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子……”

玄明不知何時來到周處身側，臉色仍舊蒼白，可貌似傷勢沒有大礙，嘖嘖稱奇地打量著他。

“貧道方才聽鄉民嘆氣，公子天生神力，幼時便能舉起石磨，可是服過什么奇花異果？或是機緣巧合吞食過丹藥？”

周處一怔，仔細回想片刻，搖頭道：“不曾，我自記事起便力氣異于常人。”

“公子可曾于夢中得見仙山瓊閣？或是夢到……不屬于今生的事情？”

“道長的意思是？”

“貧道疑心，公子莫不是天將天兵下凡歷劫，或是前世修煉有成的異人轉世？”

玄明道人對周處態度頗為客氣和火熱，笑道，“依貧道所聞，凡天生異稟者，十有八九是前世種下的因果。

“聽說本朝有位力能扛鼎的猛將，原是西岳山神座下力士轉世，還聽說嶺南有一位生具靈眼的采藥人，實為昆侖仙鶴歷劫。”

“尤其是公子，突然的醒悟，判若兩人，痛改前非，很像是看破了胎中之謎……”

其他的不談，對于自己前世，周處再了解不過，不過一救了落水孩子脫力淹死的凡人，絕非仙神。

“其實我是受到了仙神點化。”

“哦？”

周處將前些日子的噩夢，與那位神祇叫他踐行所發之諾，除去惡虎后再去禱告的事，將玄明道人說了一說。

玄明道人聽了，反而更肯定猜想，眼中放光。

“郎君的天賦異稟，多半真是因果前定。

您想想不然天下迷途之人何其多，不知多少人妄造冤孽，死后地獄沉淪償還，那位神仙為何不去點化別人，而指點郎君您呢？”

兩人聊了幾句，熟悉下來，玄明道人改換了更親近的稱呼。

“真是另有緣由？”

周處雖心間也生出疑惑好奇，可暫時不糾結這個問題，好不容易撞見一個修煉的之人，他轉而問起其他。

“說起來，還沒請教道長在哪處仙山修行？”

玄明道人聞言展顏一笑：“貧道在嶗山修過幾年道。”

“嶗山？”周處眼前一亮，“那可是天下聞名的仙家福地！”

“郎君謬贊了。”玄明搖頭輕笑，“嶗山道觀林立，貧道學藝修道所在不過是個無名小觀。”

他說著，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坦白地道，“說來慚愧，貧道根器平平，這輩子注定與仙道無緣。

下山后便靠著這點微末道術，收些錢財替人驅邪除妖度日。”

玄明望向不遠處那具虎尸，語氣感激：“今日若非郎君出手，貧道怕是兇多吉少。那妖虎的道行，遠超我先前預料……”

“怎么說道長也是修行中人，周處有些問題想請教。”

“哦？郎君盡管說，玄明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周處旋即問了些有關修行的事。

對于修煉長生，他是無比的向往。

玄明道人輕捋胡須，沉吟道：“貧道修為淺薄，所知有限。不過修行一途，大抵分為內丹九轉之說。”

轉為‘升華蛻變’之意。

“人身小天地，修行如煉丹，身為爐鼎，氣為柴薪，最終也的確都是練出一顆金丹為目的。

以外丹比內丹之說。

一轉為鉛汞初合，去其雜質，也就是筑基固本，煉精化氣。

二轉為水火既濟，陰陽調和，也就是小周天通，氣脈初成……”

“直到最后的九轉，便是金丹終成，白日飛升，羽化成仙。”

玄明道人講述內丹之道，說話間望著遠處云端之上，言語滿是向往，卻也帶著一股嘆息，自知終生也無望那等羽化升仙的境界。

在玄明道人的講述中，他本人處于內丹二轉這一境界，跨過煉精化氣一步，誕生了法力，算是剛剛正式踏上修行一途。

“以道長之見，在下這般體魄，若與修行之人相較，可抵得第幾轉境界？”

初次見到玄明時，周處第一次撞見修煉異人，難免將人往神秘玄異了想，后來發現玄明竟敵不過妖虎。

現在明悟了，修行也如其他事一樣，有在門檻外打轉不得其入者，有初學入門者……

“不好說，不好說。”

玄明道人搖頭。

“怎么個不好說？”

“郎君這副鐵打的身軀神力驚人，尋常內丹一轉，還在筑基煉精，定然不是對手。

但若二轉三轉，有了法力，就看對方研習何道了，師承如何了。”

玄明道人講述大道三千，有人精于求仙問卜，精于朝真請將，亦或他一樣的修持符箓神咒，各有所通。

何況還有大道與旁門之分，哪怕旁門中還有上下優劣之別。

“……其中情況復雜的很，不能一概而論。”

周處大概聽懂。

遇上厲害的，二轉的也許就能勝過他了。

如果撞上不濟事的，不善斗戰，哪怕內丹三轉，他也不是打不過。

說著說著，玄明道人話鋒一轉：“其實神仙一道，未必都要走金丹大道。若能積德行善，廣修善功，哪怕修行不成，死后亦有可能受封為一方神祇。”

“像公子今日所做，為鄉民除害，造福一方百姓，便是行善積德之舉。”

“當然，要是修行有成，再積善千年，兩者并舉，也許天仙之位，也未嘗不可得。

不過自古至今修煉之人中，這樣的人一共也沒有幾位。”

玄明道人嘖嘖感嘆。

周處站在街邊，兩人閑談。

忽然。

“蛟龍來了！快逃啊！”

水鄉縣城內，一聲驚恐的呼喊驟然炸響。

原本熙攘的街道瞬間大亂，百姓們驚慌奔逃，攤販推倒貨架，孩童哭喊著被父母拽走，顧不得再看虎尸，逃命要緊。

“惡蛟？”

周處猛然回頭，只見城北長橋方向，穿縣而過的河水翻涌。

濁浪拍岸，隱約可見一道青黑色的長影在水中翻騰。

突漲的河水差點把岸邊幾個洗衣婦人拍倒在地，幾人臉色蒼白腿軟，一時爬不起。

眾人都只顧逃命，無人解救。

“青天白日，竟敢入城食人！”瞧見河中蛟影，周處心中一驚，擰眉攥起拳頭，“當真無法無天！”

他本打算依約除去惡虎后，先去城東寺廟拜謁那位神明，讓其看看他絕非空口言談。

眼下惡蛟作亂，既然要除三害，何不一鼓作氣，今日就將這孽蛟也一并斬了！

讓那位神祇看看自己彌補往日過錯的誠心。

周處逆著人潮，大步流星朝長橋奔去，要救人除蛟。

玄明道人在后面，連忙想叫住周處：“郎君莫要莽撞！那惡蛟乃是龍種，生具神異，可非虎妖可比……”