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刪除的地方”藏在實驗樓負三層。

陳默用軍刺撬開消防栓擋板時，金屬摩擦聲在空蕩的走廊里格外刺耳。他的“警覺”天賦瘋狂跳動——空氣里漂浮著細小的灰粒，每一粒都在折射出不同的畫面：有穿白大褂的研究員將注射器扎進少年后頸，有戴金絲眼鏡的女人將檔案袋投入火盆，還有一個扎高馬尾的女孩在哭，她的校牌掉在地上，編號“03”。

“沈鳴？”林夏拽了拽他的袖子，“你臉色很難看。”

沈鳴的右眼又開始泛灰。他摸向口袋里的“未記錄”筆記本，照片里那個舉相機的女孩正透過紙頁回望他——那是二十年前的林夏，或者說，是某個時間線里從未被“記錄”的林夏。

“入口在通風管道后面。”他指向走廊盡頭的金屬格柵，“蘇雨桐說的‘晨讀鈴綁定’，其實是指副本的時間錨點在這里。”

陳默扯斷格柵的螺絲，腐臭的黑風涌出來。三人彎腰鉆進去時，沈鳴的后頸突然被什么刺了一下——是根半透明的絲線，和蘇雨桐用過的那種一模一樣。

“有東西跟著。”他按住林夏的后背，“別回頭。”

通風管道狹窄得只能側身通過。沈鳴的“看透之眼”掃過管壁，發現內側刻滿密密麻麻的編號：001-032，最后一個是033，每個編號旁都畫著交叉的骨頭。

“是實驗體的編號。”林夏的聲音發緊，“032是蘇雨桐，033……”

“是我。”沈鳴的呼吸頓住，“2003年的實驗體03號。”

管道盡頭是扇生銹的鐵門，門牌號“-17”在霉斑中若隱若現。陳默踹開門的瞬間，三人同時屏住呼吸——

地下十七層的空間遠比想象中大。正中央立著一座巨型時鐘，青銅表盤上沒有數字，指針停在“12:07”。表盤下方嵌著32塊液晶屏，每塊屏幕都在播放黑白影像：有學生在教室自習，有值日生擦黑板，有運動員在操場跑步……所有畫面里的人都穿著2003年的藍白校服，動作僵硬得像提線木偶。

“這是……”林夏的“動態捕捉”突然失效，“所有軌跡都亂了。”

沈鳴的“看透之眼”自動開啟。他看見時鐘的指針在虛空中顫抖，每根指針都纏著無數黑色絲線——那是“記錄者”的意識殘片。而32塊屏幕里，每個學生的后頸都有個灰色印記，和他在鏡子里見過的“回檔者”標記一模一樣。

“這是副本的‘記憶庫’。”沈鳴的聲音發啞，“晨讀鈴每響一次，就會復制32個學生的意識，存進這些屏幕里。當所有屏幕填滿……”

“當所有屏幕填滿，就會觸發‘畢業’。”一個清冷的女聲從時鐘后傳來。

穿藏青色制服的男人從陰影里走出來。他的臉不再潰爛，反而帶著溫和的笑，只是瞳孔里映著32塊屏幕的光——是未被替換的周明，或者說，是實驗體00號（完美觀測者）殘留的意識。

“你們終于來了。”周明的手撫過時鐘表面，“我等了二十年，就為等一個能看透‘記錄’的人。”

陳默的軍刺抵住他咽喉：“你不是周明。”

“我是，也不是。”周明笑了，“2003年7月15日，我作為實驗體00號被推進手術臺。他們要我成為‘記錄者’，記錄所有死亡學生的意識。但我發現了真相——所謂的‘副本’，不過是他們用來保存實驗數據的‘硬盤’。”

他指向32塊屏幕：“每個屏幕里的是被抹去身份的學生，他們的大腦被切成碎片，存進這些‘記憶格’。而你，沈鳴，”他的目光鎖住沈鳴的右眼，“你是03號實驗體，唯一沒有被完全融合的‘漏洞’。你的‘無限回檔’，其實是實驗體在崩潰前最后的自救——它在試圖刪除自己的記錄。”

沈鳴的右眼突然刺痛。他想起實驗室里的白大褂，想起后頸被注射的冰冷液體，想起那個扎高馬尾的女孩哭著說“我不想被記錄”。

“所以晨讀鈴是什么？”林夏問，“蘇雨桐為什么會變成那樣？”

“晨讀鈴是‘錨點頻率’。”周明指向時鐘，“它每7分鐘響一次（對應現實時間48小時），用特定頻率覆蓋學生的意識，讓他們變成‘可記錄的容器’。蘇雨桐是2003年的班長，她的意識最完整，所以被選為‘管理員’，負責用絲線‘整理’這些容器——直到她也被當成記錄填進去。”

他轉身走向時鐘，指尖觸到表盤的瞬間，所有屏幕突然開始閃爍。

“不好！他要上傳意識！”沈鳴的“看透之眼”顯示周明的數據正在瘋狂上漲，“他想把自己變成‘管理員’，永遠控制這個副本！”

陳默的軍刺刺穿周明的肩膀，卻像刺進棉花里。周明的身體開始透明，聲音卻越來越清晰：“沒用的。你們看到的‘地下十七層’，不過是副本的‘投影’。真正的服務器，在現實世界的晨星中學地下——”

他的話被一聲巨響打斷。時鐘的指針突然開始轉動，“12:07”變成“12:08”，32塊屏幕里的學生同時轉頭，灰白色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三人。

“警告：記憶庫溢出。”

“啟動強制刪除程序。”

沈鳴的“無限回檔”天賦被觸發。他的視野開始閃爍，眼前的畫面不斷回溯——

——周明在手術臺上掙扎，后頸的導線插入大腦；

——林夏在實驗室里哭，她的編號“033”被刻在手腕；

——陳默作為“實驗體07號”，被按在記憶提取裝置上；

——而現在，時鐘的指針停在“12:09”，屏幕里的學生們開始撕扯自己的臉，露出下面灰色的機械核心。

“回檔！”沈鳴大喝。

地下十七層的空間劇烈震動。時鐘的指針倒轉，“12:09”變回“12:08”，屏幕里的學生們重新變回提線木偶。周明的身影徹底消散，只留下一句話在空氣中回蕩：

“去現實世界的晨星中學……找那口井……”

林夏突然拽住沈鳴的手腕。她的“動態捕捉”顯示，天花板上垂著無數根黑色絲線，每根都連著一個液晶屏——那些屏幕里，全是他們三人的影像。

“他在上傳我們。”林夏的聲音發抖，“他想把我們也變成‘記錄’！”

沈鳴的右眼完全灰白。他看見自己的影像出現在最中央的屏幕里，后頸的灰色印記正在擴散。

“走！”他扯著兩人沖向通風管道，“必須在指針走到12:10前離開！”

陳默揮舞軍刺劈開阻擋的絲線，三人鉆進管道時，沈鳴的最后一句回檔指令已經耗盡了所有力氣。他的意識開始模糊，耳邊只剩下時鐘的滴答聲——

“12:09……12:10……”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