋼絲繩，一頭系在魚叉的末端，另一頭，死死地綁在了船的絞盤上。

做完這一切，他走到船舵前，雙手緊緊握住舵盤。

“小子，聽好了！”

陳通的聲音變得如同雷動。

“待會兒，我把船開過去，用船頭撞那塊崖壁！”

“那畜生被驚動，肯定會從沙子里出來。它一冒頭，你就給老子一叉子扎下去！不用扎死，只要掛住就行！”

“剩下的，交給我！”

陳通不管姜河有沒有聽懂，就猛地轉(zhuǎn)動船舵。

小船發(fā)出一聲呻吟，調(diào)轉(zhuǎn)船頭，朝著那片絕壁，義無反顧地沖了過去！

這身鯊魚皮大衣，又硬又沉。

姜河攥緊三棱魚叉，瞪大著眼睛。

“小子！給老子抓穩(wěn)了！”

船舵前，陳通的嘶吼混在風(fēng)中，只出口半句，下半句便被風(fēng)吹散。

此刻的陳通，透著一股子瘋勁兒。

這哪是開船，分明是駕著一輛戰(zhàn)車在沖鋒陷陣！

姜河沒回話。

腦中地圖上，那個紅點依舊死死地蟄伏于沙坑。

一動不動。

近了。

更近了！

船頭離那面黑崖，不到十米！

“轟——！”

一聲巨響，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船身劇震。

姜河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被甩向船舷。

就是現(xiàn)在！

姜河抓住船舷，猛地睜開眼。

沙坑里，那個紅點，轟然暴起！

“嘩啦！”

一條黑影，破開渾水，猛地竄出！

這畜生，比想的還大！

它渾身裹滿爛泥水草，腦袋有水桶粗。

巨口張開，滿嘴獠牙。

“來了！”

陳通嘶吼，雙手把死船舵，用船身硬頂著崖壁，不讓船被彈開。

姜河腰腹驟然發(fā)力！

他擰動全身，用盡吃奶的勁兒，魚叉脫手而出！

海鱔察覺到危險，龐大的身軀猛地一擰！

“噗嗤！”

魚叉沒能釘進(jìn)它的腦袋！

反倒是擦著腮幫子，深深扎進(jìn)了它脖頸下最厚實的皮肉里！

“掛住了！”姜河吼道。

鋼絲繩瞬間繃得筆直。

絞盤瘋狂逆轉(zhuǎn)，迸出團(tuán)團(tuán)火星！

“**你祖宗的！”

陳通破口大罵，把絞盤死死鎖住！

船舷被鋼絲繩拽得，幾乎貼上水面。

海水開始往甲板上倒灌。

這小船吃水太淺，眼看就要翻了過來。

海鱔吃痛，徹底瘋了！

它巨尾狂甩，一次次砸在船身上。

“小子！它要往石頭縫里鉆！快！砍繩子！”

陳通的臉都漲成了豬肝色。

真讓它鉆進(jìn)去，連人帶船，都得被拖進(jìn)海底喂王八！

姜河想也不想，抽出腿上的鋼鋸，對著鋼絲繩就砍！

可就在這時，那畜生的動作，突然停了。

它不鉆了。

它調(diào)轉(zhuǎn)方向，腦袋猛地抬出水面。

那只獨眼，死死鎖定了甲板上的姜河。

這畜生，要上船！

“陳伯！它要上船！”

姜河大聲喊道。

陳通從船舵后探出頭，只一眼，頭皮都麻了。

那畜生借著鋼絲繩的拉力，上半截身子已經(jīng)順著船舷就爬了上來！

血盆大口，離姜河不到三米！

腥臭。

“砍！砍了它狗日的腦袋！”

陳通狂吼，可他自己被船舵纏住，脫不開身。

砍？

手中的鋼鋸連木頭都鋸不動，還想砍這大魚的腦袋？

做夢！

千鈞一發(fā)！

姜河沒退。

他扔了鋼鋸，整個人往甲板上一躺，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地到了絞盤邊。

他拼盡全力，一腳踹開鎖死絞盤的剎車！

“嗡——”

鋼絲繩沒了束縛，瘋狂外放！

正在上爬的海鱔猛地失去著力點，龐大的身體“噗通”一聲，重重摔回海里。

危機(jī)，暫時解除。

做完這一切，姜河癱在積水的甲板上，大口喘著粗氣。

“好小子！”

陳通也緩過一口氣。

他看著姜河，眼神里多了一絲贊許。

這小子，不光邪性，腦子轉(zhuǎn)得比鬼都快。

“還沒完！”

陳通吼了一嗓子，重新握緊船舵。

“那畜生吃了虧，非拼命不可！小子，給老子‘看’清楚，它下一步要干啥！”

“明白！”

姜河再次沉心入海。

地圖上，那個紅點在水下瘋狂兜圈。

它在蓄力！

“它要撞過來了！”

“哪邊？”

“船底！正前方！”

“狗日的，想把老子的船頂穿！”

陳通痛罵一句，手上的動作快如閃電。

他猛地將船舵向左打死，右手探向絞盤，在鋼絲繩又放出二十多米后，再次狠狠鎖死！

小船在海面上，劃出一個驚心動魄的甩尾！

幾乎同時，一道巨大的黑影，貼著船底一沖而過！

那畜生含怒一擊，撞了個空。

可它沖過去的瞬間，被鎖死的鋼絲繩從它脖頸處，狠狠地橫切過去！

“噗——”

那畜生被這股巨力一帶，整個身體在水里被拽停，翻滾著撞在不遠(yuǎn)處的一塊礁石上！

礁石上，瞬間濺開一抹猩紅。

“收繩！就是現(xiàn)在！”

陳通扯開嗓子。

姜河一躍而起，撲到絞盤邊，拼命搖動搖桿。

鋼絲繩一寸寸被收回。

海鱔被撞得七葷八素，一時沒了動靜。

二十米。

十米。

五米。

越來越近。

那顆丑陋的腦袋，到了船邊。

可就在這時，那畜生瞎掉的獨眼，猛地睜開！

不！

不是睜開！

是整個眼眶，都爆裂開來！

它猛地張嘴，噴出一大口黑紅的血水，直沖姜河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