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工地拳王

清晨五點半，鋼筋水泥的森林還未完全蘇醒，陳默已經扛著五十斤重的水泥袋在腳手架上爬了三趟。汗水浸透了洗得發白的工裝，在他古銅色的后背上勾勒出深淺不一的疤痕，像極了拳臺上被對手用肘擊擦出的血印。

陳默扛起第四個水泥袋時，右肩傳來一陣刺痛。那是三年前在工地被掉落的鋼管砸的舊傷，陰雨天總會發作。他咬著牙，把水泥袋往肩上又挪了挪，盡量讓重量分散到整個背部。腳手架的鐵架被他踩得咯吱作響，像是在抗議這個超負荷的身軀。汗水順著他的額頭流進眼睛，澀得生疼，他卻騰不出手去擦——二十米高的腳手架上，任何一個疏忽都可能致命。

"陳默！磨磨蹭蹭的想扣工資是不是？"工頭王胖子的大嗓門從地面傳來，啤酒肚隨著他的吼聲有節奏地顫動。

陳默停下腳步，低頭看了眼腳下二十米高的腳手架，又抬頭望了眼剛蒙蒙亮的天空。五年了，他每天都在這樣的叫罵聲中開始新的一天。曾經在拳臺上被萬人吶喊的"沉默拳王"，如今成了工地上最沉默的搬運工。

"來了。"他應了一聲，聲音低沉得像埋在水泥里的鋼筋。

從腳手架下來時，陳默路過工地角落的舊物堆。那里扔著一副被老鼠咬得破破爛爛的拳擊手套，紅色的皮革已經褪色成暗褐色，指縫里還沾著當年的血跡。他蹲下來，用粗糙的手指輕輕撫過手套上的裂痕，仿佛在觸摸一段被埋葬的往事。

陳默的手指撫過手套上的裂痕，突然想起五年前的那個夜晚。那是他職業生涯的巔峰之戰，對手是來自泰國的拳王頌猜。頌猜的肘擊像鋼鞭一樣兇狠，在他背上留下了一道長達十厘米的傷口。可他沒有退縮，而是用一記漂亮的上鉤拳KO了對手，贏得了職業生涯的第一條金腰帶。臺下的觀眾瘋狂吶喊著他的名字，鎂光燈亮得讓他睜不開眼睛。那時候，他以為自己會永遠站在拳臺上。

"默哥，發什么呆呢？"小年輕阿亮湊過來，手里拿著個剛從食堂順來的包子，"王胖子又催著要水泥了，說是開發商今天要來檢查。"

陳默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知道了。"他的目光掃過阿亮胳膊上的刺青——那是個歪歪扭扭的拳套圖案。這小子總說自己是陳默的"粉絲"，可陳默知道，他崇拜的不過是當年那個在拳臺上所向披靡的傳說，而不是現在這個滿身水泥味的搬運工。

工地上的水泥用完了，陳默跟著卡車去建材市場拉貨。回來的路上，卡車收音機里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音樂，接著是主持人亢奮的聲音："城市拳王爭霸賽火熱報名中！冠軍獎金五十萬，更有機會簽約職業俱樂部！只要你年滿十八歲，不限職業，不限經驗，均可報名參加！"

陳默的手猛地一抖，方向盤差點跑偏。旁邊的司機老張嚇了一跳："老陳，你咋了？"

"沒...沒事。"陳默咽了口唾沫，喉嚨干得發疼。五十萬，這個數字在他腦海里不斷盤旋。父親的手術費需要三十萬，妹妹的學費和生活費一年要五萬，剩下的十五萬，足夠他們換一個像樣的房子，不用再擠在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可一想到當年的丑聞，他的胸口就像被一塊大石頭壓著，喘不過氣來。假賽的標簽像烙印一樣，永遠刻在了他的額頭上。他還記得那些記者的追問，那些觀眾的咒罵，那些贊助商的解約通知...

回到工地，陳默發現工地上炸了鍋。幾個年輕工人正圍在一起看手機，嘴里念叨著"拳王爭霸賽"、"五十萬獎金"之類的詞。阿亮看見陳默，立刻擠過來說："默哥，你聽說了嗎？城市拳王爭霸賽開始報名了！獎金五十萬呢！以你的身手，肯定能拿冠軍！"

"小孩子瞎起哄。"陳默皺了皺眉，轉身想走。

"怎么是瞎起哄？"一個高個子工人突然站出來，擋住了他的去路，"陳默，你當年不是挺能打的嗎？怎么，現在連報名的勇氣都沒有了？還是說，你怕當年的那些事兒被人翻出來？"

陳默的瞳孔猛地收縮。他認出了這個高個子——是三年前被他在工地教訓過的混混，后來不知怎么也混進了工地。

"讓開。"陳默的聲音像結了冰。

"怎么？不敢吱聲了？"高個子得寸進尺，伸手推了陳默一把，"我就說嘛，當年的假賽王，現在也就是個只會搬磚的孬種！"

高個子的手剛碰到陳默的肩膀，陳默的身體就本能地做出了反應。他微微一側身，避開了高個子的推搡，同時右手閃電般探出，抓住了高個子的手腕。這是當年李教練教他的擒拿技巧，專門用來對付比自己高大的對手。高個子疼得齜牙咧嘴，卻還是不肯服軟，嘴里罵罵咧咧的。陳默的眼睛里跳動著危險的光芒，他想起了當年在拳臺上的自己，想起了那種拳拳到肉的感覺。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壓抑住內心的怒火，可高個子的話像一把把刀，不斷刺向他的心臟。

"你再說一遍。"陳默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

"假賽王！孬種！"高個子雖然疼得冒汗，卻還是嘴硬。

陳默松開手，突然閃電般出拳，正中高個子的腹部。高個子像被撞飛的沙袋，倒飛出去三米遠，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工地上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陳默。那個平時沉默寡言、任人欺負的搬運工，此刻身上散發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氣場，像極了當年站在拳臺上的那個"沉默拳王"。

陳默轉身走向工地宿舍，身后傳來阿亮崇拜的聲音："默哥，你太帥了！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

宿舍里，陳默坐在床沿，從床底下翻出一個落滿灰塵的木盒。打開木盒，里面躺著一張泛黃的報紙，頭條標題格外醒目："拳王陳默涉嫌假賽，職業生涯宣告結束"。旁邊還有一張全家福，照片上的陳默穿著拳王金腰帶，笑得陽光燦爛，而現在的他，眼角已經有了明顯的皺紋。

他拿起照片，用袖子輕輕擦去上面的灰塵。照片里的妹妹笑得很甜，父親的身體還很硬朗。可現在，妹妹在上大學，父親躺在醫院里，等著錢做手術。

陳默深吸一口氣，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喂，是李教練嗎？我是陳默。"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才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你還知道打電話給我？"

"我想報名參加城市拳王爭霸賽。"陳默的聲音很堅定。

"你瘋了？"李教練的聲音突然提高，"當年的事情還沒過去，你現在出來只會讓人笑話！"

"我需要錢。"陳默說，"我父親病了，需要做手術。"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陳默能想象到李教練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皺著眉頭，嘴里叼著那根陪伴了他幾十年的煙斗。

"好吧。"李教練終于妥協，"明天下午三點，來我的拳館。"

陳默掛斷電話，看向窗外。夕陽把天空染成了血紅色，像極了拳臺上的地毯。他知道，明天將是他人生的轉折點。無論等待他的是榮耀還是恥辱，他都必須去面對。因為有些東西，值得用生命去捍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