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來。”

一道清冷如冰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不帶絲毫感情。

凌風抬起頭，正對上比比東那雙宛如紫水晶般深邃而冰冷的眸子。她沒有多看地上昏死過去的執事一眼，仿佛那只是路邊一塊無關緊要的石子。她轉身，一襲華貴的圣女長裙在清冷的月光下劃出優雅而孤高的弧線，徑直朝著教皇殿側面的一條小徑走去。

凌風沒有絲毫猶豫，強忍著渾身骨骼欲裂的劇痛，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他知道，眼前的危機并未真正解除，這位未來的女皇，此刻的態度將決定他的生死。

兩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行在武魂殿宏偉建筑的陰影之下。周圍是精心修剪的花圃與造型奇特的雕塑，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名為“夜皇后”的奇特花香，馥郁而幽冷，一如前方那道絕美的背影。

最終，比比東在一處僻靜的花園涼亭下停住了腳步。

這里遠離了教皇殿的威嚴與肅殺，只有皎潔的月光透過繁茂的枝葉，灑下斑駁的銀輝，將周圍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層朦朧的紗。

比比東緩緩轉身，月光勾勒出她那完美無瑕的側臉，神情卻比這月色還要清冷三分。

“你叫什么名字？”她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視。

“回稟圣女殿下，我叫凌風。”凌風微微躬身，姿態放得很低。他能感覺到，數道無形的精神力絲線已經將他鎖定，只要他有任何異動，或是回答稍有不慎，恐怕立刻就會招來雷霆一擊。

“凌風……”比比東輕輕咀嚼著這個名字，紫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探究，“一個雜役，為何會出現在教皇殿的長廊？又為何，敢對教皇冕下的執事動手？”

來了！

凌風心中一凜，知道這是最關鍵的問詢。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目光坦然地迎向比比東的審視，沉聲道：“因為我聽見，他在背后出言……侮辱圣女殿下您。”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這寂靜的花園中卻顯得異常清晰。

此言一出，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比比東那雙古井無波的紫色眼眸中，終于出現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波動。那抹波動如同一顆石子投入寒潭，雖然瞬間便恢復了平靜，但終究是打破了原有的死寂。

侮辱我？

她有多久，沒有聽到這樣的話了？或者說，有多久沒有人會因為她受到侮辱，而像一頭被激怒的幼獅般，不顧一切地撲上去了？

自從成為武魂殿的圣女，她身邊環繞的，要么是敬畏，要么是諂媚，要么是利用。像凌風這樣純粹因為維護她的名譽而悍然出手的，還是第一個。

那份久違的、被人維護的感覺，讓她冰封的心湖深處，泛起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漣漪。

但她畢竟是比比東，是那個天資絕世、心性堅韌的武魂殿圣女。她很快便將這絲異樣的情緒壓下，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起來。

“這便是你動手的理由？”她冷哼一聲，“愚蠢。你可知，若非我恰好出現，你現在已經是一具尸體了。”

“我知道。”凌風坦然點頭，“但有些事，明知不可為，也必須為之。有些話，聽到了，便不能裝作沒聽到。”

他的回答，讓比比東再次陷入了沉默。她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少年，他衣衫破舊，身上還帶著傷，實力更是弱小得可憐，但在那雙漆黑的眸子里，卻燃燒著一團讓她感到有些熟悉的火焰。

那是……不屈的火焰。

忽然，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剛才，在老師的威壓之下，你體內似乎涌出了一股很特殊的魂力波動。”比比東的目光如刀，仿佛要將凌風從里到外徹底看穿，“那股力量，不屬于你這個等級的魂師應該擁有的。解釋一下。”

凌風的心臟猛地一跳。

他知道，這才是真正的考驗。魂獸共鳴系統是他最大的秘密，絕不能暴露。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臉上卻故作茫然與痛苦之色，他喘了口氣，仿佛在回憶剛才的生死一刻：“回稟殿下，我……我也不清楚。我的武魂似乎有些變異，在生死關頭，好像能爆發出超越極限的力量。但那之后，我感覺身體像是被掏空了一樣，現在還疼得厲害。”

這個解釋半真半假。共鳴確實讓他的身體承受了巨大負荷，而“武魂變異”則是斗羅大陸上最常見，也最無法探究的理由。

比比東緊緊地盯著他，似乎在分辨他話語的真偽。凌風的表情真摯，眼神坦蕩，加上他此刻確實氣息萎靡，一副消耗過度的模樣，讓她一時間也找不到破綻。

一個變異武魂嗎？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良久，比比東似乎放棄了追根究底。她看著凌風，眼神變得復雜起來。這個少年，就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面的石頭，身份低微，卻接二連三地在她心中激起波瀾。

他很危險。不是因為他的實力，而是因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不穩定的因素。

武魂殿，尤其是教皇殿這潭深不見底的渾水，不是他這樣一條小魚能待的地方。今天他能為了維護自己而得罪一名執事，明天就可能因為同樣的原因，觸怒更加恐怖的存在。

比如……她的老師，千尋疾。

一想到千尋疾，比比東的眼神深處便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陰霾與厭惡。

她忽然做出了決定。

“凌風，武魂殿不適合你。”她的話語恢復了最初的冰冷與疏離，“這里的渾水，不是你一個雜役能蹚的。你今日的行為，已經引起了老師的注意，再留下來，你必死無疑。”

說著，她從儲物魂導器中取出了一個沉甸甸的錢袋，隨手拋向凌風。錢袋在空中劃出一道金色的弧線，里面金魂幣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

“這里面是一百枚金魂幣。拿著它，立刻離開武魂城，走得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再回來。”她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命令意味，像是在打發一個麻煩，“這既是你‘見義勇為’的報酬，也是讓你永遠閉嘴的封口費。今天發生的一切，我不希望再有第三個人知道。”

金色的錢袋落在凌風的腳邊，與冰冷的青石板碰撞，發出“嗒”的一聲悶響。

然而，凌風卻連看都未看一眼。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比比東，看著她那張絕美卻被冰霜覆蓋的臉。他從那雙紫色的眸子里，讀到了一絲隱藏在冷漠之下的……善意。

她在用她的方式，保護他。

凌風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他知道，他不能就這么離開。他此行的目的，還未完成。

他沒有去撿那個錢袋，而是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挺直了脊梁，迎著比比東那略帶詫異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道：

“多謝圣女殿下的‘賞賜’，但這錢，我不能要。”

他頓了頓，漆黑的瞳孔中倒映著比比東驚愕的神情，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說出了一句足以改變歷史的話：

“圣女殿下，錢財與性命，于我而言，都非最重。我只求您一件事……請務必，小心您的老師。”

話音落下，整個花園仿佛連風都停滯了。

這句話，如同一道九天驚雷，毫無征兆地在比比東的心中轟然炸響！

她的瞳孔在瞬間收縮如針尖，渾身魂力不受控制地激蕩起來，紫色的長發無風自動，一股恐怖的氣勢從她身上勃然而發，將周圍的落葉盡數震飛！

小心……我的老師？

他……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了什么？！

一瞬間，無數的念頭在比比東腦海中翻騰。是巧合？是試探？還是說，這個身份卑微的雜役，真的窺探到了那個連她自己都只是隱隱感到不安的、最黑暗的秘密？

她下意識地想抓住凌風，將他徹底控制起來，用盡一切手段拷問出真相。

但凌風說完那句話后，卻再沒有絲毫停留。他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同情、決絕，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鼓勵。

然后，他決然轉身，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一步一步地走入了花園的陰影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見。

只留下比比東一個人，如遭雷擊般僵立在原地。

夜風吹過，卷起她華麗的裙角，也吹亂了她此刻的心。她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凌風消失的方向，又緩緩地垂下，落在了腳邊那個靜靜躺著的、裝滿金魂幣的錢袋上。

那金色的光芒，在這一刻，顯得無比刺眼。

凌風的最后一句話，像是一把鑰匙，猛地打開了她記憶深處那個被刻意塵封的盒子。

她想起了老師千尋疾在指導她修煉時，那些看似關切，實則充滿了強烈占有欲的眼神；想起了他以“為了武魂殿的未來”為名，一次次拒絕自己與“那個人”的正常交往；想起了某些深夜，他在言語間流露出的、對她那近乎偏執的控制欲……

以往，她只當是老師對弟子的嚴格要求和殷切期望。

可現在，被凌風這句直白到堪稱“大逆不道”的警告一點，那些被忽略的細節，瞬間被串聯起來，形成了一張讓她不寒而栗的巨網。

這個叫凌風的雜役……他到底是誰？

比比東緩緩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她第一次對一個人的身份，產生了如此強烈的探究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