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即將過去，道路上的雪也漸漸消失，太陽出現的時間越來越長，似乎預示著寒冷慢慢離去。

陽光透過玻璃進入房間，將房間襯的靜謐，溫馨。一道聲音的出現打破房間的寧靜。“孩子媽，晴晴，我們得搬去平涼了，我們老板把我調過去了，要呆很久。”蘇爸爸的聲音從客廳傳來。

陽光在蘇見晴的作業本上投下窗欞的格子影，鋼筆尖突然頓住，洇開一小片藍黑色的墨漬。客廳里傳來茶杯輕磕玻璃茶幾的脆響，母親收拾毛線團的窸窣聲停了片刻，又繼續響起來，只是比先前急了些。

“什么時候走？”母親的聲音像曬暖的棉被突然被抽走了芯。

蘇見晴盯著作業本上那道解到一半的數學題，陸懷星上周用紅筆圈出的關鍵步驟還在泛著淡淡的熒光。窗臺上玻璃罐里的雪人已經化成了半罐清水，底部沉著幾粒他們一起挑的彩色石子。

“明天早上的火車，快收拾東西吧。”父親的聲音混著翻動紙張的沙沙聲，“晴晴轉學手續都辦好了。那邊教育質量更好，可以在那里繼續上初中。”“這么急嗎？”蘇媽媽的聲音從房間傳來。

一支毛線針掉在地板上，彈了兩下。蘇見晴突然站起來，數學書從膝頭滑落，“啪”地驚醒了窗外陽光下打盹的虎斑貓。她赤腳踩過陽光照亮的木地板，從門后扯下羽絨服往身上套時，有什么東西從口袋里掉出來——是顆裹著紫色糖紙的葡萄味棒棒糖，陸懷星昨天剛給的，糖紙還帶著他掌心干燥的溫度。

“我去趟陸...”她的話卡在喉嚨里。窗外，最后一片堆積在香樟樹上的雪塊正悄然墜落，在陽光下碎裂成晶瑩的星芒。要告訴他嗎？他會難過吧。

蘇見晴回到房間，將自己擺在柜子上的八音盒拿下來，她很喜歡這個八音盒，從來沒有讓別人碰過。她認真而不舍地盯了很久，然后就開始在房間找著什么……接著，一個東西被她放進了八音盒暗層。

第二天

香樟樹的影子在站臺地面上碎成斑駁的光點。蘇見晴低頭盯著自己的雪地靴，鞋尖上還沾著院里最后一點殘雪。母親正在核對行李數量，父親去打車的間隙，她悄悄摸了摸羽絨服口袋——將八音盒拿出來緊緊抱住。眼神卻不自覺看向陸懷星家的方向。

車來了，他們將行李一個接一個放進車中。

此時的陸懷星正在家中吃飯，無意間看向窗戶外，發現蘇見晴一家在裝行李，立刻跑出家門，后面傳來陸媽媽焦急的聲音：“懷星，你去干嘛呀？外面冷，穿件衣服呀！”

陸懷星沒想那么多，到蘇見晴家門口后，發現她要上車了。

“蘇見晴！”

蘇見晴聽到熟悉的聲音后猛的回頭，看到陸懷星后不禁鼻子發酸。同時也下定決心將八音盒送給他。

“你要去哪里？”陸懷星的聲音被風吹碎成三截。雪粒拍打在他的臉上，他卻感覺不到冷。

蘇見晴羽絨服帽子上那圈白毛領正在陽光下顫動，像極了他們堆的那個將化未化的雪人。蘇見晴靜靜捧著八音盒低頭回答：“很遠的地方。”眼淚在不經意滴進雪地，在潔白的地面上滴出兩個透明似水晶的窟窿。

車里傳來父母催促的聲音：“晴晴，快走了，等一下趕不上火車了。”聽到聲音后，蘇見晴抬起頭，此時的眼睛已經蓄滿淚水，她將手中的八音盒遞給他：“給你。這只是我借給你的，下次見面記得還我！還有…不要忘記我！”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跑進了車里。

陸懷星低著頭靜靜地看著八音盒，以及地上的兩個窟窿。再聽到聲音的時候，車已經緩緩駛離，他看著車離去的方向，第一次紅了眼眶……

車站

廣播響起時，蘇見晴突然被母親拽了一下。“別看了晴晴，要上車了。”母親地聲音從耳邊傳來。

“知道了。”

上車后，蘇見晴透過窗戶看著火車慢慢離開洛東，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滋味。

陸淮星呢，我走之后他在做什么呢？

那時蘇見晴家的車消失在街角，揚起的雪沫消散后，陸懷星攥著八音盒的手慢慢垂落。他沒動，在原地站成一棵沉默的樹，直到指尖被盒角硌得發疼，才默默轉身回家。

回到家，他把自己鎖在房間，八音盒被輕輕放在書桌上。月光漫進來，照得盒面發亮，像極了蘇見晴笑時眼底的光。

可一想到她一聲不響就要離開，陸懷星心里就悶悶的，像是被誰塞了團浸了水的棉花。他賭氣似的把八音盒推進柜子最深處，眼不見為凈，可剛坐下，又忍不住摸黑把它掏出來，緊緊抱在懷里。

清晨上學，路過和蘇見晴常相遇的路口，陸懷星腳步沒停，卻在邁進校門的瞬間，不自覺繞到香樟樹下。他仰頭看枝椏，積雪簌簌落，恍惚看見從前兩人并肩數雪的影子。

他抿抿唇，把書包里的彩色石子埋進樹底，那是當初和蘇見晴堆雪人剩下的，現在只剩他記得要放回原位。

課間，陸懷星望著空座位發呆，筆在指間轉了個圈，又猛地低頭刷題。同學湊過來借橡皮，瞥見他作業本上，畫滿的小雪花圖案，和蘇見晴課本上的一模一樣。他迅速合上本子，卻死不承認。

周末，陸懷星去雜貨店，指尖在棒棒糖貨架上晃了晃，拿走最后一根葡萄味。付錢時，老板說：“小姑娘上周還來買過呢，說要給好朋友。”他手一抖，糖紙窸窣響，卻只輕聲嗯了句，把糖放進校服內袋，貼著心口的位置。

夜里，陸懷星把八音盒擺在枕邊，聽著旋律入眠。夢里，蘇見晴笑著遞糖，他剛要接，卻見她轉身跑遠。驚醒時，枕巾濕了一片，他摸出兜里的糖，剝開咬了一口，甜得發酸，卻又把糖紙小心夾進蘇見晴送的筆記本里，那頁上，記著給她講過的數學題，墨跡旁多了行鉛筆字：雪化了，石頭還在。

陸懷星依舊每天路過香樟樹下，依舊認真做題，依舊把葡萄味糖紙藏好。只是再沒人發現，他校服口袋里，總裝著顆沒拆的葡萄糖；也沒人看見，他望著教室后門時，眼底閃過的、稍縱即逝的期待。那些沒說出口的氣悶與想念，都成了香樟樹下的腳印，成了作業本里的雪花，成了心口揣著的糖，在歲月里靜靜發酵，無聲又固執地證明，他在等，等一個告別，也等一場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