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手指觸碰到粗糙的門簾，一股混雜著劣質麥酒酸味、燉肉油膩、汗臭和刺鼻熏香的氣味鉆入鼻腔。

他下意識收緊了抱著幼崽的手臂，小家伙在他懷里不安地扭動，幽藍的眸子警惕地掃視著這個陌生而危險的環境。

跨過門檻，昏暗的燈光下，數十張粗糙木桌旁擠滿了形形色色的人。

陳默注意到大聲劃拳的鏢客手臂上凸起的青筋和傷痕，觀察到獨飲帶刀客腰間佩刀的磨損程度和保養狀態，聽見商人們壓低的交談聲中夾雜著銀錢碰撞的輕響。

每一個細節都在告訴他：

這里不是黑山，這里的規則完全不同。

走到柜臺前，猶豫了一下，他從內袋摸索出三枚銅錢——

這是他從那些黑山衛尸體上找到的，但他并不清楚這些錢在這里的實際購買力。

“住店?！?

掌柜懶洋洋地瞥了一眼銅錢，隨手扔過來一個寫著號碼的木牌。

朝身后一條更昏暗的走廊努了努嘴，連多余的一句話都懶得說。

通鋪的氣味更加濃重，幾十個鋪位緊密相連，鼾聲、磨牙聲、咳嗽聲此起彼伏。

陳默找到自己的鋪位，將幼崽安置在最內側靠墻的位置，自己則在外側盤膝坐下。

背靠冰冷的土墻，長刀放在觸手可及之處，他開始仔細觀察這個新環境。

隔壁鋪位的一個老鏢師正在清點錢袋。

陳默注意到他仔細地將三十枚銅錢串成一串，然后又取出幾塊碎銀用小布袋小心包裹。

‘看來銅錢和銀子是通用貨幣，但比例是多少？’

陳默在心中默默記下這個疑問。

不遠處，兩個商人打扮的人正在交談。

“這次的安家費又漲了，“

較胖的那個嘆氣道，

“每月五兩銀子，還讓不讓人活了？“

“嫌貴你可以搬去外區窩棚，“

瘦子冷笑道，

“不過聽說昨晚又死了三個，血都被吸干了?！?

“又是血菩薩干的？巡邏隊就不管管？“

“管？怎么管？那些可是修煉邪功的高手...“

陳默默默記下這些信息。

安家費每月五兩，看來是某種強制性的居住稅。

他摸了摸內袋里的碎銀，估算著大概不到二兩的樣子，還不夠交半個月的安家費。

而且從對話來看，這座城市顯然存在著某種超自然的力量體系。

幼崽在他懷里輕輕動彈，發出細微的嗚咽聲。

陳默輕撫它的后背，同時繼續傾聽周圍的對話。

“聽說凈水坊又在招工，“

一個醉醺醺的聲音說，

“一天管兩頓稠的，還給二十文工錢。“

同桌的人嗤笑道：

“去了那里，出來都成木頭人了。上次老李頭去干了三天，回來連自己兒子都不認得了，整天就知道呆呆地干活。“

陳默注意到角落里幾個穿著灰色短褂的人，他們手臂上都戴著紅色袖章，正在低聲交談。

周圍的人都有意無意地避開他們，仿佛他們身上帶著什么瘟疫。

夜深后，陳默悄無聲息地起身。

他需要更多信息，特別是關于貨幣體系和這座城市的基本生存規則。

在客棧后院，他找到一個正在喂馬的馬夫。

“勞駕，“

陳默取出兩枚銅錢，

“初來乍到，想問些事情?！?

馬夫瞥了眼銅錢，接了過去：

“說吧?！?

“這一兩銀子，能換多少文錢？“

“一千文，“

馬夫奇怪地看他一眼，

“這都不知道？你從哪個山溝里出來的？“

陳默心中一震。

那他身上的二兩碎銀，相當于兩千文錢。

通鋪一晚三文，看起來能住很久，但每月五兩銀子的安家費就是五千文，他根本付不起。

更重要的是，他意識到自己對這些基本常識的缺乏很容易引起懷疑。

第二天清晨，陳默帶著幼崽走出客棧。

外城的街道上人流如織，他注意到幾乎所有店鋪門口都掛著不同的標識——有的畫著刀劍，有的畫著藥草，有的則是奇怪的符號。

這些很可能代表著不同的勢力范圍或者行業標識。

在一個賣炊餅的攤前，他觀察了一會兒，看到有人用一文錢買到兩個餅。

他掏出兩文錢，買了四個餅。

“請問，“

他狀似隨意地問攤主，

“初來乍到，該去何處登記安家費？“

攤主瞥了他一眼：

“內城門口有衙役辦理。不過看你這樣，“

他打量陳默破舊的衣著，

“怕是交不起吧？不如去灰鼠巷找個角落窩著，只要不被巡邏隊抓到就行?！?

陳默道謝后離開，心里計算著：

一天吃食最少要兩文錢，如果找到住處，每月還要五千文的安家費。

他必須盡快找到賺錢的門路，而且是要能快速賺錢的門路。

在一處街角，他看到個老者在地上擺著幾張手繪地圖。

“地圖，兩文一張。“

老者頭也不抬。

陳默蹲下身，拿起一張：

“老人家，這上面標的各種記號是什么意思？“

老者渾濁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紅色區域是血菩薩的地盤，藍色是教習的，綠色是凈水坊的。不想死就離遠點?！?

陳默付了兩文錢，將地圖收好。

他繼續前行，越靠近內城方向，街道越發整潔，巡邏的兵丁也越多。

他還看到一些眼神空洞的人在掃地、搬運貨物，周圍的人稱之為“木頭人“。

這些人動作機械，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靈魂。

在一處相對安靜的背街，他突然聽到一陣壓抑的呻吟聲。

《龜息訣》悄然運轉，他的感知瞬間提升。

胡同深處，一個男人蜷縮在垃圾堆旁劇烈顫抖，兩個戴紅色袖章的人站在旁邊。

“快了快了，'種子'快成熟了?！?

一人不耐煩地說道。

另一人拿著個吸盤狀的器物：

“這次能提取多少生息？“

“最多夠凝練一個劣種。這窮鬼沒什么油水?！?

陳默立即低頭快步離開，心跳加速。

那些碎片信息在他腦海中開始拼接：

凈水坊、種子、生息、劣種、木頭人……

這座城市遠比他想象的復雜危險。

他意識到，自己可能闖入了一個正在進行某種邪惡實驗的地方。

返回客棧時，他發現自己的鋪位旁多了兩個不速之客。

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正在踢他的破布袋，另一個瘦小精悍的家伙則對陰影中的幼崽感興趣。

“喲，回來了？“

壯漢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

“這地兒爺看上了，你這點破爛和這只瘦狗，我們也要了?！?

陳默臉上立刻堆起惶恐的神情，心中卻冷靜地分析著形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