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機坪的月光

暮色像塊浸了水的灰布，沉沉壓在濱海國際機場的跑道上。林晚星拖著行李箱走出到達口時，停機坪的指示燈已經亮起，像散落的珍珠項鏈。她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晚上九點十七分——比原計劃延誤了整整三個小時。

"林姐，你看那邊！"小雅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

林晚星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302號飛機的腹下還亮著檢修燈，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蹲在起落架旁，手里拿著強光手電。深藍色工裝在夜色中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只有安全帽上的反光條偶爾閃過。

"陳師傅還在工作？"小雅驚訝地捂住嘴，"都這個點了..."

林晚星的心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她想起下午湍流時那個堅實的懷抱，掌心似乎還殘留著紐扣的溫度。"我們先走吧，別打擾人家工作。"她拉著小雅快步走向員工通道，卻忍不住回頭望了三次——每次都對上那道似乎能穿透黑暗的目光。

第二天清晨，林晚星在乘務組準備室整理飛行手冊時，發現桌角多了一杯熱豆漿和一個肉松面包。豆漿的溫度剛好，面包袋上還印著機場便利店的標志。

"誰放的？"她問正在化妝的資深空姐張姐。

張姐對著小鏡子涂口紅，嘴角勾起曖昧的笑："還能有誰？今早看見陳師傅在門口徘徊了半天，放下東西就跑，跟做賊似的。"她轉過身，壓低聲音，"晚星，你可得小心點，那木頭疙瘩平時連跟女同事說話都臉紅，對你倒是挺上心。"

林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觸到溫熱的豆漿杯壁，燙得她趕緊縮回手。"張姐別開玩笑了，人家只是...只是感謝我昨天幫忙遞工具。"她慌亂地翻開手冊，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滿腦子都是陳嶼蹲在起落架旁的背影，和他安全帽上閃爍的反光條。

下午的航班準點起飛。林晚星在服務艙為乘客準備飲料時，發現前艙的應急手電筒怎么也打不開。她拍了拍外殼，又檢查了電池倉，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需要幫忙嗎？"低沉的男聲突然在身后響起。

林晚星嚇得手一抖，手電筒差點掉進冰桶。陳嶼不知何時出現在服務艙門口，工裝外套搭在臂彎里，里面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灰色T恤。他手里拿著個工具盒，上面貼著張黃色便簽，寫著"客艙設備備用零件"。

"陳師傅？您怎么會在這里？"林晚星驚訝地問。按規定，機械師除非特殊情況不得進入正在飛行的客艙。

陳嶼的耳朵微微發紅："機長說...說駕駛艙有點異響，讓我上來看看。"他的目光掃過林晚星手里的手電筒，"接觸不良，我幫你修。"

他接過手電筒，修長的手指在金屬外殼上輕輕敲了敲，又旋開尾蓋檢查電池接觸片。陽光透過舷窗照在他專注的側臉上，睫毛在眼瞼下方投出一小片陰影，鼻梁挺直，嘴唇抿成一條認真的直線。

"好了。"不到一分鐘，他就把手電筒還給她。按下開關，刺眼的白光瞬間照亮了整個服務艙。

林晚星接過手電筒，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觸電般迅速分開。"謝謝..."她低下頭，看見他工裝口袋里露出半截熟悉的軍表表帶。

"那個..."陳嶼突然開口，聲音有些干澀，"昨天湍流的時候，你沒事吧？"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跳，想起那個被他緊緊護在懷里的瞬間。"沒事，謝謝你及時扶住我。"她抬起頭，鼓起勇氣迎上他的目光，"只是...你的手好像受傷了。"

她注意到他左手食指上纏著創可貼，邊緣滲出淡淡的血跡。

陳嶼下意識地把手背到身后，耳根紅得更厲害了："小傷，昨天檢查設備時不小心被螺絲劃破的。"他轉移話題似的指了指她的手冊，"應急程序都背熟了？"

"當然。"林晚星揚了揚下巴，露出職業性的自信微笑，"每個乘務員都要通過嚴格考核的。"

陳嶼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揚了一下，像被風吹動的湖面泛起漣漪："我知道。"

林晚星愣住了。他的語氣那么肯定，仿佛親眼見過她挑燈夜讀的樣子。

"叮咚——"客艙提示音突然響起，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各位乘客，飛機即將開始下降，請您系好安全帶..."

陳嶼迅速恢復了平時的嚴肅表情："我先回駕駛艙了。"他轉身走向前艙，工裝外套的下擺掃過林晚星的小腿，帶來一陣短暫的戰栗。

下降過程異常平穩。林晚星站在客艙中部進行安全檢查時，目光不由自主飄向駕駛艙方向。她想起張姐的話，想起那杯溫熱的豆漿，想起他修手電筒時專注的側臉——心跳像失控的引擎，在胸腔里轟鳴。

飛機落地后，林晚星在行李架上發現了一個陌生的筆記本。深藍色封皮，邊角有些磨損，看起來用了很久。她翻開第一頁，愣住了——里面畫滿了飛機的素描，從波音737到空客A380，每一筆都精準流暢。

翻到中間，她的呼吸突然停止。那一頁畫的不是飛機，而是穿著制服的她——蹲在頭等艙檢查設備的側影，發絲垂落在臉頰旁，手里拿著應急手冊。畫得栩栩如生，連絲巾的結都和她習慣的打法一模一樣。

筆記本的最后一頁，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三萬英尺的高度，離星星最近的地方——也是離你最近的地方。"

林晚星握緊筆記本，指節泛白。她突然想起昨天在機坪上看到的那道目光，想起那杯溫度剛好的豆漿，想起他每次"恰好"出現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原來那些被她忽略的細節，都是他小心翼翼的告白。

這時，手機突然震動。是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手冊里夾著創可貼，記得貼。"

林晚星猛地抬頭，看見陳嶼正站在登機口，對著她的方向輕輕揮手。夕陽的金光灑在他身上，深藍色工裝仿佛變成了星空的顏色。她低頭翻開飛行手冊，里面果然夾著一包嶄新的創可貼——和他手上那個牌子一模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