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京口的荒山上，枯枝如鐵，寒風卷著腐葉在嶙峋怪石間嗚咽。

十四歲的劉道憐緊握著一柄磨得發亮的竹弓，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伏在一片半人高的衰草叢中，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前方陡峭的山坡，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血腥味——那是他們追蹤了小半日的麂子留下的痕跡。

他和兄長劉裕進入山中砍柴，不過柴沒砍多少，就看見一只麂子，他們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柴火，前來獵殺這只麂子。

不過，這只麂子相當狡猾，他們二人遠程武器就只有竹弓，殺傷力不大，這才讓這只麂子跑了這么遠。

“阿兄，坡太陡了，那畜生受了驚，怕是要往‘虎跳澗’那邊鉆！”

劉道憐壓低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卻掩不住一絲焦慮。

他口中的“虎跳澗”，是本地獵戶都不敢輕易深入的險地，傳說中有猛虎出沒。出來砍柴之前，母親還特意叮囑他們兄弟二人不要靠近那里。

說句實話，晉陵，也就是后世的鎮江、無錫、常州一帶，這地方還有野獸，甚至有猛虎出沒，倒是讓劉道憐略感詫異。后世這片地方，已經開發的相當成熟，別說猛虎，就連野生動物，都沒幾只。

“怕什么！”一聲低沉的回應帶著野性的氣息。

劉裕從更高處的巖石后探出身，十九歲的他身形已經顯現出魁偉的輪廓，粗布短褐下肌肉虬結，古銅色的臉上沾著泥污，他手中提著一柄磨得雪亮、刃口帶著缺痕的厚重柴刀。

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眼中燃燒著道憐熟悉的、近乎瘋狂的熾熱光芒：“它往澗里鉆，那是自尋死路。那畜生受了傷，澗里亂石多，跑不快，一張完整的麂皮少說也值上千錢，加上這么多肉，娘和小弟的嚼用就有著落了?！?

兄弟二人如貍貓般悄無聲息地滑下陡坡，澗底陰冷潮濕，怪石嶙峋，溪水在石縫間嗚咽。受傷麂子的血跡斷斷續續指向深處。

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從前方巨石后炸響。腥風撲面，一頭體型碩大、毛色斑斕的吊睛白額猛虎，叼著他們追蹤的麂子，緩緩踱出，金黃色的豎瞳冰冷地鎖定了入侵者。

劉道憐心臟驟停，寒意瞬間從腳底竄到頭頂，他幾乎是本能地張弓搭箭，箭頭瞄準猛虎的眼睛——這是唯一可能傷到這畜生的要害。

兩世為人，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死亡距離自己如此之近。

“別放箭！”劉裕的低吼卻如炸雷般響起。他非但沒有后退，反而踏前一步，柴刀橫在胸前，身體微微前傾，像一張繃緊的硬弓，死死盯著猛虎，眼中竟閃爍著比猛虎更兇戾、更貪婪的光芒。

“射眼，射不死它，咱兄弟倆都得交代在這兒。阿弟，聽我的，射它后腿筋，讓它撲不起來?！?

就在猛虎后肢微曲、即將撲出的剎那，劉道憐的箭離弦而出，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精準地釘入猛虎右后腿的關節縫隙。

也不知曉是前身的技藝，還是穿越而來的福利，他發現自己在射箭一道上，算是無師自通，甚至相當精湛。

“吼——！”猛虎吃痛，驚天動地的痛吼震得碎石簌簌落下，撲擊之勢瞬間失衡。

也就在這一瞬，劉裕動了。他如同下山猛虎般咆哮著沖了上去，速度竟比受傷的真虎更快。他沒有躲閃，反而迎著猛虎揮落的巨爪，將全身力量灌注于柴刀，以搏命的姿態狠狠劈向猛虎的前肢肩胛。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聲與猛虎的慘嚎同時響起，柴刀深深嵌入骨肉，腥熱的虎血噴濺了劉裕滿頭滿臉。猛虎劇痛瘋狂，扭身撕咬，劉裕死死抓住刀柄不放，竟被巨大的力量帶得離地而起，又重重摔在亂石上。

但他落地瞬間一個翻滾，不顧后背被碎石劃得鮮血淋漓，再次撲上，用身體死死壓住猛虎受傷的前肢，一手扼住虎頸，另一手拔出腰間的短匕，朝著虎頸要害瘋狂捅刺。

“成了！”

劉道憐心中暗喜，兄長劉裕的武勇當真讓他讓他駭然失色。猛虎的力量，數倍于普通人類。除了劉道憐射中了這只猛虎的右腿，兄長幾乎是一對一搏殺了一頭猛虎。

這要是傳出去，恐怕沒幾個人能相信。

這就是，在史書中，傳聞中一人追著上千人砍的猛人。哪怕史書再有夸大之言，但這份武勇，恐怕項羽、呂布也不過如此。

不過，如果說獵殺一只麂子，還有可能蒙混過關，但要是獵殺一只猛虎，麻煩可就大了。

就在這時，劉道憐卻發現了不尋常之處。

“阿兄，恐怕還有人在獵殺這只畜生?！?

說罷，劉道憐指了指這只吊睛白額猛虎的右后背上，赫然是一道深可見骨的撕裂傷，邊緣焦黑翻卷，絕非竹箭所能造成，倒像是…弩箭?？上?，射箭之人準頭實在不行，這才便宜了劉道憐兄弟二人。

“無妨，現在，這只畜生就是我們的了?！?

劉裕卻擺了擺手，毫不在意。

就在兄弟二人喘息未定，望著價值千金的虎尸，心頭剛被巨大的狂喜和希望充斥時，山下先是隱約傳來幾聲犬吠，緊接著人聲嘈雜起來，火把的光亮在林木間影影綽綽，迅速向澗底逼近。

一個尖利囂張的聲音遠遠傳來：“剛才那只畜生去哪了，千萬不要放跑了，否則三公子怪罪下來，誰都脫不了干系?！?

劉裕的眼神瞬間從狂喜變得如寒潭般冰冷，他一把抓起沾滿虎血的柴刀，將道憐拉到身后，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殺伐之氣：“阿弟，把虎心挖出來揣好，聽村口的劉大夫說，這虎心可是大補之物，說不定能根治娘的老毛病。其他的……看來我們還得再賭一把。”

望著兄長劉裕冰冷的神情，劉道憐沒有說什么，趕緊收拾起了眼前的虎尸，力求盡快完成，不拖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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