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萬的資金到位后，前路似乎豁然開朗，但張屹很快發現，將電影夢付諸實踐，遠比想象中復雜和昂貴。
他最大的優勢，是腦海中儲存著另一個世界經過市場驗證的無數經典影片。
理論上，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將那些成熟的畫面、敘事、節奏復制出來即可。
這聽起來像是一個作弊碼，但實際操作起來，卻完全是另一回事。
電影是集體藝術，是工業化的產物。
他不是導演，不懂如何調度鏡頭、指導演員、掌控現場；他不是攝影師，不懂光影如何營造氛圍；他甚至不是制片，不懂如何規劃預算、協調劇組、應對各種突發狀況。
他就像一個手握絕世菜譜的食客，卻連灶臺的火都不會開。
“所以，還是得找一個導演，一個真正能理解我想法、并且有能力將其實現的導演。”
張屹揉著眉心，對李翔說道。
這感覺，有點像他提供《斗破蒼穹》的大綱和核心設定，由李翔來執筆填充血肉。
但電影導演的重要性，遠勝于小說寫手，他是那個最終決定菜品呈現效果的主廚。
李翔從《斗破》的評論區和碼字軟件里抬起頭，似懂非懂：“就像我寫小說，你提供腦洞，我負責碼字？那簡單啊，咱們花錢雇個導演不就完了？現在咱們有錢了！”他拍了拍胸口，一副暴發戶的口氣。
“沒這么簡單。”張屹苦笑搖頭，“一個好的導演，是有自己藝術追求和想法的，你很難讓他完全變成一個沒有思想的執行工具。
我需要的是能精準理解并完美復現我腦中畫面的人，這需要極高的默契和..….某種程度上對方愿意放棄一部分自我表達。”這幾乎是可遇不可求的。
而且，就算找到了合適的導演，拍出來了，然后呢？
張屹深入研究了這個世界的電影產業格局。和他原世界驚人地相似：國外，歐洲三大電影節戛納、威尼斯、柏林，奧斯卡和金球獎依然都是藝術與商業的最高殿堂；國內，也有金雞、百花、華表三大獎，代表著主流認可。
一個毫無背景、名不見經傳的新人工作室，拍出一部電影，如何發行？如何排片？各大院線憑什么給你寶貴的銀幕？很可能辛苦拍出的作品，最終只能躺在硬盤里吃灰，或者以極低的價格賣給視頻網站，濺不起一點水花。
“或許...可以走一條迂回路線。”
張屹的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思路逐漸清晰，“先去國外電影節刷獎，如果能在一個有分量的國際電影節上有所斬獲，哪怕是提名，就等于拿到了一個全球認可的‘質量認證’。
有了這個光環加持，再回國談發行，無論是知名度還是談判籌碼，都會完全不一樣。”
這就好比一個草根品牌，突然拿到了國際設計大獎，身價立刻倍增。
目標確定：沖擊國際電影節。
下一個問題：拍什么？
工作室賬上現在有一百多萬。這筆錢對于個人來說是巨款，但對于拍電影而言，簡直是杯水車薪。
別說請明星、做特效，就連一個像樣的劇組支撐幾天都夠嗆。
必須成本極低，但藝術質量極高，主題能引發國際共鳴，且具有沖擊獎項的潛力。
張屹的大腦如同一個高速運行的數據庫，飛快地篩選著原世界的電影片單。
低成本.…..高質量...…沖擊獎項...
一個個名字閃過，又因為各種原因被排除。
突然，一個名字定格在他的腦海——《活埋》。
完美！
成本極低：幾乎全部場景就是一個棺材內部！主角只有一個！道具簡單！
藝術價值極高：極端環境下的獨角戲，對演員演技、導演調度、劇本張力都是極致考驗！
主題涉及生命、政治、人性、媒體冷漠，具有深刻的批判性和國際性探討空間！
沖擊獎項：這種劍走偏鋒、極具作者風格和實驗性質的影片，正是各大電影節評委們的最愛！原世界的《活埋》就曾在多個電影節引起轟動！
就是它了！
說干就干。
張屹立刻投入了“創作”，《活埋》的劇情相對簡單，核心就是一個人一口棺材的極限求生，他憑借著對原片深刻的記憶，很快就將劇本“寫”了出來。
他著重還原了那種令人窒息的絕望感、電話另一端官僚系統的冷漠推諉、媒體的獵奇與虛偽、以及主角從掙扎到絕望再到最后一絲希望湮滅的全過程，劇本節奏緊湊，對話犀利，心理刻畫入木三分。
寫完最后一個字，張屹自己都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仿佛剛從那口棺材里爬出來。
“翔子，來看看這個。”他把劇本打印出來，遞給李翔。
李翔好奇地接過，看了不到十分鐘，臉色就開始發白，呼吸變得急促。
半小時后，他猛地放下劇本，大口喘氣，眼神里充滿了驚悸和后怕。
“我靠...屹子...你這腦子...也太黑暗了...”他心有余悸地拍著胸口，“這劇本...看得我憋得慌！太他媽絕望了！但是...真牛逼！看得人根本停不下來！”
連李翔這種看慣網文各種奇詭情節的人都被深深震撼，張屹對劇本的質量更有信心了。
“怎么樣？拍這個，一百萬預算，夠不夠？”張屹問。
“夠！太夠了！”李翔猛點頭，“就一個演員，一個景！主要花錢就在演員片酬、攝影師、燈光、錄音和后期上！省著點花，說不定還能有剩！”
事不宜遲，張屹立刻通過代理公司，將劇本送去了廣電部門進行備案審核。
這類題材雖然壓抑，但并無違規內容，過審應該問題不大。
處理完劇本，張屹的注意力回到了即將到來的《煙火人間》開機儀式上。
這不僅僅是一個社交場合，更是一個絕佳的“人才市場”和“信息集散地”。
“翔子，收拾一下，精神點。”張屹對著一臉宅男相的李翔說道，“后天開機儀式，你跟我一起去。”
“我也去？”李翔指著自己鼻子，“我去干嘛？我又不認識那些人。”
“你去見世面，順便幫我記人。”張屹拿出兩張邀請函，“到時候人會很多，我未必顧得過來。你幫我留意那些看起來不得志、但有真才實學的幕后人員，特別是攝影師、燈光師、錄音師，還有...…執行導演或者副導演。
記住，要技術好、活兒細、但可能沒什么機會的。”
他需要組建自己的核心班底，而不是去高攀那些早已成名、價高難請的大佬。
開機儀式這種場合，魚龍混雜，既有功成名就者，也有大量懷才不遇、尋找機會的基層技術人員。這就是他的目標。
“明白！就是挖墻角...哦不，挖掘潛力股！”李翔恍然大悟，立刻來了興致，“包在我身上！我別的不行，看人嘮嗑還是在行的！”
兩天后，京郊影視基地，《煙火人間》開機現場。
紅毯鋪地，香爐高設，供桌上擺著烤乳豬和水果，媒體記者長槍短炮嚴陣以待，氣氛熱烈而隆重。
張屹和李翔穿著合體的西裝（用工作室經費新買的），出現在現場。張屹氣質沉穩，面容清俊，一出現就吸引了不少媒體的注意，閃光燈開始對著他閃爍。
畢竟他最近風頭正勁，兩首金曲加上選秀冠軍的身份，讓他身上自帶話題度。
李翔則顯得有些緊張和興奮，亦步亦趨地跟在張屹身后，眼睛不住地四處打量，看著那些平時只能在電視上看到的導演、演員，低聲驚呼：“哇塞，屹總，那不是那個最近很火那誰嗎...…”
制片人王導和趙明看到張屹，立刻熱情地迎了上來。
“張老師！歡迎歡迎！”王導用力地握著張屹的手，態度比之前更加親切，“就等你了！待會兒上香，你站我旁邊。”
這無疑是極高的禮遇，彰顯著劇組對張屹和他那首《平凡之路》的重視。
張屹謙遜地笑著回應，目光卻不露聲色地掃視著全場。
他看到男女主角被媒體團團圍住，看到投資方代表意氣風發，也看到許多忙碌穿梭的幕后工作人員——他們大多沉默寡言，專注于自己手中的器材，眼神里帶著疲憊，也帶著對這份工作的專注。
他的目光如同獵手，仔細篩選著可能的目標。
儀式按部就班地進行，上香、揭紅布、領導講話、媒體群訪..….
當王導拉著張屹，向媒體隆重介紹他是本劇主題曲《平凡之路》的創作者和演唱者時，現場的氣氛達到了一個小高潮。
無數話筒遞到張屹面前，問題一個接一個。
張屹從容應對，言談得體，既宣傳了歌曲和劇組，也不失時機地提了一下自己的“屹星文化工作室”，表示未來會專注于優質內容的創作。
李翔在一旁看得暗自佩服，同時也沒忘記張屹交代的任務，眼睛像雷達一樣掃描著那些邊緣位置的幕后人員，試圖從他們的舉止和眼神中分辨出哪些是“不得志的技術宅”。
儀式結束后是簡單的自助餐會，這才是真正的社交時間。
張屹端著酒杯，婉拒了幾個小明星的搭訕和音樂公司代表的寒暄，目標明確地走向了人群外圍一個角落。
那里，一個穿著舊帆布馬甲、頭發有些凌亂、看起來三十多歲的男人，正獨自一人端著一盤食物，靠墻站著，眼神有些放空地看著熱鬧的人群，與周圍格格不入。他的手指關節粗大，虎口有老繭，那是長期操控攝像機留下的痕跡。
張屹記得，剛才儀式全程，就是這個男人扛著主攝像機，動作穩如磐石，構圖精準老道，但每當導演喊停，他就立刻沉默地退到一邊，仿佛隱形人。
“老師您好，打擾一下。”張屹走上前，露出友善的笑容，“剛才看您掌鏡，非常穩，構圖也很有想法，尤其是那幾個跟隨主角的移動鏡頭，絲滑流暢，功力深厚。”
男人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會有人，尤其是剛才還在媒體焦點中的張屹，會來跟他一個攝影師搭話，還如此專業地夸獎他的技術。
他有些局促地放下餐盤，在身上擦了擦手，才跟張屹握了握手。
“您過獎了，混口飯吃。我叫吳桐，就是個干活的。”男人語氣有些沉悶，但提到技術，眼睛里還是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亮。
“吳老師你太謙虛了。好的攝影師是影片的一半靈魂。”張屹真誠地說道，隨即遞上自己的名片，“我叫張屹，有個小工作室，目前正在籌備一個...有點特別的小項目，對攝影要求很高。
不知道吳老師近期有沒有檔期？或許我們可以聊聊？”
吳桐接過那張設計簡潔的名片，看著上面“屹星文化傳媒工作室”的字樣，又看看眼前這個年輕得過分卻眼神銳利的老板，臉上露出明顯的驚訝和猶豫。
而與此同時，李翔也在另一邊，和一個因為道具擺放問題正被現場制片訓斥、卻依然梗著脖子堅持自己看法的年輕執行導演搭上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