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到處都在查符咒,符咒趙貴不會畫,材料也麻煩,又是朱砂又是符紙的他找不到。
但趙貴腦子靈,他立刻想到,重要的不是符咒,而是背后的那個神鬼魘勝的含義。
趙貴不識字,不會做符咒,但他會扎小人啊!碼頭的神婆就靠這個賺錢,跑江湖的時候,他還偷過兩個玩兒。
現在做娃娃的布料也是他偷的,用的是翊坤宮太監錢喜的襪子。
這個錢喜仗著師兄的身份,借口管教,打得他身上青一塊紫一塊。
趙貴哪是吃虧認栽的主兒,一直找機會抱負,現在終于等來了。他小心把襪子纏在用樹枝扎成的小人骨架上。
“狗日的,敢欺負老子!”趙貴看著用襪子做的小人,又黃又臭,倒是省了布料做舊的功夫。他咬破手指,用血在上面胡亂畫了幾道,然后又埋回花園。
第二天,在慈寧宮的又一輪搜查中,趙貴在花園里刨出了小人。
這個自制巫蠱的出現,開啟了符咒案2.0版。
紫禁城的詛咒不再局限于符咒,什么稻草扎的小人、布料填的娃娃、紙包里的頭發指甲、染血的木牌……
各式各樣、百花齊放的詛咒物在各種莫名其妙的地方被找了出來。
紫禁城里八百股勢力,幾萬個心眼,沖天的怨氣,全都借著符咒的事,翻騰了起來。
……
紫禁城景運門侍衛處。
侍衛處外面掛著兩個一人高的大燈籠,一個寫著“景運門內侍處”,一個寫著“大清國內務府”,合起來,就是“大內侍衛”名稱的由來。
納蘇肯嚼著舉口香,冷冷看著門牌。路過的侍衛都猶如避瘟疫一樣,繞開了他。
納蘇肯被領班大臣喚進來:“納蘇肯,你就先回去吧。”
納蘇肯渾不在意道:“可我這班還差三天呢,這不是瀆職嘛。”大內侍衛是十二天一班,值班期間要一直住在大內。
領班大臣也收了笑容,圣旨已經傳開了,皇后瘋了。宮里現在又亂成這樣,繼續留你站崗,我就是瀆職了。
領班大臣摘下官帽,往六棱鏤空瓷帽筒上一扔:“哎呀,這也是為了你好。大家背后對你指指點點的,你心里也不好受不是?”
納蘇肯冷笑一聲,墻倒眾人推,鼓破萬人捶。他也不糾纏,把腰牌解下來往桌上一扔,轉身就走。
他想好了,姑姑出了事,眼下自己留在宮里也沒什么用,出宮反倒能幫忙。
那個小太監不是說事情鬧得越大越好嗎,只在紫禁城里傳哪夠!北京城那么多茶館,那么多提籠架鳥閑出屁的八旗子弟,正愁沒談資呢!
回值房收好東西,一路朝南走到箭亭。正撞見傅恒正與和親王說話,納蘇肯眼睛一亮,小跑過去請安。
“五王爺吉祥,奴才給您請安了!”
“傅中堂吉祥!”
和親王弘晝一條辮子在脖子上盤了兩個圈兒,手里還架著個鳥籠。穿著親王的團龍服,卻沒半點尊貴榮華樣。
“好,好!”弘晝笑嘻嘻的,一把挽起納蘇肯:“你這猴崽子,可有日子沒見了。上次我出殯,你怎么沒來?”
弘晝就喜歡給自己辦喪事,看下面賓客親朋孝子賢孫哭成一團,自己充了“死人”據案大嚼供果。
納蘇肯趕緊告罪:“喲,您老這第四次出殯沒趕上,是我的錯!我給您賠罪!您放心,第五次我肯定到,我穿全套孝服,帶足白幡紙馬,給您哭到昏。”
“少他娘來這一套。”弘晝笑著踹了納蘇肯一腳。看到他還背了個包袱,好奇問道:“你這大包小包的,是要逃難啊?”
納蘇肯苦著臉道:“哪啊!被人趕出來了!因為姑姑的事兒……”
傅恒臉上還帶著病色,打斷納蘇肯的話:“你回去也好,如今宮里多事,安心在家待著,一切自有圣裁。”
和親王弘晝笑道:“別一臉苦相。《易經》里頭說‘吉兇悔吝皆生乎動’,動動地方,也許這福氣就來了。”
難得弘晝能說出這樣有深意的話。
納蘇肯連連點頭,傅恒都有些驚訝的望著這位外表放浪形骸的王爺。
誰知和親王下一句就露了原形:“你別聽傅恒的,回去在家悶著干嘛,去鮮花深處胡同找我!咱倆去茶館里和人揪辮子打架,這不比宮里面好玩!”
傅恒只覺得頭更暈了,他想跟和親王談正事,可偏偏納蘇肯不會看臉色,賴著不走,兩人還扯上了。
眼看著倆人都開始約時間了,傅恒只好撫頭道:“皇上不在,您是留京坐纛兒的王爺,又和諴親王管著旗務,這內宮的事兒,您得說句話……”
“說什么話?”弘晝邊說邊撫著鳥籠里的鵪鶉羽毛,那畜牲被他伏侍得受用,鐵嘴鉤爪剔翎抖擻,咕咕舒翅直叫:“不是還有果親王弘瞻嘛!他成天削尖了腦袋往宮里鉆,你去找他啊!”
弘晝又搖起頭來:“不對!他病了啊!我去看了,病得還不輕。你看這年紀輕輕的,不經用啊,說倒就倒。”
說完還拍了下傅恒的肩膀:“不是說你哈,別多想!”
傅恒苦笑道:“不敢,只是……”
“唉?!”弘晝又打斷他的話:“你說果親王這病,是不是也和宮里的符咒有關系啊?”
納蘇肯眼睛一亮,趕緊接話道:“誰說不是啊!這符咒在宮里發現的越來越多,誰知道宮外有沒有!”
弘晝一臉鄭重:“喲,那我也得留心。正好家里住著白云觀的道士、法華寺的和尚,我這就回去,讓他們打醮做法。”
納蘇肯還幫著出餿主意:“還有薩滿!聽說這次鬧符咒,宮里的薩滿是最靈驗的。”
見這兩人越說越不靠譜,傅恒趕緊勸道:“王爺,沒關系的!不管是我的病,還是果親王的病,都和符咒沒關系!
您老聽我一句勸,這事兒可不能出宮城!那幫出旗為民的閑漢憋著氣,在內城天天沒事兒找事兒瞎轉悠,要是揪住這股風,還不知鬧出什么事端。”
弘晝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從懷里取出一粒干肉喂籠里的鵪鶉:“乖乖兒,吃,別吃得太飽,又不能餓得太瘦,你他娘的真難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