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沉重的堡門再次發(fā)出艱澀的呻吟,緩緩打開。劉道憐當先走出,神色冷峻。他身后,雙臂被反剪,用粗麻繩捆得如同粽子一般的高進之,被兩個檀家健仆推搡著跟了出來。
少年臉上帶著不甘的倔強和一種奔赴刑場般的蒼白,嘴角緊抿成一條倔強的直線,眼神卻像受傷后猶自齜牙的狼崽,兇狠地掃視著外面黑壓壓的人群,尤其在看到那兩具草席時,眼中更是爆發(fā)出刻骨的仇恨。
高進之看起來比劉道憐還小,但也是個人物。劉道憐本以為檀家會費些周折才能讓高進之就范,甚至做好了動武的準備。沒曾想,檀憑之直接據(jù)實相告。
而高進之居然束手就擒,沒有絲毫反抗。
如此表現(xiàn),令檀家眾人心中愧疚更甚,不過他倒是讓劉道憐高看了幾分,對保下他的決心,更加堅定了幾分。
“兇犯高進之,業(yè)已擒獲。”劉道憐的聲音陡然拔高,洪亮如鐘,清晰地響徹全場,壓下了所有竊竊私語,“即日押解回曲阿縣衙,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他目光如電,掃過騷動起來的人群,厲聲道:“趙家眾人,速速散去,各歸其家。再有滯留圍堡、滋擾檀家者,以同謀論處。劉亭長,孟求盜,押解人犯,即刻啟程。”
“遵命!”劉處之、孟買同時應(yīng)諾,劉處之聲若洪鐘,孟買的聲音也清晰有力。
求盜孟買也就罷了,雖然詫異,卻也沒什么反應(yīng)。而亭長劉處之,差點不敢相信,想不到,這新任游徼年紀輕輕,居然真的孤身入檀家,將高進之綁縛出來。而檀家,居然真的忍了這口氣。
新任游徼,居然有如此威勢。那以后,自己的那些買賣,可得小心了。
就在劉處之愣神之際,孟買大步上前,毫不客氣地一把揪住高進之的衣領(lǐng),如同老鷹抓小雞般將他拖向那輛早已準備好的簡陋囚車——一輛用粗木釘成的籠子,架在馬車上。劉處之隨即反應(yīng)過來,按刀在手,警惕地掃視著蠢蠢欲動的人群。
趙家人群中爆發(fā)出巨大的喧嘩,那聲音混雜著快意、不甘與驚愕。看到仇人被捆縛押出,許多人臉上露出狂喜和復(fù)仇的快慰;但“明正典刑”四個字,又讓他們覺得這官家小子搶走了他們親手復(fù)仇的權(quán)利,眼神中充滿了怨毒。趙警父死死盯著囚籠中猶自掙扎怒視的高進之,眼中怨毒和憤恨交織變幻,最終化作一聲不甘的冷哼,對著身后幾個核心子弟揮了揮手。趙家的人群如同不情不愿退去的黑色濁流,裹挾著嗡嗡的議論和復(fù)雜的目光,緩緩散開。
囚車吱吱呀呀地轉(zhuǎn)動起來,碾過染血的田埂,在無數(shù)道目光的注視下,駛向通往曲阿縣城的、塵土飛揚的官道。
高進之被粗暴地塞進狹小的囚籠,他猛地回頭,最后看了一眼檀家堡墻上那個魁梧的身影,嘴唇無聲地動了動。
檀憑之站在墻頭,死死抓著冰冷的柵欄,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望著那遠去的囚車。而在檀憑之身后,檀韶、檀祗等人神色復(fù)雜,雖然沒有直接反抗叔父的決定,但二人目光交匯,無聲的默契中,不知在籌劃著什么。
將高進之押回上元亭,暫時休息片刻,按照程序,劉道憐要將高進之押回官寺。而此刻天色太晚,按律,人犯需押解至曲阿官寺。然此刻天色已晚,通常應(yīng)先將犯人羈押于上元亭,待天明后再行解送。
“我這就去把后院收拾出來,給游徼歇息。
至于高進之,可以暫時關(guān)押在右院中。
游徼放心,上元亭的前院,經(jīng)常用來關(guān)押犯人。”
回到上元亭內(nèi),求盜孟買趕緊說道,剛剛一番表現(xiàn),他對這個年歲不大的游徼佩服萬分。
“無妨,替我準備一段干糧,再喂一下馬匹。
對了,也給那個小伙子一點吃的。”
回到上元亭,劉道憐卻并沒有休息的意思,反而讓孟買等人準備水和干糧。
“游徼,那高進之父,和檀憑之二人是舊交,我本以為,檀家一定會保他們。
沒想到,游徼孤身一人入檀家,竟能將高進之帶出。
想不到,想不到。”
亭長劉處之,倒是比較直爽,不擅長溜須拍馬,竟連幾句稱贊的話都想不出來。不過,他更好奇劉道憐到底是如何讓本地另外一霸檀憑之服軟放人。
不過,劉道憐并沒有解釋的意思,他也不好繼續(xù)問下去。
“游徼,后院已經(jīng)收拾好了,您可以入住休息,明日還要趕路。”
就在劉道憐簡單吃了些東西,一名亭卒連忙前來稟報。
“犯人高進之吃過了嗎?”
不過,劉道憐卻沒有接對方的話茬,反而詢問起了高進之。
“游徼放心,案犯高進之一直被捆著,我剛剛已經(jīng)喂他吃了些東西。”
求盜孟買連忙說道,作為上元亭的求盜,自從高進之被從檀家?guī)С鰜恚腺I始終守著對方,一刻沒敢讓對方離開自己的視線,倒也算的上盡忠職守。
“對了,孟求盜也吃些東西吧。”
“游徼放心,剛剛我也吃過了。”
孟買連忙謝過劉道憐的好意,不知道游徼為何會問起。
“既然如此,那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早日將案犯送往曲阿縣中。”
劉道憐的一番話,劉處之和孟買等人都一臉詫異的看向了他。還不等幾人反對,他又繼續(xù)說道。
“我雖然暫時以朝廷名義,喝住趙家,壓住檀家。
但是,趙家和檀家矛盾已久,恐怕不會如此輕易善罷甘休。
為免夜長夢多,還是早日將案犯高進之送入曲阿縣中。
到時候,就算趙家和檀家有什么想法,難道還能攻打縣城不成。”
他這個游徼,手下沒人,還得上元亭的眾人配合,所以,他這才多解釋了幾句。
“既然如此,我這去押解案犯,隨游徼一同出發(fā)。
有我們在,必護著游徼安然回到縣城。”
雖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到了關(guān)鍵時刻,亭長劉處之還是主動請纓配合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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