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無辜的共犯(法庭推理神作)
- (英)史蒂夫·卡瓦納
- 6279字
- 2025-08-13 13:56:31
艾迪
布洛赫開著一輛奶油色大切諾基吉普車[1]帶我們駛出曼哈頓,奧托則駕駛著奔馳跟隨我們。午間的交通狀況尚可,布洛赫駕駛著這輛大型SUV在柏油路上平穩行駛。哈利坐在前排,方便凱特在后排與我爭論。40分鐘后,我們來到了中央大道公園路的盡頭,抵達了長島高速公路的入口。金屬片般的天空遮住了低垂的11月的陽光。天氣漸冷,但還不至于讓我披上大衣。
凱特說:“我認為凱莉只是睡魔的另一個受害者,我們向世界揭示真相對我來說至關重要。讓她發聲,我相信她。我覺得你也會。”
“我會和她談談,但如果我沒有被說服,我們就退出。同意嗎?”
“你知道這不是一般律師的執業方式,對吧?”
“如果有人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那我也會為他們代理。我會將他們的故事講述給法庭,并請求適當的判決。有時是緩刑,有時我祝他們在入獄后一切順利。每個人都會犯錯,承認錯誤是好事,但我早就決定,我不會成為讓危險人物重返街頭的那種人。”
“但作出裁決的不是你,是陪審團。每個人都享有辯護權,這就是制度的運作方式……”
凱特已經是一位出色的律師,盡管她執業的時間還不長。幾年后,她將成為最優秀的律師之一,但法律還未給她帶來過沉重打擊。
“制度是可以被操縱的,而且通常是由我們來操縱。我說過,我會和凱莉·米勒談談。如果我認為她講的是真話,我們就接這個案子。”
“有時候我真搞不懂你。”凱特說著,轉頭看向了身側的車窗。我希望她永遠都不明白我的理由。在司法這盤棋里,真正蒙眼的是律師,而非法院大樓頂上一手持劍、一手托天平的正義女神雕像。刑事律師不會問其委托人是否有罪,他們只會告訴委托人何時該認罪求和,何時又該奮力抗爭。但如果你為一個有罪之人贏得了一樁官司——這種勝利是有代價的,我說的可不是訴訟費,而是律師的一部分會隨之消亡。如此反復多次,你就成了行尸走肉。然后有一天,你幫某個委托人脫了罪,而他剛走出法庭就殺了人——這時,你才會遭受當頭一擊,痛不欲生。
大約五年前,我也曾面臨同樣的境地,只不過我當時及時阻止了那家伙殺害受害者。是我幫他從監獄里出來的,一切都是我的錯。從那時起,我日復一日為這個錯誤付出代價。漸漸地,我學會了獨自承受那份痛苦,而且不再借酒澆愁。
我移開目光,不再看凱特,而是凝視著高速路兩旁的樹。布洛赫帶我們駛出高速口,很快便進入老韋斯特伯里鎮的住宅區。我這輩子大概只開車路過納蘇縣[2]的這片區域兩次,而且從未駐足停留、四處看看。每次經過時,附近總有攝制組在拍電影。如果你在拍電影,而且想找個豪宅作為電影取景地,來老韋斯特伯里就行了。除了加州硅谷的阿瑟頓郊區小鎮,這里恐怕是全美最富有的地區。街道兩側綠樹成蔭,座座豪宅遠離路邊,占地面積廣大。
凱莉·米勒住在梅多路上的一個小型封閉社區內,此時小區的門外聚集了二十來人。新聞頻道的采訪車沿著人行道排成一列,但人群中并非只有記者。五六個人舉著橫幅站在那里,高喊口號。我搖下車窗,想聽清楚他們在喊什么。
“有罪的婊子!”
“有罪的婊子!”
“有罪的婊子!”
那些橫幅上的內容也好不到哪兒去。布洛赫按了下喇叭,記者和抗議者紛紛轉頭打量我們,我連忙用手遮住臉。人群閃到一邊,大門隨之開啟。奧托的奔馳車跟在我們后面。
一看見奧托的車,攝像機的燈光瞬間亮起,抗議者的口號聲也越發響亮。奧托在庭前聽證會上被拍過照、錄過像,大家都知道他在為誰辯護。人們圍住他的車,其中一名抗議者——脖子上圍著一條厚實粉紅圍巾的女子——朝奧托的擋風玻璃啐了一口唾沫。奧托啟動雨刮器,緩緩跟隨我們駛進大門,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軋到抗議者或記者。
“老天,這日子可不好過啊。”我說。
“奧托告訴我,凱莉已經快撐不住了。她收到了數百條死亡威脅,上個月還收到了一封聯名信,要求她搬走,署名的是她所有的鄰居。”
這片小區內有各種規模的房子,盡管在我看來這些房子全都是豪宅。哈利看到一棟側面帶泳池的房子,不禁吹了聲口哨表示贊賞。然而,在某些居民眼里,這里不過是老韋斯特伯里較為寒酸的一邊。那些需要配有庭院和花園的宮殿式豪宅的紐約老牌家族,比如范德比爾特家族[3]、菲普斯家族[4]、惠特尼家族[5]、杜邦家族[6],以及其他富可敵國的人家,都在另一邊。他們建造的宏偉宅邸有二十多個臥室,看上去就像是直接從英國鄉村連同住在里面的喝得醉醺醺的鄉紳一起連根拔起,小心翼翼地安放到了老韋斯特伯里。相比之下,這一側的住宅就顯得頗為低調,但我無論如何也買不起其中任何一個——哪怕我買彩票中了大獎也不行。
布洛赫在一棟殖民風格的紅磚房前停下了車,房子的前門是紅色的。奧托將奔馳車停在吉普車后方時,我們下了車。我花了一會兒時間欣賞周圍的環境:這些房產彼此間相隔甚遠,足球場般寬闊的草坪更是增添了距離感和空間感,在凱莉·米勒的住宅背后,是一片橡樹和銅色山毛櫸樹林。
奧托俯身查看車身,車的一側有一道很深的從頭到尾的劃痕。
“看上去很嚴重。”我說。
“無所謂了,這已經是本月的第三次了。相比凱莉要面對的一切,這只是小菜一碟——她幾乎成了這里的囚徒。記者和抗議者一般在晚上10點左右離開,那時天氣非常冷了。我通常把會面安排在早上6點之前或晚上10點之后,那時候門口沒什么人。”
“凱莉是怎么應對這一切的?”我問。
奧托的頭垂下了片刻,當他重新看向我時,我從他的表情中找到了答案。
“頭兩個星期,她幾乎不說話,成天以淚洗面,嗓子都哭啞了。我叫了醫生過來,他給她開了些藥,讓她昏睡了好幾天,之后她才又能開口說話了。那些藥只是暫時麻痹了痛苦,她徹底崩潰了,艾迪,您能想到的。她遭到了背叛,孤身一人,被全國上下憎恨,還要面對多重謀殺指控——您知道嗎?有一陣子我以為她要放棄自己了。我每次送藥只送一天的量,因為我不敢把整瓶藥留給她。您懂我的意思吧?”
我點點頭。
“但她還在堅持。她很堅強,而且有繼續活下去的理由,她希望向人們證實她是無辜的。某種程度上,我認為正是審判給了她堅持下去的動力,她想要與之抗爭。但不管她的力量來自何處,這股力量正在逐漸耗盡,隨著庭審即將開始,壓力又回來了。您會看到的。”
“說實話,你覺得她怎么樣?”
“我還記得來到法學院的第一個月的情景:大家研讀案例,知道法律能創造奇跡,但同樣也能輕易摧毀無辜之人。這太可怕了,但司法這行就是這樣。她讓我想起了那些事情,這就是為什么您在這兒。您是比我出色得多的庭審律師,我不希望二十年后,法學專業的學生閱讀她的案件記錄時,剖析的是我如何失敗如何害了她。”
即便身穿價值上千美金的西裝,開著頂級豪車,展現出強大的權勢和財富,此刻的奧托還是害怕了——他害怕辜負了凱莉。這就是庭審工作對人的影響。事實上,你應該感到害怕,這是個好兆頭,意味著你很在乎,意味著你會全力以赴,拼命抗爭。律師關心無辜的委托人,關心那些需要法律體系發揮作用的人。這類案件讓我們夜不能寐,汗流浹背。而奧托是初次體驗這樣的工作。
“我知道您不會讓她失望,艾迪。”他說。
說完,他轉身沿著鋪有大理石石板的小徑走去,我們緊隨其后。門已經被一位女士打開,我一眼就認出她是凱莉·米勒。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新聞上看到她的照片,是她正從位于中央大街100號的法院大樓走出來,記者和閃光燈如雨點般向她襲去。那樣的場景我再熟悉不過了,但那張照片卻有所不同。我曾多次帶領委托人走出那座大樓,同樣面對著如饑似渴的媒體。通常,我的委托人會戴個帽子,或者用大衣遮住頭部,他們不愿在這種戲劇性的高潮時刻被鏡頭捕捉到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而照片中,凱莉·米勒身穿海軍藍套裝,昂首闊步穿過記者群,眼中露出堅定的神情。或許正是因為她的自信,記者們讓開一條通道,讓她走向等候的汽車。她的動作、眼神中都透出一種沉著的氣質,近乎優雅。
而此刻站在自家門前,那種氣質蕩然無存。不論她曾被建議在媒體面前塑造怎樣的形象,現在的她與那個她截然不同。
她穿著紫羅蘭色牛仔褲和黑色T恤,幾乎無法抬起頭來看奧托。她雙肩低垂,雙臂緊緊環抱瘦弱的身體,目光死死盯著地面,偶爾吃力地向上瞥一眼。她脖子周圍的皮膚紅一塊、紫一塊,滿是抓痕,嘴角向下撇著。仿佛有一種原始的力量正將她越拉越低,沉入土中。她烏黑的頭發都稀疏了不少,還夾雜著幾根白發。
“凱莉,這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律師團隊,他們是凱特·布魯克斯女士、哈利·福特先生、他們的調查員布洛赫小姐,還有這位——”
“艾迪·弗林。”她看著我,說出了我的名字。
從她那雙布滿血絲的綠色眼睛中,我看到了疲憊與迷茫。
“請進。”她說著,轉身領我們進屋。
入口大廳中央是一段配有黃銅扶手的弧形樓梯,我和團隊成員走進右側的房間。這是一間客廳,兩張沙發相對擺放。整個房間風格極簡,僅由一張白色大理石桌把沙發分割開,后墻則設有一個壁爐。一面墻上掛著一幅金牛畫像,另一面墻則是一扇大窗戶,可以環視前院。總的來說,這是一間充滿陽剛氣息的房間。如果不知道凱莉住在這里,我一定會以為這是單身漢的住所。
電視柜上本應擺放一臺大電視,但現在那里空空如也。我沒有問電視去了哪里——如果我每晚都要在電視上看到自己的面孔,聽那些根本不了解我的人稱我為殺人犯,我也會把那破玩意扔進垃圾桶。
凱莉和奧托坐在一張沙發上,哈利、凱特和布洛赫則占據了另一張沙發。
我仍舊站著。
“在接手這個案子之前,我們有些問題需要您回答,米勒夫人。”凱特說,“我們需要確定您有足夠的辯護基礎才能投入工作。”
“我沒有傷害任何人。而且,如果你們指的是這個意思,我也不知道自己嫁給了魔鬼。”她嗓音緊繃,低沉而破碎,仿佛已經哭了好幾個小時。從她現在的樣子來看,我想情況很可能就是這樣。
“我們了解到,您曾向佩爾蒂埃先生透露過對丈夫的懷疑。您能否告訴我,是什么讓您開始懷疑您丈夫的?”凱特問道。
“嗯,問題就在這兒。”凱莉說,“回想起來,以前確實發生過一些奇怪的事情,但丹尼爾總是能給出解釋。一旦和他聊過,那些事情似乎就變得無足輕重了。懷疑他,更多的是一種感覺。我不是偏執狂,但現在看來,或許我是,我只是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告訴他發生了什么以及我心里的想法。”
“這么說,您從未真正相信過您丈夫就是睡魔。”凱特說。
“不確定。有一段時間,我覺得他是。即使現在,在某種程度上,我仍然覺得難以置信。”
凱特看向我,我能感覺到她的目光。凱莉是發自肺腑地說這番話,但聲音背后還有別的東西,那不是她喉嚨嘶啞發出的聲音,而是另一種不同的感覺,仿佛她在隱瞞什么。這是一種直覺,一種本能的預感。
“米勒夫人,”我說,“您有沒有和您丈夫一起傷害或殺害過任何人?”
起初,她沒有作答。她閉上雙眼,眉頭緊鎖,仿佛突然感到疼痛。就像這個問題是傷口中的毒藥,必須擠出一樣。
“沒有,我沒有。”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那您是否知道您的丈夫是個殺人犯?”
淚水在她眼中彌漫開來。她眨了一下眼,眼淚滑落,沿著臉頰相互追逐,一路向下,在下巴相遇,合二為一,最終滴落在地板上。
“我并不確定,我只是懷疑他。我也懷疑自己那樣想可能是瘋了。”
“在懷疑他的時候,您是否做過什么可能會幫助他避開警方調查的事情?”
她立刻否認:“我那時并不知情,更沒有故意幫過他。哪怕有那么一瞬間確切知道他是殺手,我也一定會報警。”
“他們在您的抽屜里找到的那些屬于睡魔案受害者的珠寶,您是從哪兒得到的?”
“丹尼爾給我的。”
“您知道您襯衫袖子上的血跡是怎么來的嗎?”
“警察告訴我之前,我都不知道它的存在。我完全不清楚它是怎么沾上去的,我只能猜測可能是丹尼爾留下的。”
“您可能會因為報警而損失800萬美金,這個因素對您決定不報警有影響嗎?”
她向前傾身,用纖細顫抖的手指抹去一滴眼淚,袒露心聲。
“一點都沒有。奧托告訴我說,提出無法證實的指控是不明智的,但我并不在乎。如果我知道真相,肯定會報警。相信我,這個問題我已經反復思考過無數次了。我太愚蠢了,竟然聽信了丹尼爾的話。弗林先生,您曾經被人背叛過嗎?”
我點了點頭。
“這很痛苦,沒有什么比這更痛苦的了。我說的不是報紙或電視上關于我的報道,也不是外面那些舉著橫幅的人,或是社交媒體上成千上萬條要強奸和謀殺我的威脅。所有這些都是一場超乎我想象的噩夢,但我有時候覺得,這是我罪有應得。”
我搖搖頭說:“您不應該承受這些,凱莉。”
“也許我應該。我信任丹尼爾,不惜懷疑自己的判斷。正因如此,正因為我,那些人喪了命。我每天都為此責備自己,如果我更聰明、更勇敢一些,或許就能救下其中一些人。他們之所以死去,是因為我沒有站出來發聲,這是會讓我余生都飽受折磨的事。”
就在這時,我從她眼中看到了她隱藏的東西。
痛苦與內疚。
凱莉·米勒被一個邪惡的男人欺騙和操控,對那個人,她曾深信不疑并深深愛著。我無法想象,這對一個年輕女性會造成多么巨大的心理沖擊。她丈夫的污穢不知怎的也玷污了她,讓她身處一場仇恨、內疚與痛苦的風暴之中。即便她坐在沙發上,我都能感受到那些旋風圍繞著她,隨時可能將她撕碎,而且讓她再無寧日。在清醒的每一時刻,她的內心都在遭受極大的折磨。這個女人就像身處一座心靈酷刑室,全世界的媒體、她的朋友、她的鄰居,甚至她自己,都在慢慢擰緊螺絲,將熾熱的釘子刺入她的大腦。
我了解痛苦與失去。我曾見過被悲傷壓垮的人,悲傷徹底摧毀了他們。每當我被沉重的悲傷籠罩時(這種情況經常出現),我總會努力掙扎。因為我深知,如果不這樣做,我就會被悲傷淹沒。
凱莉·米勒所承受的痛苦是我前所未見的。
她講話時,我仔細聆聽著。
真相很難描述。真相有重量,有密度。當它穿透你的胸部,觸及你的靈魂,最后落入你的腹腔時,會發出聲響。你可以感受到真相,它縈繞在空氣中,濃重且不容否認,你甚至可以一口吞掉它。大多數時候,只要你聽到它,你就會知道那就是真相。
她說的是真相。這個時候我知道了,我會為她而戰。
因為沒有人會這么做了。
當然,會有不少律師愿意接手此案,以此提升自己的職業聲望,或單純是為了錢。
我對錢不感興趣。當我站在這里,看著她癱倒在沙發上,我知道,我必須幫助她,我希望她能挺過這一切。最重要的是,我希望她也相信這一點。
我們都難免會受到傷害,黑暗遲早會觸及所有人。如果我能幫凱莉渡過難關,如果我能拯救她,那么任何人都有可能獲救,包括我自己。我成為律師并非為了贏得案子,而是為了幫助他人。這是人類的本能,或許這是我們最好的一面。無論你在新聞中看到何種災難——火災、建筑物倒塌、地震或恐怖襲擊——總會有人沖向危險,伸出援手。
她需要有人站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
她需要凱特和我們所有人。
此刻,凱莉·米勒就像被困在一棟燃燒的大樓里,而我則在外面,準備爬上梯子把她救出來。
我看著布洛赫。她對我微笑著,眨了眨眼。哈利則朝我豎起大拇指。
我朝凱特點點頭。
凱特說:“米勒夫人,我們很高興成為您新的法律團隊。”
注釋
[1]美國汽車制造商克雷斯勒旗下品牌吉普生產的一款豪華SUV車型,以優良的越野性能、豪華的內飾以及先進的技術配置而聞名,自1992年首次推出以來,已經成為吉普品牌中最受歡迎的車型之一。
[2]美國紐約州的一個縣,位于長島,東接薩福克縣,西鄰紐約市的皇后區,北臨長島海灣,南瀕大西洋。
[3]創始人科尼利爾斯·范德比爾特(Cornelius Vanderbilt),又稱“海軍準將范德比爾特”,是19世紀美國最富有的人之一。范德比爾特家族最初通過航運業致富,后來轉向鐵路運輸,通過建立龐大的鐵路帝國積累了巨額財富。
[4]創始人亨利·菲普斯(Henry Phipps)曾是安德魯·卡內基鋼鐵公司的合伙人之一,家族的主要財富來自鋼鐵工業。
[5]創始人約翰·惠特尼(John Whitney),是美國工業革命早期的發明家和企業家,家族的財富主要來源于制造業和金融。約翰·惠特尼發明了用于制造槍支的標準化零件生產方法,這對美國的工業生產產生了重大影響。
[6]創始人是埃勒瑟·伊雷內·杜邦(éleuthère Irénée du Pont)。該公司最初生產火藥,后來擴展到化工、纖維等多個領域。但家族的財富主要來源于火藥制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