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延誤的航班
林晚星蹲在頭等艙第一排座位旁，指尖劃過應急設備檢查清單上的最后一項。波音777的客艙里彌漫著消毒水和咖啡混合的氣味，窗外的停機坪在七月午后的陽光下泛著白光，遠處的塔臺像個沉默的金屬巨人。她抬手將滑落的鬢發別到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那里有一道幾乎看不見的淺疤，是三年前一次緊急迫降時被安全帶卡扣蹭出的。
"林姐，302航班又延誤了。"新來的實習生小雅抱著一摞毛毯走過，聲音里帶著疲憊。女孩的額頭上沁著細密的汗珠，藍色制服襯衫的腋下已經洇出深色的汗漬。
林晚星抬頭看了眼登機口顯示屏上刺眼的紅色延誤信息，筆帽在清單上敲出輕響："第幾次了？"她的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涂著接近膚色的裸粉色指甲油，只有右手虎口處留著一道淺淺的月牙形繭子——那是常年拉拽行李箱拉桿磨出來的。
"第三次。機械師說液壓系統需要再檢查。"小雅把毛毯放進儲物柜，金屬柜門上倒映出她沮喪的臉，"聽說還是那個陳師傅？就是總穿深藍色工裝，戴黑框眼鏡的那個？"
林晚星的筆尖頓了頓。陳嶼。這個名字在過去三個月里，和17次航班延誤牢牢綁定在一起。她站起身整理制服裙擺，深藍色的絲巾在頸間系成標準的航空公司結，這個結她練了整整一周才達到乘務長要求的"手指劃過無褶皺"標準。
"檢修是正常流程。"她淡淡地說，目光卻不由自主飄向駕駛艙方向。那里的門虛掩著，能看到副駕駛正在里面喝咖啡，而本該在機坪上檢查飛機的機械師，此刻卻遲遲沒有動靜。
十分鐘后，穿著藏藍色工裝的陳嶼出現在前艙門。他戴著黑色乳膠手套，工具包帶子勒在結實的肩膀上，安全帽夾在腋下——帽檐上還沾著一小塊油漬，像顆凝固的星星。鏡片后的眼睛掃過客艙，最后落在正在檢查氧氣面罩的林晚星身上，像兩架精準的雷達鎖定了目標。
"林乘務長。"他開口，聲音比引擎的低鳴更讓人心跳失序，"需要檢查頭頂行李架鎖扣系統。"
林晚星點點頭，退到過道讓開位置。陳嶼的工具包擦過她的制服褲腿，帶來一陣機油和金屬混合的氣息，意外地不難聞，像暴雨后剛檢修完的摩托車。他伸手檢查行李架時，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塊磨損嚴重的軍表——表盤里的夜光涂層已經斑駁，卻比機上任何一塊名表都讓她在意。
"上次航后檢查不是剛做過？"林晚星狀似隨意地問，目光落在他工裝胸前的航空公司標志上。那個銀色的機翼徽章邊角已經有些氧化發黑。
陳嶼的手指頓在半空中，鏡片反射著客艙頂燈的光："安全檢查不嫌多。"他轉過身，手里拿著扳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特別是302這種老飛機。"
林晚星沒再接話，轉身去檢查應急出口指示牌。她能感覺到背后的目光，像細密的網，從她的發髻一直籠罩到高跟鞋尖。這種感覺已經持續了三個月，從陳嶼調到此航線開始。每次他來檢修，航班總會延誤至少半小時，而他檢查的重點，永遠"恰好"是客艙，是她負責的區域。
"林姐，乘客開始抱怨了。"小雅的聲音帶著慌張，手里的水杯晃出了幾滴在地毯上。
林晚星深吸一口氣，露出標準的職業微笑——嘴角上揚30度，露出八顆牙齒，眼神保持溫柔平視。這是她對著鏡子練了無數次的表情，即使心里煩躁得像塞了團亂麻。"我去廣播解釋一下。"
她剛走到廣播臺前，機身突然劇烈晃動！毫無預兆的湍流像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抓住飛機甩動。林晚星驚呼一聲向后倒去，手里的應急手冊散落一地，紙張在氣流中瘋狂翻動，像一群受驚的白蝴蝶。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她落入一個帶著機油味的堅實懷抱。陳嶼的手臂緊緊環著她的腰，另一只手撐在廣播臺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林晚星的臉貼在他工裝胸前，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臟的跳動，像藏在金屬外殼下的引擎，沉穩而有力。更讓她心神不寧的是，他制服第二顆紐扣正硌在她的掌心，金屬的冰涼被體溫焐得發燙，像枚小小的烙鐵。
"沒事吧？"他的聲音近在咫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平時那個沉默寡言的機械師判若兩人。
林晚星猛地推開他站直身體，臉頰發燙得能煎雞蛋。"謝謝陳師傅。"她整理著微亂的絲巾，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眼里的慌亂會出賣內心的悸動。
客艙里一片混亂，哭喊聲和尖叫聲混雜在一起。前排的小男孩嚇得哇哇大哭，他媽媽緊緊抱著他，臉色慘白。后排的商務人士正在手忙腳亂地撿散落的文件，咖啡潑了一褲子也顧不上擦。陳嶼卻像是沒聽見，只是看著她發紅的耳根，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像有話要說，最終卻只是抿緊了唇。
" turbulence（湍流）而已。"他低聲說，重新戴上安全帽，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眼底的情緒，"我去檢查設備受損情況。"
看著他走向后艙的背影，林晚星攤開手掌。那里似乎還殘留著紐扣的形狀和溫度，像一個滾燙的秘密，烙印在她的皮膚上。她彎腰去撿散落的應急手冊，指尖觸到其中一頁——那是關于"機身異常震動應對措施"的章節，頁面右下角有個淺淺的折痕，和她每次思考時無意識折書角的習慣一模一樣。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見的角度，陳嶼摘下手套的右手，也在微微顫抖。他走到后艙洗手間旁，背靠著冰冷的艙壁，從工裝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筆記本，翻開——里面貼滿了從航班雜志上剪下來的照片，都是不同角度的林晚星：給乘客遞水的她，檢查安全設施的她，甚至是打哈欠時捂住嘴的她。最新一頁上，用鉛筆輕輕畫著一個小小的紐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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